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片飄零的花瓣落在她掌心。
眼前狼藉的場景，讓她恍惚回到十年前。
那時謝懷川聽聞她家鄉(xiāng)遍植梨花，春日勝雪，便總上山為她折花簪鬢，更揚(yáng)言日后回京，定要在府中為她種滿梨樹，春日賞花，秋日釀酒，歲歲年年相伴。
后來，為了哄慰被掌嘴后心灰意冷的她，他親手在后院種下無數(shù)奇花，并九十九棵梨樹苗。
記憶中的少年郎漸漸與眼前冷漠的男人重合，只是他心中最重要的，早已換了人。
她記得，回京第七日。
她忽然感到自己贈予謝懷川護(hù)身的靈蝶氣息微弱，強(qiáng)忍不安尋遍王府，最終在后院角落找到奄奄一息的靈蝶。
它被楚長寧的兜網(wǎng)困住，美麗的藍(lán)色翅膀被繩索刮得殘破不堪，珍貴的磷粉撒落一地。
而謝懷川，就站在楚長寧身旁，默許著這一切。
見她出現(xiàn)，謝懷川將她拉到一邊。
“你明知靈蝶是我用心頭血喂養(yǎng)，是我續(xù)命的根本！你卻將它送給楚長寧肆意玩弄！你可曾想過我？可曾想過你自己的命！”
面對她的質(zhì)問，謝懷川壓低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為了兵權(quán)，莫說一只靈蝶，便是要我自斷一臂，我也絕不吝惜！”
云袖聽得心寒徹骨。
“那我呢？才入京七日，你就已全然不顧我的死活！昔年皇陵前的海誓山盟，難道都是戲言嗎？”
未等謝懷川回答，楚長寧已擠到兩人中間，臉上盡是不屑。
“一只破蝴蝶罷了，你的下人倒緊張得很。本小姐從不稀罕別人惦記的東西，既然殿下舍不得，還你好了！”
她說著，猛地將靈蝶擲向地面！
云袖心疼地俯身去接，卻見謝懷川已快步跟到楚長寧身后，溫言軟語地哄勸。
“她不過是個下人，長寧何必與她置氣?！?/p>
“下人？”
楚長寧聲調(diào)拔高。
“我父親早已查明，她是你在皇陵明媒正娶的妻子！事到如今，你還想欺瞞于我！我父親說得沒錯，你接近我，不過是為了兵權(quán)！”
楚長寧轉(zhuǎn)身欲走，謝懷川竟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屈膝跪了下來！
“長寧！我的真心你難道看不見嗎？若只為兵權(quán)，我何苦忍受你父親那三十六刀的試探！”
見少女神色略有松動，謝懷川乘勝追擊。
“我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我已向父皇請旨賜婚，此生非你不娶！你若不信，我愿剖心挖肝，以證真心！”
他竟真的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心口！
看著眼前一幕，云袖如墜冰窟。
楚長寧是他的妻子？
那她云袖是什么？
一個依仗著救命之恩賴在府里的下人？
楚長寧心軟了，卻仍未罷休。
“要我信你也不難。但你要證明，你早已不愛你的發(fā)妻?！?/p>
她話鋒一轉(zhuǎn)，帶著殘忍的笑意。
“既然你受我父親三十六刀，那她便受三十六鞭刑。由你，親自動手。”
謝懷川聞言，如蒙大赦，轉(zhuǎn)頭看向云袖，眼神冰冷。
“從今日起，你便是府中奴婢。務(wù)必以長寧為尊，不可有半分冒犯！長寧，才是這王府唯一的主母！”
長鞭破空，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狠狠抽下！
整整三十六鞭，鞭鞭入肉，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云袖動了動手指，掌心的花瓣隨風(fēng)飄落。
即便身上的鞭傷早已愈合，那刻骨銘心的痛苦卻如附骨之疽，永難消散。
“報——！”
急切的腳步聲闖入花園。
“小姐！將軍舊疾復(fù)發(fā)，危在旦夕！”
一襲輕甲的侍衛(wèi)跪倒在楚長寧與謝懷川面前。
楚長寧猛地站起。
“什么？太醫(yī)不是說父親舊疾已穩(wěn)住了嗎！”
她焦急地抓住謝懷川的衣袖。
此時的謝懷川比她更為焦灼。
老將軍絕不能死！
他根基未穩(wěn)，又才與楚長寧成婚，若此時老將軍暴斃，那八十萬神策軍絕無可能落入他手！
忽然，他瞥見伏在衣襟內(nèi)微弱振翅的靈蝶，腦中靈光乍現(xiàn)！
當(dāng)年他身中蛇毒后身體極度虛弱，命懸一線，正是云袖用這靈蝶將他從鬼門關(guān)拉回！
若用于老將軍......
“長寧莫急！將軍吉人天相，我或有一法可救！只是需些時間準(zhǔn)備。你先回將軍府，今夜子時之前，我必?cái)y藥前來！”
他語氣篤定。
楚長寧雖疑惑，見他如此肯定，也稍稍安心，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待她身影消失，謝懷川立刻走到云袖面前。
“袖袖，方才你也聽見了，將軍命懸一線。你能否......再拿出一只靈蝶？”
云袖扯了扯唇角，眼底卻無一絲溫度，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藥王谷靈蝶，一人一生只能養(yǎng)育一只。我唯一的那只，在你身上。你若想救他，唯有一計(jì)：以你心頭血澆灌靈蝶，或可激發(fā)其潛能，令人起死回生。”
她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靈蝶以情念為食。殿下若真心待我，靈蝶自會感應(yīng)。若情意有變，便是心頭血，亦是無用?！?/p>
謝懷川眼底瞬間燃起希望，毫不猶豫地應(yīng)下。
“好！就依你所言！袖袖，我信你！信你不會眼睜睜看我大業(yè)崩殂，更不會眼睜睜看我赴死！畢竟往后，我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說罷，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云袖強(qiáng)忍的淚水終于決堤。
滾燙的淚珠落在冰涼的手背，轉(zhuǎn)瞬被風(fēng)吹干。
謝懷川，你竟如此篤定我會救你？
那我偏不順你意。
反正......再過五日，我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