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牡丹叢中的秘密御花園的風(fēng)暖得能熏醉人,還帶著點剛修剪過的青草澀味,
混著各色嬌貴花種的甜香,一股腦兒往人鼻子里鉆。
趙安安就蹲在那叢開得最盛的魏紫牡丹后頭,裙擺胡亂塞在腰間,
手里捏著根不知從哪兒撅來的細(xì)樹枝,正全神貫注地刨一個小土坑。
旁邊放著她剛摳下來的半塊酥餅,餡料里的紅豆沙蹭了點在她頰邊,她渾不在意。
腳步聲和少年清越又帶著點刻意壓低的惱火聲音一塊兒逼近:“……趙、安、安!
”趙安安頭都沒抬,樹枝刨得更起勁了些,嘴里嘀嘀咕咕:“別吵,馬上就好了,
給它找個涼快家……”話音未落,后衣領(lǐng)子被人一把揪住,
輕輕松松把她從牡丹叢后面提溜了出來。當(dāng)朝太子蕭景衍,一身云紋錦袍,金冠束發(fā),
身量頎長,此刻正繃著一張俊臉,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香鬢影——他的父皇正宴請幾位老臣及其家眷——然后才把目光落回手里這只“泥猴”身上。
“你又在這里禍害孤的牡丹!”他壓著嗓子,盡量不讓聲音傳到水榭那邊去,“還有,
你這又是什么打扮?宮宴之上,成何體統(tǒng)!”趙安安手里還捏著那根泥樹枝,
懸在半空撲騰了兩下腳,發(fā)現(xiàn)掙脫不開,索性放棄了。她揚起臉,臉上那點紅豆沙格外顯眼,
理直氣壯:“怎么叫禍害?我在幫它搬家!太陽這么大,它曬暈了怎么辦?殿下,
子曰要有仁愛之心!”蕭景衍給她氣笑了:“子曰?子哪日說過要給牡丹搬家?還仁愛之心,
孤看你是皮癢之心!”他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拈起她腰間裙擺的一角,
想把那皺巴巴的布料扯平整些,“看看你,姑娘家沒個姑娘家的樣子,瘋瘋癲癲,
日后看誰敢娶你。”這話他從小到大說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遍,趙安安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她眨巴眨巴眼,非但不惱,反而沖他齜牙一樂,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笑得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不勞太子殿下操心,喏,”她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水榭方向,
“剛才王太傅家的三公子,還夸我靈動可愛,說要給我寫詩呢。李尚書家的二郎,
問我喜歡城南的胭脂還是城北的水粉。哦對了,還有那個新科探花,臉都紅透了,
結(jié)結(jié)巴巴問我明天去不去踏青……”她每說一句,蕭景衍的臉色就黑一分。聽到最后,
簡直比御膳房燒了十年的鍋底還黑。他盯著她臉上那點刺眼的紅砂餡,揪著她衣領(lǐng)的手沒松,
另一只手卻抬起來,有些粗魯?shù)赜弥父谷ゲ淠屈c痕跡。力道有點大,
蹭得趙安安細(xì)嫩的皮膚微微發(fā)紅?!皩懺??胭脂?踏青?”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就你?
人家那是跟你客氣,場面話聽不出來?傻乎乎的就往心里去。三筐情詩?
抵得上一筐黃金實在?探花郎?明日早朝孤就看看他有沒有黑眼圈!”“疼!
”趙安安縮著脖子躲他的手,嘴上卻不服輸,“殿下就是嫉妒!嫉妒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嫉妒我收了情詩,而您只有一堆之乎者也的奏章!”“孤嫉妒你?
”蕭景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終于把她臉上那點臟東西蹭掉了,手指卻莫名有點發(fā)燙,
他收回手,負(fù)在身后,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孤是怕你蠢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趕緊把你這些破爛收拾了,滾回席上去!”他松開她,還故作嫌棄地拍了拍手。
趙安安腳踏實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沖著他的背影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可惜蕭景衍背后沒長眼睛,沒看到。她悻悻地扔了樹枝,拍拍手上的泥,
又把那半塊酥餅撿起來,吹了吹土,小心翼翼放回隨身的荷包里,嘴里嘟囔:“浪費糧食,
雷公要劈頭的……”剛嘟囔完,前頭負(fù)手走著的太子爺像是腦門上真長了眼睛,
聲音涼涼地飄過來:“還不快走!磨蹭什么?等著孤抬你?”“來啦來啦!
”趙安安拉長了聲音應(yīng)著,小跑著跟上去,故意踩著他投在地上的影子。
2 賽馬風(fēng)波水榭里的絲竹聲隱隱約約,愈發(fā)清晰了。過了幾日,西域使團(tuán)進(jìn)京,
帶來了能歌善舞的異域美人,也帶來了據(jù)說能日行千里的寶馬,
還有一位騎術(shù)精湛、性子潑辣的公主。演武場上,彩旗招展。
西域的塔娜公主一身火紅的騎裝,坐在一匹通體雪白的神駿上,下巴微揚,像只驕傲的孔雀。
她提出要與我朝貴女賽馬,彩頭是一對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幾位宗室貴女面面相覷,
她們的騎術(shù)賞花游園還行,真要與馬背上長大的公主較量,實在心里發(fā)怵。
蕭景衍坐在觀戰(zhàn)席上,端著茶盞,目光掠過場中,
嘴角噙著一絲慣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淺笑,
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正偷偷往嘴里塞蜜餞的趙安安身上。他放下茶盞,聲音不高不低,
恰好能讓周圍一圈人都聽見:“我朝貴女嫻靜文雅,騎術(shù)自是比不得公主自幼在馬背上歷練。
不過,論起吃喝玩鬧,倒是個頂個的高手,尤其某些人,一口能塞下三個蜜餞還不帶噎著的。
”頓時,好幾道目光順著太子的話,齊刷刷地聚焦到趙安安……那還鼓著的腮幫子上。
趙安安咀嚼的動作猛地一僵,差點真噎著。她狠狠瞪向蕭景衍。塔娜公主也看了過來,
碧色的眼睛里帶著審視和一絲輕蔑。趙安安把蜜餞硬生生咽下去,
端起面前的果飲灌了一大口,然后“啪”一聲放下杯子,站起身,
沖著皇帝皇后的方向福了一禮,聲音清脆得像是剛咬了一口的水晶梨:“陛下,娘娘,
臣女愿意試試!”蕭景衍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隨即又露出那種“看吧又逞能待會兒看你怎么收場”的表情?;实鄣故切α耍骸芭叮?/p>
安安愿意一試?好!有膽色!去選馬吧!”趙安安拎著裙擺,咚咚咚跑下觀戰(zhàn)席,
路過蕭景衍身邊時,腳步停都沒停,只從鼻子里擠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哼!
”蕭景衍看著她挑選了匹看起來并不特別出彩的棗紅馬,笨手笨腳地爬上去,
嘴角那點笑意淡了下去,手指無意識地扣緊了扶手。號令旗揮下。塔娜公主如同一團(tuán)火焰,
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騎術(shù)果然精湛,人與馬仿佛融為一體。反觀趙安安,
一開始確實有些手忙腳亂,趴在馬背上死死抱著馬脖子,好幾次都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
覺得她下一秒就要被甩下來。蕭景衍的眉頭不知何時已經(jīng)擰緊。然而,跑過小半圈后,
情況漸漸變了。趙安安似乎適應(yīng)了馬背的顛簸,身體不再僵硬,她伏低身子,
湊在棗紅馬耳邊不知嘀嘀咕咕說了些什么,還伸手撓了撓馬脖子。
那棗紅馬竟像是突然開了竅,速度陡然提升,四蹄翻飛,越來越快,越來越穩(wěn)!過彎時,
趙安安整個人幾乎貼在馬背上,角度刁鉆又精準(zhǔn),竟然一點點追上了塔娜公主!
最后一段直道沖刺,兩匹馬并駕齊驅(qū),眼看就要同時沖過終點!就在那一剎那,
趙安安猛地一抖韁繩,發(fā)出一聲清亮的呼喝,那棗紅馬竟似爆發(fā)出全部潛力,
以一個鼻尖的優(yōu)勢,搶先撞斷了終點的彩線!滿場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喝彩!
趙安安勒住馬,小臉跑得紅撲撲的,額發(fā)被汗水沾濕貼在皮膚上,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喘著氣,得意洋洋地望向觀戰(zhàn)席,精準(zhǔn)地捕捉到那位太子爺。蕭景衍已經(jīng)站了起來,
似乎還沒從剛才那驚險又出乎意料的賽況中回過神,臉上那慣有的嘲諷表情徹底消失了,
只剩下全然的錯愕,還有一絲……沒來得及掩飾的緊張?四目相對。趙安安沖他揚起下巴,
眉眼彎彎,笑得無比燦爛,然后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蕭景衍看懂了?!?、沒?
他猛地別開臉,握拳抵在唇邊,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漫上一點可疑的紅暈。
他重新坐下,端起已經(jīng)涼透的茶,喝了一大口。3 奇案破解塔娜公主臉色變了幾變,
最終還是爽快地認(rèn)輸,獻(xiàn)上了夜明珠。趙安安接過那對沉甸甸的珠子,
轉(zhuǎn)手就獻(xiàn)給了皇后:“臣女借花獻(xiàn)佛,祝娘娘容顏永駐,比這珠子還亮堂!
”皇后被逗得笑個不停,連聲夸贊。又過了幾日,京城出了一樁奇案。一伙飛賊屢屢作案,
偷的都是高門大戶,偏生來無影去無蹤,京兆尹愁得頭發(fā)都快薅禿了,
案子卷宗也遞到了東宮。蕭景衍在書房里對著那堆卷宗已經(jīng)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指尖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面色不虞。趙安安端著一碟新做的桂花糕溜達(dá)進(jìn)來,瞧見他這模樣,
湊過去瞥了兩眼卷宗:“喲,還沒抓到呢?”蕭景衍正煩著,
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當(dāng)是抓蟈蟈?一邊玩去,別打擾孤?!壁w安安也不惱,
拈起一塊桂花糕塞進(jìn)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這幾個失竊的人家……唔,
王大人喜歡收集鼻煙壺,李將軍上月剛得了一柄玉如意,
張御史家……他夫人好像特別喜歡西域來的琉璃鏡?”她一邊吃,
一邊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瞎扯,“這些飛賊也挺有意思,不偷金銀,
專偷這些不好脫手又顯眼的東西,難不成是自己擺著看?或者……早知道誰家有什么?
”蕭景衍起初只當(dāng)她是聒噪,揮揮手想讓她閉嘴,可聽著聽著,
按在太陽穴上的手指忽然頓住了。他猛地抬起頭,
看向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儲食小松鼠似的趙安安,眼神銳利起來。趙安安被他看得發(fā)毛,
往后縮了縮,努力咽下糕點:“干嘛?我說錯什么了?”蕭景衍沒回答,一把抓過那些卷宗,
再次飛速翻閱起來,目光緊緊盯著記錄失竊物品的那幾行字。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眼神卻越來越亮。忽然,他“啪”地一聲合上卷宗,豁然起身!“來人!”他揚聲朝外吩咐,
語速快而沉穩(wěn),“立刻去查近三個月來,有哪些工匠被這些府邸辭退過,
尤其是負(fù)責(zé)修繕庫房、庭院,或者經(jīng)常能登門入室的下人!還有,查查京城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