第一章我叫王招娣。但我今天要把這個名字燒了。它像一塊餿了的抹布。
貼在我身上二十八年。又臭又黏。婆婆站在我臥室門口。手里拎著我剛拆封的新內(nèi)衣。
米白色的。帶一點點蕾絲。她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買這么騷的東西。
是想出去勾引哪個野男人。我男人站在旁邊。低頭玩手機。像沒聽見。小姑子擠進來。
一把搶過內(nèi)衣。喲。牌子貨。哥。你給她錢了。我男人抬頭瞥了一眼。我沒給。
誰知道她哪來的錢。偷的吧。婆婆眼睛一下亮了。對?？隙ㄊ峭档摹＜屹\難防。
她揪住我胳膊。使勁掐。錢藏哪了。拿出來。我甩開她。我自己掙的。做兼職繡花的錢。
小姑子尖笑起來。繡花。掙得出這錢。這內(nèi)衣夠我哥一個月煙錢了。你騙鬼呢。
婆婆嗓門更大。就是偷的。不要臉的賤貨。她沖出去。拿來一把大剪刀。咔嚓一聲。
剪在那件米白色內(nèi)衣上。帶子斷了。杯罩裂開。海綿掉出來。小姑子拿出手機對著我拍。媽。
用點力。全剪爛。發(fā)家族群讓大伙看看。什么叫賤貨。剪刀聲不停。咔嚓。咔嚓。一件。
又一件。我上周剛買的。攢了好久錢的三件新內(nèi)衣。全成了破布。扔在我腳邊。我沒哭。
也沒鬧。我看著她們。像看一場猴戲。婆婆喘著氣。把剪刀扔地上。掐著腰瞪我。看什么看。
不服氣。小姑子把鏡頭懟我臉上。笑啊。你剛才不是挺得意。我轉(zhuǎn)身。走到床板底下。
摸出那個舊鐵盒。生銹了。蓋子上印著模糊的花。那是我娘死前塞我懷里的。她說招娣。
留著。以后活不下去了。就打開。我一直沒打開。我覺得我還能活。現(xiàn)在。我不想活了。
至少。不想這樣活了。婆婆湊過來看。什么玩意兒。臟死了。快扔出去。別帶晦氣進來。
小姑子鏡頭對準鐵盒。大家看啊。王招娣的寶貝?？隙ㄊ遣厮椒垮X的盒子。
今天咱們就抄她的底。我男人終于放下手機。走過來。一臉不耐煩。你又搞什么名堂。
快做飯去。餓死了。我沒理他們。慢慢打開鐵盒。里面沒有錢。只有一張發(fā)黃的紙。
折得四四方方。婆婆一把搶過去。抖開。瞇著眼看。啥東西。鬼畫符似的。小姑子湊過去念。
茲……確……認？這寫的什么。她念不通。又把紙扔回我臉上。破紙一張。嚇唬誰呢。
我撿起那張紙。輕輕撫平。抬頭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念。遺囑。立囑人。王蘭香。
也就是我外婆。他們沒人知道的名字。我將名下所有財產(chǎn)。
包括但不限于國內(nèi)外動產(chǎn)、不動產(chǎn)、股份、有價證券……全部由我的外孫女。王招娣。繼承。
upon my death。執(zhí)行人。劉正國律師?？蛷d里靜了一下。然后。
爆發(fā)出更大的笑聲。婆婆捂著肚子笑。哎喲喂。王招娣。你窮瘋了吧。還遺囑。還財產(chǎn)。
你外婆。那個老乞丐婆。她有個屁財產(chǎn)。小姑子笑出眼淚。拍著桌子。哥。你娶了個精神病。
快送醫(yī)院吧。我男人皺眉。嫌丟人。你把紙燒了。別在這發(fā)神經(jīng)。
我拿出我那個老舊的智能手機。屏幕都裂了。找出那條我一直以為是詐騙短信的信息。
劉正國律師事務(wù)所。讓我回復(fù)聯(lián)系方式。安排時間見面。處理遺產(chǎn)繼承。我看了一遍。沒回。
我覺得是騙子。外婆。那個靠在菜市場撿爛菜葉養(yǎng)活我媽。最后凍死在冬夜里的外婆。
怎么可能有財產(chǎn)。但現(xiàn)在。我撥通了那個號碼。響了兩聲。接通了。您好。
劉正國律師事務(wù)所。一位女士的聲音。我說。我找劉正國律師。我叫王招娣。
關(guān)于王蘭香女士的遺產(chǎn)。那邊頓了一下。語氣立刻變得無比恭敬。您好。王招娣小姐。
劉律師一直在等您的電話。請您稍等。我馬上為您轉(zhuǎn)接。婆婆還在笑。裝得挺像。
小姑子撇撇嘴。等下看你怎么圓。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您好。王招娣小姐。
我是劉正國。您外婆的遺產(chǎn)執(zhí)行人。很高興您終于聯(lián)系我們。我可以現(xiàn)在過去見您嗎。
確認一些文件。需要您簽字。我說。好。我家地址是……婆婆一把搶過手機。對著那頭吼。
騙錢騙到老娘頭上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告訴你。她沒財產(chǎn)。窮光蛋一個。
你們別白費力氣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后。劉律師的聲音冷了下來。
請您把電話交還給王招娣小姐。否則。我將以妨礙公務(wù)及誹謗罪起訴您。婆婆噎住了。
臉憋得通紅。小姑子搶過手機。你嚇唬誰啊。還起訴。你知道我哥是干什么的嗎。
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下。請問。您哥是。小姑子挺起胸。我哥是街道辦的王干事。
管這一片的。劉律師的聲音很平靜。好的。我知道了。王招娣小姐。請您給我十分鐘。
我就在您小區(qū)附近。馬上到。電話掛斷了。小姑子拿著我的手機。有點懵。婆婆叉著腰。
十分鐘。好。我就等十分鐘?？茨隳芙衼硎裁垂?。我男人覺得不對勁。拉我胳膊。
你真在外面惹事了。我甩開他?？粗鴫ι系溺姟Ｃ脶樢桓褚桓褡?。屋里很靜。沒人說話。
只有婆婆粗重的喘氣聲。九分半鐘。門鈴響了。所有人都抖了一下。小姑子跑去開門。誰啊。
門外站著三個人。中間一個男人。五十多歲。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穿著昂貴的黑西裝。
戴金絲眼鏡。他身后跟著兩個年輕人。同樣西裝筆挺。提著公文包。男人開口。
聲音和電話里一樣。請問。王招娣小姐是住這里嗎。小姑子結(jié)巴了。是……是。你誰啊。
男人微微點頭。我是劉正國律師。來找王招娣小姐。辦理遺產(chǎn)繼承手續(xù)。婆婆擠過來。
上下打量他。喲。還請了演員。這西裝租的吧。一天多少錢。劉律師沒理她。目光越過她們。
落在客廳里的我身上。他微微彎腰。您是。王招娣小姐。我點頭。是我。他走進來。
皮鞋踩在地板上。很亮。他身后的年輕人遞給他一個文件夾。他打開。取出一份文件。
王小姐。這是您外婆。王蘭香女士的遺囑副本。請您過目。所有財產(chǎn)清單在附件里。
這是初步估算。需要您簽字確認后。進行詳細審計和過戶。婆婆一把搶過文件。掃了一眼。
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瞪得溜圓。手開始抖。小姑子湊過去看。也跟著僵住。臉白了。
我男人搶過去看。嘴唇哆嗦起來。不……不可能。這數(shù)目……胡說的吧。劉律師淡淡開口。
遺囑經(jīng)過公證。具有完全法律效力。
附件內(nèi)財產(chǎn)包括但不限于：國內(nèi)十三個一線城市核心地段房產(chǎn)共四十七套。
海外部分房產(chǎn)及島嶼三處。上市公司“蘭香集團”控股股份。百分之五十二。
古董、珠寶、現(xiàn)金存款若干。初步估值。約合人民幣。三百四十七億。婆婆的剪刀掉了。
咣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小姑子的手機也掉了。屏幕摔得粉碎。我男人像被抽了骨頭。
癱在椅子上。劉律師看著我。眼神溫和。王小姐。如果您沒有異議。請在這里簽字。
他遞過來一支金色的筆。我接過筆。在指定位置。簽下我的名字。王招娣。
這是我最后一次寫這個名字。劉律師收起文件。好的。手續(xù)完成后。
所有資產(chǎn)將逐步轉(zhuǎn)入您名下。您現(xiàn)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拿出昨天剛買的手機。最新款。
還沒用過。我撥通劉律師的電話。他看著響起的手機。有些詫異。我對著我的手機說。
劉律師。我要離婚。現(xiàn)在。立刻。馬上。他點頭?？梢浴Ｎ荫R上安排處理。
您丈夫……我打斷他。前夫。他點頭。好的。關(guān)于財產(chǎn)分割……我看著他?；榍柏敭a(chǎn)。
他一分也別想碰。婚后。我笑了笑。他掙的那點錢。養(yǎng)他自己都難。
家里開支大部分是我兼職和之前積蓄。讓他凈身出戶。有困難嗎。劉律師微笑。
沒有任何困難。交給我。婆婆突然撲過來。想抓我胳膊。被劉律師身后的年輕人攔住。
招娣……不。寶貝兒媳。你別沖動。都是一家人。說什么離不離婚的。剛才是媽不對。
媽給你道歉。媽給你買新內(nèi)衣。買一百件。小姑子也反應(yīng)過來。擠出自認為甜美的笑。嫂子。
我跟你開玩笑呢。視頻我沒發(fā)。我這就刪了。她低頭去撿破手機。撿不起來。手抖得太厲害。
我看著她。不用刪。發(fā)吧。正好讓大家都看看。你們一家什么嘴臉。我轉(zhuǎn)向劉律師。對了。
再派幾個人來。劉律師點頭。您需要多少人。做什么。我看著面前這三張慘白的臉。
幫我扔點垃圾。第二章劉律師打了個電話。五分鐘不到。上來四個穿著物業(yè)制服的男人。
但個子很高大。表情嚴肅。站得筆直。劉律師對我點點頭。物業(yè)人員。暫時調(diào)派。供您差遣。
婆婆尖叫起來。你們敢。這是我兒子的家。我看她一眼。對那四個人說。麻煩你們。
請這三位出去。他們的個人物品。我會收拾好扔下樓。你們只需要把人清出去。婆婆想撒潑。
被一個人架住胳膊。就往門外帶。小姑子想抓門框。被另一人輕輕掰開手指。拖了出去。
我前夫站起來。臉色鐵青。王招娣。你別太過分。這是我家。我看著他。結(jié)婚六年。
你工資多少。房貸我還了多少。家務(wù)誰做。你媽你妹欺負我。你放過一個屁沒有。他噎住。
說不出話。一個人對他做個請的手勢。他咬牙。自己走出去。門關(guān)上了。世界清靜了。
劉律師問我。您需要更換門鎖嗎。我可以立刻叫人處理。我說好。謝謝。
他示意另一個年輕人去辦。然后對我說。離婚協(xié)議會很快準備好。讓他簽字。不難。
至于其他財產(chǎn)交接。需要一點時間。我會盡快處理。您暫時有什么打算。我說。先離開這里。
劉律師點頭。您外婆在本地有一套莊園。一直有人打理?？梢灾苯尤胱 ；蛘摺＞频暌部梢?。
我說莊園吧。他拿出手機操作了一下。車在樓下等。您現(xiàn)在可以出發(fā)。我環(huán)顧這個家。
九十平米。我辛苦了這么多年。以為的歸宿。墻上掛的婚紗照。我笑得很假。他笑得更假。
我說。東西我都不要了。除了那個鐵盒。劉律師說。明白。我會處理干凈。您請。
我拿起鐵盒。跟著他下樓。樓底下圍了不少鄰居。婆婆坐在地上哭嚎。沒天理啊。
兒媳婦趕婆婆出門啊。小姑子在幫腔。就是。有點錢就翻臉不認人。我哥可憐啊。
我前夫低著頭。躲在一邊。見我們下來。婆婆爬起來想沖過來。被物業(yè)的人攔住。
劉律師對眾人開口。聲音不大。但清晰。王招娣小姐已繼承合法遺產(chǎn)。
與這家人不再有任何關(guān)系。關(guān)于離婚及財產(chǎn)分割。我的律師團隊會處理。各位如有疑問。
可以咨詢法律。另外。他看向婆婆和小姑子。關(guān)于方才兩位損壞王小姐私人財物。
以及涉嫌誹謗、侵犯肖像權(quán)的行為。我們會另行起訴。追究法律責(zé)任。
婆婆的哭嚎卡在喉嚨里。小姑子也傻了。鄰居們竊竊私語。眼神變了。我從他們面前走過。
沒低頭。沒加速。平靜地走過去。上了一輛黑色的車。很長。很亮。車開走了。
離開這個老舊的小區(qū)。第三章車開進一個很大的莊園。我以前只在電視里見過這種地方。
鐵門自動打開。里面是大片草坪和花園。車道盡頭是一棟白色的房子。像宮殿。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