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相逢聚義廳，殘燭映面誓聲凝。
軍魂未改烽煙志，再造山河鐵血銘。
趙連生猛地起身，目光掃過議事廳斑駁的巖壁："這兩天山寨涌進不少拖家?guī)Э诘牧髅?，安置得如何了，吳軍師?
吳志折扇輕合，躬身應(yīng)道："回寨主，已按您的吩咐安置在后山洞。礦洞寬敞，雖眼下房屋緊缺，但好歹能遮風(fēng)擋雪。等熬過寒冬，新屋落成，再讓他們搬出來。"他頓了頓，"這些難民只求溫飽棲身之所，倒也不挑。寨主可是要去查看？"
趙連生揉了揉眉心，想起白日里衣衫襤褸的婦孺，沉聲道："你安排得細致，但我總得親眼瞧瞧才放心。"他望向洞外漸暗的天色，"也不知外頭還有多少人在挨餓受凍..."說罷朝門外喊道："虎子、小云！隨我走一趟，缺什么少什么，咱們盡力補上！"
山道上殘雪未消，碎石間結(jié)著薄冰，小云牽著馬韁踩在咯吱作響的雪地上，望著山道旁零星的流民腳印感嘆："這雪下得，若不是來了咱們寨子，縣城怕是又要凍死不少人。"話音未落，虎子甩了甩馬鞭，濺起的雪粒在暮色里泛著微光："別瞎操心，外頭兵荒馬亂的，能救下這些已是萬幸。人若自己不想來，咱們總不能挨家挨戶去背！"
趙連生裹緊披風(fēng)，靴底碾過結(jié)冰的泥地，忽然停步問道："虎子，這次來的流民里有多少青壯？都派了什么差事？"虎子立刻挺直腰板："村長！青壯約莫四五十人，拖家?guī)Э诳偣惨话倭呤唷Ｒ患疑賱t三四口，多的能拖五六口老小。"他掰著指頭數(shù)算，"硫磺山需要人手把守，我讓柱子帶了十來個青壯過去；寨子里鐵礦開采急缺勞力，大半青壯都下了礦洞；剩下的跟著老匠頭砍木料、夯地基，趕工修新房呢。"
小云笑著補充："那些老弱病殘也閑不住，非要去礦洞幫忙。顫巍巍的手攥著鎬頭，拾鐵礦碎渣，攔都攔不住！都說吃了咱們的飯，總得使些力氣。"她想起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佝僂著背也要往礦車上搬礦石，眼眶不禁發(fā)熱。
趙連生望著山道盡頭隱約的寨門，礦洞透出的火光在雪幕里明明滅滅。他長嘆一聲："亂世求生，誰都不容易。告訴伙房，明日多煮些姜湯，可別讓大家凍出病來。"寒風(fēng)卷著細雪掠過耳畔，他忽然加快腳步，靴底踩碎薄冰的脆響，混著遠處傳來的叮叮當當挖礦聲，在暮色里蕩開。
礦洞內(nèi)火光搖曳，流民們圍著堆堆柴火，將凍僵的手腳湊近跳動的火苗。潮濕的巖壁上凝結(jié)著水珠，卻比外頭呼嘯的風(fēng)雪溫暖百倍。小云踩著碎石擠進人群，揚聲喊道："大伙瞧過來！這就是收留咱們的趙寨主！"
原本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衣衫襤褸的流民們潮水般圍攏。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顫巍巍撲跪在地，枯槁的手攥住趙連生的褲腳："恩人吶！若不是您開寨收留，我們早凍死在雪窩子里了！"此起彼伏的哽咽聲中，有人伏地叩首，有人老淚縱橫："往后我們這條命就是寨主的！上刀山下火海絕不含糊！"
趙連生慌得雙手亂擺，蹲身去扶為首的老者，粗布衣袖蹭過老人凍裂的手背："快起來！折煞我了！"他望著一張張被火光映紅的憔悴面孔，喉頭發(fā)緊，"寨里存糧不多，衣裳更是緊缺，只能讓大伙先烤火取暖..."話音未落，老者佝僂著背又深深一揖："能有口熱粥喝，已是天大的福氣！趙寨主放心，只要有條活路，我們怎么著也能扛過去！"
就在這時，礦洞深處突然傳來腳步聲。五個裹著獸皮的漢子撥開人群走來，腰間鼓鼓囊囊，似是別著什么東西?；⒆铀查g側(cè)身攔在趙連生面前，手按著刀柄，厲喝："站??！想干什么？"五人一時頓住腳步，齊刷刷挺直脊背，抬手便是個利落的軍禮。領(lǐng)頭漢子嗓音沙啞："趙村長！"這聲呼喊驚得洞內(nèi)流民紛紛側(cè)目。老趙與虎子、小云對視一眼，喉頭猛地發(fā)緊——那舉手投足間的氣勢，分明帶著兵伍里的肅殺。
"好，好啊！"趙連生聲音發(fā)顫，眼眶泛起淚光。他深吸口氣穩(wěn)住情緒，沉聲道："回議事廳說。"轉(zhuǎn)身時衣袂帶起一陣風(fēng)，小云和虎子立刻跟上。五人步伐整齊地綴在身后，踏碎滿地搖曳的火光。洞內(nèi)流民面面相覷，不知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意味著什么。趙連生走到洞口又折返，重重拍了拍領(lǐng)頭漢子的肩："走！"八道身影在風(fēng)雪中隱去，只留下滿洞揣測與寂靜。
議事廳內(nèi)燭火昏黃，空曠的石磚地面泛著冷光。趙連生反手關(guān)上厚重的木門，轉(zhuǎn)頭對虎子沉聲道："去把老陳喊來，其他人不用驚動。守好門口，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虎子應(yīng)聲而去，靴跟叩擊地面的聲響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
五名漢子自始至終未發(fā)一言，此刻在長凳上坐成筆直的一排。為首的丁姓隊長雙手交疊膝頭，腰間纏著的布條下隱約露出半截刀柄。其余四人衣著雖破舊，卻將袖口與衣襟齊齊扎緊，連發(fā)絲都束得一絲不茍。
片刻后，老陳匆匆趕來，手中握著沾墨的鋼筆，夾著的賬本還攤開在半途記錄的頁面。"老趙！出什么急事兒？"他喘著粗氣跨進門檻，目光掃過五人筆直如槍桿的脊梁時，握著筆的手突然一頓——那緊繃的肩線、端肅的坐姿，分明是經(jīng)過嚴苛訓(xùn)練的模樣。
趙連生指了指空凳，示意老陳坐下，喉結(jié)滾動著壓低聲音："老陳，先見見這幾位同志。"老陳快步走到他身側(cè)，賬本上未干的墨跡在燭光下暈染成模糊的團影："他們是...？"問話未落，議事廳內(nèi)的空氣已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丁姓隊長靴跟重重一碰，抬手便是個棱角分明的軍禮，臂彎繃成筆直的直角："報告！某軍某團炮兵二營三連二排長丁守山，攜麾下戰(zhàn)士陳鐵、周虎、吳霄、孫巖向您報到！"他聲如洪鐘，震得燭火都微微搖晃。
燭淚順著銅燭臺蜿蜒而下，在案上凝成暗紅的痂。丁守山目光如炬，掃過趙連生與老陳緊繃的神色，沉聲道："一月前，我部于友誼村后山執(zhí)行實彈演習(xí)。末項場地檢視任務(wù)中，突遭地動山搖，通訊斷絕。待煙塵散盡，部隊已失去聯(lián)絡(luò)。"他攥緊腰間磨得發(fā)亮的彈殼，"我們五人輾轉(zhuǎn)至縣城，做過挑夫、當過苦力，卻始終..."話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跨步上前，"方才在礦洞見著趙村長，才知天命垂青！當時演習(xí)時，正是村長接洽..."
老陳手中的賬本悄然滑落，紙面簌簌輕響。丁守山身后四名戰(zhàn)士同時挺胸，迷彩布條裹著的舊衣下，隱約透出整齊劃一的線條。
老陳握著賬本的手微微顫抖，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渾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趙連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老陳，給幾位同志說說咱們的處境。"
老陳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想必你們已經(jīng)察覺異樣——我們集體穿越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朝代。目前已知，整個友誼村的村民都一同來到這里，包括我和我的四個學(xué)生，還有文物局的小劉。"他推了推眼鏡，"我是XX大學(xué)考古研究院的教授，研究古代史多年，卻從未想過會親身經(jīng)歷這等奇事。"
洞內(nèi)氣氛凝重如鉛，丁守山等人的表情從驚愕逐漸轉(zhuǎn)為嚴肅。老陳繼續(xù)說道："眼下正值亂世，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恰似改朝換代的前夜。我們身處黑龍山硫磺山一帶的黑龍寨——這原本是個土匪窩，前些天趙村長帶領(lǐng)村民奪下寨子，收編了原寨主的軍師吳志。"
趙連生接過話頭，目光掃過眾人："幾位同志，我們來到此處，既是千載難逢的機緣，也是命運的試煉。在這亂世之中，想偏安一隅絕無可能。即便我們不想爭斗，也會被他人吞并。至于未來如何，我不強求——但如果你們愿意留下，咱們就一起謀條生路；若想離開，我也絕不阻攔。"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石壁上，顯得格外堅毅。
丁守山猛地起身，靴跟碰撞聲在石室內(nèi)炸開，他抬手便是標準軍禮："村長同志、陳教授！我們幾個摸爬滾打這些年，也就擺弄槍炮還算拿手，其他本事實在上不得臺面。"他目光掃過滿室，語氣陡然鄭重，"在友誼村那片革命老區(qū)，能當上村長的，哪個不是經(jīng)受過思想淬煉、基層考驗？我們這些大頭兵，沒有您的領(lǐng)導(dǎo)，怕是連命都保不住。"老陳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笑意藏不住："丁隊長這話說的實在，我們幾個書呆子若不是老趙領(lǐng)著，早被人算計得渣都不剩。別的不說，就說山寨上那個歸順的吳志軍師，那腦子轉(zhuǎn)得比算盤珠子還快！"他苦笑著搖頭，"我們師徒幾個加起來，心眼都沒他一個人多。之前和他談收編條件，幾句話下來，我后背的汗就沒停過——文人耍筆桿子在行，可論起亂世里的算計，真是扛不住?。? 他忽然斂去笑容，鄭重起身："我陳懷瑾，作為黨員，在此表態(tài)——堅決服從趙連生同志領(lǐng)導(dǎo)，維護集體利益，絕無二心！"小云也跟著站起，臉頰因激動泛起紅暈："趙叔就是我們的主心骨！沒您照應(yīng)，我早不知道在哪討飯了！"五名戰(zhàn)士相視大笑，丁守山抹了把臉道："可不嘛！在這地界，趙村長就是咱們黨支部最高領(lǐng)導(dǎo)！這話傳出去不合規(guī)矩，但關(guān)起門說..."他壓低聲音，"往后寨里大小事，您指哪我們打哪！"燭火在眾人臉上明明滅滅，石室內(nèi)卻騰起股滾燙的熱流。趙連生喉頭發(fā)緊，抬手虛按："都別站著了，坐下說。咱們攥成拳頭，才能在這亂世站穩(wěn)腳跟！"
"既然丁隊長都這么說了，"老趙神色一凜，目光掃過眾人，"那我這村長便當仁不讓！"他轉(zhuǎn)頭吩咐小云："你帶幾位同志熟悉下寨子，引薦給老張和劉瘸子。"話鋒一轉(zhuǎn)，盯著丁守山腰間泛著冷光的軍刺，"丁隊長，你們身上還有別的武器嗎？部隊執(zhí)行任務(wù)，總不會只帶這幾柄軍刺吧？寨子里的修理鋪正鼓搗新式武器，正缺你們這樣的行家指點。"
他壓低聲音："槍炮制造，還得仰仗各位。咱們多造些趁手家伙，才能站穩(wěn)腳跟。"又叮囑道："在軍師吳志面前，就說你們是從流民里挑的壯漢，因身手出眾才編入隊伍。來歷一概別提，明白嗎？"小云和眾人齊聲應(yīng)是，燭火映得丁守山堅毅的面龐微微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