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警告信像一塊冰，揣在我懷里，散發(fā)著絲絲寒意。對方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的探查，并且毫不掩飾他們的殺意。墨香齋老板就是血淋淋的先例。
我立刻讓小蝶加強了門戶看守，自己也盡量不再外出。但我知道，如果對方真想動手，這幾扇薄木門根本擋不住什么。我必須盡快將孫浩提供的線索和這封警告信交給李郅。
然而，還沒等我找到合適的機會遞消息出去，危機就搶先一步降臨了。
那是收到警告信后的第二日深夜。萬籟俱寂，只有風(fēng)吹過屋檐的細(xì)微嗚咽聲。我因為心事重重，輾轉(zhuǎn)難眠，正對著燭火研究那份劇本草稿。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嚓”聲，像是瓦片被踩動的細(xì)響。
我瞬間汗毛倒豎，吹熄了燭火，屏息凝神地貼近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朧，院墻投下濃重的陰影。只見一個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落在院中，動作輕捷得不像常人。他手中似乎反握著什么短刃，在微弱月光下劃過一道冷冽的弧光，直朝我房門摸來。
他們竟然真的敢直接夜襲！
我的心跳驟停，手心里瞬間沁出冷汗。后退幾步，慌忙間碰倒了桌上的筆架，發(fā)出一陣不大不小的聲響。
門外的黑影動作一頓，隨即更加迅猛地朝房門撞來！
“砰！”沉重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驚心。門閂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我環(huán)顧四周，手邊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武器的東西。絕望如同冰水般淹沒上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另一道黑影如同獵豹般從院墻角落的陰影里疾射而出，動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殘影！他精準(zhǔn)地?fù)湎蚰敲炭?，手中橫刀出鞘的半寸寒光在月下一閃而逝。
“鏗！”金鐵交鳴之聲刺耳響起。兩人瞬間纏斗在一起，動作快得眼花繚亂。
是李郅！他竟然一直派人暗中守著這里？還是…他恰好今夜在此？
我來不及細(xì)想，緊緊貼著墻壁，心臟狂跳。院中的打斗短暫而激烈，不過十?dāng)?shù)息，便伴隨著一聲壓抑的痛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李郅持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松。那名刺客癱倒在他腳下，不知是死是活。
“出來吧，蘇小姐?！崩钲さ穆曇粢琅f冷靜，“沒事了?！?/p>
我顫抖著手打開房門。院內(nèi)，王捕頭不知何時也帶著兩名差役出現(xiàn)了，正利落地將那名被制服打暈的刺客捆綁起來。
“李大人…你…”我看著李郅，驚魂未定。
“本官料到他們可能會有滅口之舉?！崩钲な盏度肭剩Z氣平淡，“只是沒想到如此沉不住氣?！?/p>
他目光掃過我蒼白的面孔，落在屋內(nèi)桌案上翻倒的筆架和散落的紙張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受驚了？”
這句簡單的問候，從他這樣冷硬的人口中說出，竟讓我鼻尖莫名一酸。我強行壓下情緒，搖了搖頭：“還好大人來得及時?！蔽翌D了頓，想起最重要的事，急忙從懷中掏出那封警告信和記錄著孫浩線索的紙張，“大人，這是今日有人送來的警告信。還有，我打聽到張承遇害當(dāng)日，曾收到一張神秘紙條，送紙條的小廝面生，他看完后曾罵‘貪得無厭’?！?/p>
李郅接過紙張，就著王捕頭點燃的火折子快速掃過，面色沉靜如水，唯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寒芒。
“貪得無厭…神秘小廝…”他重復(fù)了一遍，看向我，“消息來源可靠？”
“可靠?！蔽液V定地點頭，并未透露孫浩的名字。
李郅未再追問，將紙張收起：“此事本官知道了?！彼戳艘谎郾谎合氯サ拇炭?，“從此人口中，或許能撬出些東西?！?/p>
危機暫時解除，夜風(fēng)一吹，我才發(fā)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李郅解下自己墨色的披風(fēng)，動作略顯僵硬地遞給我：“披上。此地不宜久留，對方既已動手一次，未必不會再來?！?/p>
披風(fēng)上還帶著他身體的余溫，以及一種清冽的、如同雪松般的氣息。我微微一怔，接過披上，低聲道：“多謝大人?！?/p>
“王捕頭，清理現(xiàn)場，加派人手看守此處。”李郅吩咐完，略一沉吟，目光落在我身上，“蘇小姐今夜…”
“我沒事，我可以…”我不想顯得太過軟弱。
“對方手段狠辣，行事果決?！崩钲ご驍辔遥Z氣不容置疑，“在案情明朗前，為保萬全，蘇小姐或許需暫避鋒芒。”他頓了頓，“大理寺有可供女眷暫住的客舍，雖簡陋，但安全無虞?！?/p>
讓我去大理寺??？這…
我下意識地想拒絕，但想到剛才那驚魂一幕，以及那封“好自為之”的警告信，拒絕的話便咽了回去。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如此…叨擾大人了?！蔽业吐晳?yīng)下。
李郅似乎微微頷首，隨即對王捕頭道：“你護(hù)送蘇小姐過去，安排妥當(dāng)?！?/p>
坐在前往大理寺的馬車上，我裹著李郅那件過于寬大的披風(fēng)，心神恍惚。今夜的一切發(fā)生得太快，生死一線間，又被那人及時拉回。
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需要依靠一個曾經(jīng)視我為嫌疑犯的古代官員的保護(hù)。更沒想到，這個冷面少卿，竟會有如此細(xì)致…甚至堪稱體貼的一面。
他為何要如此保護(hù)我？僅僅是因為我可能對破案有價值？還是…
我甩甩頭，不敢再深想下去。
大理寺的客舍確實簡潔，但干凈整潔，門外有佩刀的差役值守，讓人心安。小蝶也被接了過來，見到我，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安撫好小蝶，我獨自坐在燈下，卻毫無睡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披風(fēng)細(xì)膩的布料，鼻尖縈繞著那若有似無的雪松冷香。
李郅…
他此刻是在審訊那個刺客嗎？能問出什么？那封警告信和孫浩的線索，又能將他引向何方？
“貪得無厭”…這個詞不斷在我腦中回響。什么樣的糾纏，會用到這個詞？勒索？分贓不均？還是…
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形成，但我卻抓不真切。
窗外傳來打更的梆子聲，悠長而寂寥。
我知道，這一夜，對許多人來說，都注定無眠。
而我和那位冷面少卿之間，似乎也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某種堅冰正在悄然融化，生出一些難以言喻的、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