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睜眼時，正死死掐著一個瘦得脫了相的男孩的脖子。
肥碩的手指幾乎陷進他細弱的頸骨里，身下傳來他劇烈的咳嗽和掙扎?！澳銈€小雜種！
敢偷老娘的窩窩頭！我今天就掐死你！”這具身體里殘存的怨毒記憶，
正叫囂著讓我收緊手指。我看著眼前這個滿眼通紅，像狼崽子一樣瞪著我的男孩，
和他身后兩個同樣瘦骨嶙峋、眼神里淬著恨意的孩子，活了九十九年的資本家靈魂，
在這一刻發(fā)出一聲疲憊的嘆息。我松開手，將手里那個臟兮兮的窩窩頭，
塞進了大兒子的手里?！俺园??！痹谌齻€孩子震驚、警惕、憎惡的目光中，我緩緩開口，
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以后，都跟我混。有肉吃?！?.窩窩頭掉在了地上，
沾了灰。大兒子陸淵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后退一步，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他身后的二兒子陸川，默默地將更小的妹妹陸曦拉到了自己身后，
小小的身子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我，沈念，一個親手締造了商業(yè)帝國，活到九十九歲，
在自家醫(yī)院頂樓VIP病房里壽終正寢的末代資本家，
重生在了七十年代一個叫沈翠花的女人身上。腦子里涌入的記憶告訴我，沈翠花，二十五歲，
體重一百六，是這個村里有名的潑婦、懶婦。一年前嫁給軍人陸正淵，
成了這三個孩子的后媽。陸正淵常年不在家，每個月寄回來的津貼，
全被原主拿去換了零嘴和花布，三個孩子被她非打即罵，餓得只剩一把骨頭。剛才這一幕，
就是原主發(fā)現(xiàn)大兒子陸淵偷藏了一個窩窩頭，準(zhǔn)備留給妹妹，于是暴怒之下，下了死手。
如果我晚來一秒，陸淵可能就真的被掐死了。而這三個孩子，在未來的劇本里，
會因為童年的陰影，個個都長成了心狠手辣、攪動風(fēng)云的大反派，最后下場凄慘。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雙肥膩的手，再看看眼前這間家徒四壁、散發(fā)著霉味的土坯房。
投資環(huán)境，實在是差了點。但我沈念的人生信條里，沒有“認(rèn)輸”兩個字。爛牌，
也能打出王炸。“不吃？”我挑了挑眉，撿起地上的窩窩頭，拍了拍灰，再次遞到陸淵面前，
“嫌臟？有得吃就不錯了?！标憸Y死死咬著嘴唇，不接。眼神里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行，有骨氣?！蔽尹c點頭，收回窩窩頭，掰了一半，一半遞給旁邊的陸川，“你呢？
”陸川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然后，他把自己手里的半個，
又掰了一半，塞給了身后的妹妹陸曦。陸曦只有五歲，餓得小臉蠟黃，
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抓著那一小塊窩窩頭，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我把剩下的一半窩窩頭和水壺都遞過去：“慢點吃，喝口水。放心，吃不死人。
”看著陸曦小倉鼠一樣地吃著，我把目光轉(zhuǎn)向了依舊站得筆直的陸淵?！昂芎?，有領(lǐng)袖氣質(zhì)，
懂得保護弟妹。但是，光有骨氣填不飽肚子?！蔽衣龡l斯理地說，“從今天起，這個家，
我說了算。我將建立一套全新的家庭管理體系，我們稱之為——績效考核制度。
”三個孩子齊刷刷地用“這瘋婆子在說什么鬼話”的眼神看著我。我沒理會，
徑直走到快要塌了的桌子邊，從原主針線笸籮里翻出一截炭筆，在墻上劃拉起來?！暗谝粭l，
多勞多得。洗一只碗，計1分。掃一次地，計2分。去山上砍一擔(dān)柴，計10分。
”“第二條，積分兌換。1分，可以換一勺玉米糊。5分，可以換一個窩窩頭。20分，
可以換一個雞蛋。100分，周末可以跟我換二兩肉。”“第三條，懲罰機制。打架斗毆，
扣50分。不經(jīng)允許拿取家中任何物品，視為盜竊，扣100分。惡意破壞規(guī)則，直接清零。
”我寫完，轉(zhuǎn)過身，看著目瞪口呆的三個小反派?！翱疵靼琢嗣?？在我這里，
沒有‘后媽’和‘繼子’，只有‘老板’和‘員工’。你們?yōu)槲覄?chuàng)造價值，我付給你們報酬。
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蔽抑钢鴫堑目彰赘缀驮钆_邊那幾個可憐的土豆?！艾F(xiàn)在，
是下午四點。你們的啟動資金，是負(fù)數(shù)。因為你們的父親，也就是我的丈夫陸正淵，
寄回來的津貼已經(jīng)被我花完了。也就是說，晚飯吃什么，
取決于你們接下來兩個小時能賺到多少積分?！薄爱?dāng)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什么都不干。
”我攤了攤手，露出了一個資本家式和善的微笑，“那就大家一起餓肚子。”2.我說完，
就不再理會他們，徑直走到院子里。原主沈翠花又胖又懶，這院子簡直沒法看，
雞屎、爛菜葉、破布條子到處都是。我找了把缺了口的鋤頭，
開始吭哧吭哧地清理院子里的雜草和垃圾。這具身體太虛了，沒一會兒就氣喘吁吁，
滿頭大汗。但我沒停。我知道，對于這三個已經(jīng)被傷透了心的孩子來說，說一萬句好話，
不如做一件實事。我必須讓他們看到，規(guī)則的制定者，同樣在遵守規(guī)則。屋里，
三個孩子站著沒動，透過門縫悄悄地觀察我。陸淵的眼神最復(fù)雜，充滿了審視和不解。
陸川則拉著陸曦的手，低聲說著什么。過了大概十分鐘，陸川牽著陸曦走了出來。
他走到水缸邊，拿起臟兮兮的抹布，開始擦桌子。陸曦則學(xué)著他的樣子，拿起小掃帚，
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上的灰?！白雷犹K，光用抹布不行，要加點草木灰。
”我頭也不抬地指點，“掃地要從里往外掃，你那樣是把灰塵從東邊搬到西邊。
”陸川身體一僵，但還是照做了。陸曦則似懂非懂地改變了掃地的方向。只有陸淵，
還站在原地，像一尊小小的雕塑，倔強地與我對峙。我也不催他。我知道，
這種被傷害最深的孩子，戒心最重，也最渴望被認(rèn)可。他需要一個臺階。
院子清理得差不多了，我直起腰，用炭筆在墻上寫下：沈翠花，清理庭院，計15分。陸川，
擦桌子，計2分。陸曦，掃地，計2分。然后我看著陸淵：“水缸里沒水了，
去村口的井里挑兩擔(dān)水回來，計8分。做不做？”挑水是重活，原主以前總是逼著陸淵去做。
他以為我又在使喚他，眼神一冷，剛想拒絕。我補充道：“當(dāng)然，
你也可以選擇更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去后山，設(shè)兩個捕鳥的陷阱，抓到一只麻雀，計15分。
抓到一只兔子，計100分，今天晚上我們?nèi)页匀?。”陸淵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對于一個常年饑餓的男孩來說，“肉”這個字的誘惑是致命的。他死死地盯著我，
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一絲戲耍的痕跡。但我只是平靜地回望著他。“陷阱怎么做，我教你。
”我走到墻角，撿起幾根竹條和繩子，“這叫風(fēng)險投資。投入你的時間和精力，
賭一個不確定的高回報。挑水，是固定收益，穩(wěn)定但收益低。怎么選，你自己決定。
”陸淵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做?！薄白鍪裁矗俊薄啊葳?。
”我笑了。很好，不愧是未來的大反派，天生就有賭性。我花了十分鐘，
教他做了個最簡單的繩套陷阱。他學(xué)得很快，舉一反三，甚至自己做了些改良?！安诲e，
有產(chǎn)品經(jīng)理的天賦?！蔽遗牧伺乃募绨颉Ｋ癖浑姷揭粯?，迅速躲開，扛著鋤頭和繩子，
頭也不回地跑向了后山?？粗⌒〉谋秤?，我知道，我的第一筆“天使投資”，
已經(jīng)投出去了。3.傍晚時分，陸淵回來了。他一臉的灰，衣服也劃破了，但眼睛亮得驚人。
他左手提著兩只肥碩的野雞，右手還抓著一只灰色的兔子。陸川和陸曦都看呆了，圍著他，
滿臉的崇拜。我也有點意外。我以為他能抓到幾只麻雀就頂天了，
沒想到這小子是個天生的獵手?！俺~完成任務(wù)，表現(xiàn)出色?！蔽液敛涣邌莸亟o予夸獎，
并在墻上給他記下了驚人的分?jǐn)?shù)。“陸淵，捕獲野雞兩只，兔子一只，計230分。
”這個分?jǐn)?shù)，足以讓他換十一個雞蛋，或者一斤多的豬肉?！澳阆雰稉Q什么？”我問他。
陸淵看著墻上的分?jǐn)?shù)，呼吸都有些急促。他咽了口唾沫，指著那只兔子：“我要……吃肉。
”“可以?！蔽尹c點頭，“一只兔子大概三斤，算300分。你還差70分。不過，
鑒于你是第一次完成高風(fēng)險任務(wù)，公司決定，給予你期權(quán)獎勵，這70分，可以先賒著，
從你未來的收益里扣?！蔽矣珠_始說他們聽不懂的話了。但“可以吃肉”這四個字，
他們聽懂了。就連一直對我冷著臉的陸淵，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我指揮著他們處理獵物，燒水拔毛。原主胖歸胖，但常年吃糠咽菜，
家里連點像樣的調(diào)料都沒有。我只好拿著陸川和陸曦今天賺的4分，
去鄰居張大娘家換了點鹽和兩個干辣椒。張大娘看我的眼神活像見了鬼?！按浠?，
你今天這是咋了？轉(zhuǎn)性了？還知道給孩子弄吃的了？”“人總是會變的嘛。”我神秘一笑，
沒多解釋。謠言，是成本最低的廣告。我就是要讓全村人都知道，我沈翠花，變了。
晚飯是兔肉燉土豆，香氣飄滿了整個院子。我給三個孩子一人盛了一大碗肉，
自己只喝了點湯。不是我不想吃，是這具身體太胖了，必須減肥。一個健康的身體，
是革命的本錢。三個孩子捧著碗，看著碗里堆成小山的肉，誰也沒動筷子?！霸趺床怀?？
”我問。陸淵抬頭看著我，小聲問：“我們……真的可以吃嗎？”在他記憶里，
每次家里有好吃的，都是被后媽一個人霸占，他們只能聞聞味兒，敢靠近就要挨打。
“當(dāng)然可以?！蔽仪昧饲米雷樱斑@是你們憑自己的勞動賺來的。記住，
所有權(quán)神圣不可侵犯。這碗肉屬于你，誰也搶不走。吃吧?！钡玫轿业脑试S，
三個孩子才終于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那一瞬間，
他們臉上露出的滿足和幸福的表情，讓我想起了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孫子。不過，這三個，
可比我那幾個敗家孫子有培養(yǎng)價值多了。這頓飯，他們吃得很香，很慢，
仿佛要把每一絲肉味都刻在記憶里。吃完飯，我宣布了今天的最終積分。“陸淵，
剩余130分。陸川，2分。陸曦，2分。沈翠花，15分。今天表現(xiàn)都不錯，尤其是陸淵，
獲得了最佳員工獎?！蔽翌D了頓，拋出了我的下一個計劃。“但是，光靠打獵和做家務(wù)，
我們只能解決溫飽問題。想要實現(xiàn)財富自由，我們必須擴大業(yè)務(wù)范圍。”“明天開始，
我們的新項目是：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三個孩子同時抬起頭，滿臉疑惑。“對，學(xué)習(xí)。
”我用炭筆在墻上又開辟了一塊新區(qū)域，“學(xué)習(xí)也算KPI。認(rèn)識一個漢字，計1分。
背會一首唐詩，計5分。學(xué)會十個英語單詞，計10分?！薄坝⒄Z是什么？”陸川好奇地問。
“一種未來的世界通用語言?！蔽铱粗麄?，一字一句道，“記住，知識，
是這個世界上最值錢的商品。它能讓你們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苯酉聛淼娜兆?，
我們家成了村里最奇怪的一道風(fēng)景。天蒙蒙亮，我就帶著三個孩子圍著村子跑步。
我身上的肥肉在顫抖，但我的意志堅如磐石。跑完步，我教他們識字，背詩。
我沒用這個年代的課本，而是直接從我記憶里篩選出那些最優(yōu)美、最經(jīng)典的篇章。下午，
是英語課。“A for Apple？No?！蔽覔u著手指，“A for Asset，
資產(chǎn)。B for Business，商業(yè)。C is for Capital，資本。
”我的教學(xué)方式，簡單粗暴，直指核心。三個孩子學(xué)得很快，特別是陸川，
他對數(shù)字和邏輯有著驚人的天賦。而陸曦，在語言方面展現(xiàn)出了過人的才能。
陸淵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每天的打獵和學(xué)習(xí)任務(wù)，他都完成得一絲不茍。我們家的積分墻，
數(shù)字每天都在跳動。家里的伙食也越來越好。除了陸淵捕獵的野味，
我還用積分鼓勵他們?nèi)ネ谝安?，摸魚蝦。我用賺來的積分，
從村里人手里換來了更多的糧食和蔬菜。我的體重，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當(dāng)然，
我們的“特立獨行”也引來了村里人的閑言碎語。“聽說了嗎？陸家那個懶婆娘，
天天逼著孩子干活，還不給飯吃，說是要換什么‘雞糞’?！薄笆欠e分！我家二蛋子聽來的。
說是干活能換雞蛋吃?！薄拔铱此钳偭?！好好的日子不過，瞎折騰什么？還教孩子說胡話，
什么‘ABCD’，聽著就跟洋鬼子念經(jīng)似的?！贝彘L媳婦尤其看我不順眼，
幾次三番地堵在門口，陰陽怪氣?！按浠ò?，你家正淵在部隊保家衛(wèi)國，
你可不能在家里虐待孩子啊。這要是傳出去，影響多不好?！蔽也亮瞬梁?，
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嫂子說笑了。我這是在實施先進的家庭教育理念，
培養(yǎng)孩子們的獨立性和創(chuàng)造性。您要是有興趣，也可以讓您家鐵蛋來旁聽，
旁聽費一天5積分，可以用兩個雞蛋來抵?！贝彘L媳婦被我噎得說不出話，悻悻地走了。
我知道，這些流言蜚語，傷不到我分毫。真正的資本，從不在乎外界的評價。
他們只在乎結(jié)果。而我的“結(jié)果”，正在一天天變好。孩子們臉上的菜色漸漸褪去，
有了血色。他們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麻木和仇恨，而是充滿了對未來的好奇和渴望。
家里的米缸滿了，院子里的菜地也種上了蔬菜。甚至，我們還攢下了第一筆“現(xiàn)金”。
我讓陸淵把打來的野味，處理干凈后，悄悄拿到鎮(zhèn)上的黑市去賣。第一次，他帶回了五塊錢。
第二次，十二塊。一個月后，我們手里已經(jīng)有了五十多塊錢的“流動資金”。
這在1975年的農(nóng)村，是一筆巨款。我把錢鎖在箱子里，
然后召集三個孩子開了一個“家庭董事會”?！拔覀兊脑挤e累，已經(jīng)基本完成。
”我指著箱子里的錢，“現(xiàn)在，我們要考慮，如何讓錢生錢。”5.“錢怎么生錢？
”陸曦眨著大眼睛，一臉天真?！巴顿Y?！蔽彝鲁鰞蓚€字。
我給他們講了第一個商業(yè)案例：母雞和雞蛋?！拔覀儸F(xiàn)在有五十塊錢。我們可以買五十只雞，
讓它們下蛋。蛋可以吃，也可以賣。賣了的錢，可以買更多的雞。這就叫‘利滾利’。
”“但是，”我話鋒一轉(zhuǎn)，“風(fēng)險也很大。如果發(fā)生雞瘟，我們的投資就會血本無歸。
”“那怎么辦？”陸川皺起了眉頭。“所以，我們需要分散投資，
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蔽夷贸鲆粡埣?，畫了幾個圈，
“我們可以用一部分錢買雞，一部分錢買只小豬仔，剩下的錢，我們可以做點小買賣。
”“做什么買賣？”陸淵的眼睛里閃著光?！白鍪裁?，取決于市場需要什么。
”我把問題拋給他們，“你們?nèi)ゴ謇?，去?zhèn)上，看看大家最需要什么，最缺少什么，
最愿意為什么東西花錢。三天后，給我一份市場調(diào)研報告?！边@是我第一次，
把決策權(quán)交到他們手上。三天后，三份“調(diào)研報告”放在了我面前。陸曦的報告最簡單，
她在紙上畫了很多糖果和花布。她說，村里的小朋友都想吃糖，
大姑娘小媳婦都想要好看的布。陸川的報告是一堆數(shù)字。他統(tǒng)計了鎮(zhèn)上供銷社里，
各種商品的價格和銷售情況。他發(fā)現(xiàn)，肥皂、火柴和鹽這些生活必需品，賣得最好，
但利潤最低。而一種叫“的確良”的布料，價格很高，但總是一到貨就被搶光。
陸淵的報告只有一句話：鎮(zhèn)上的國營飯店，每天中午人都爆滿，去晚了連饅頭都買不到。
很多人都是從周圍村子趕集來的，餓著肚子，卻沒地方吃飯。我看著三份報告，
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陸曦看到了“需求”，陸川分析了“利潤”，而陸淵，
則洞察到了一個未被滿足的“空白市場”?！岸己芎谩！蔽冶頁P了他們，“但是，糖果花布，
我們沒有進貨渠道?！拇_良’更是需要布票，我們搞不到。所以，陸淵的提議，
是目前最具有可行性的?！薄霸陲埖昱赃?，賣饅頭？”陸川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不。
”我搖了搖頭，“光賣饅頭，競爭不過國營飯店。我們要賣他們沒有的，有特色的東西。
”“什么東西？”“肉夾饃?！蔽矣梦覀冞@段時間攢下的積分和錢，買了白面和豬肉。然后，
我親自動手，和面，做餅，剁肉，調(diào)汁。我上輩子雖然是個資本家，
但年輕時也是在自家酒店后廚歷練過的。這點手藝，難不倒我。當(dāng)?shù)谝粋€金黃酥脆的白吉饃，
夾上肥而不膩、香氣四溢的臘汁肉，遞到三個孩子面前時，他們都饞得口水直流?！皣L嘗，
我們的‘產(chǎn)品’?！比艘蝗艘粋€，咬下去的瞬間，眼睛都亮了?！疤贸粤?！
”陸曦含糊不清地說?！斑@個，肯定能賣出去！”陸川一臉興奮。陸淵沒說話，
只是三兩口就把一個肉夾饃吃完，然后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鍋里剩下的?！跋氤裕?/p>
就去把它賣掉?！蔽野咽Ｏ碌娜鈯A饃用油紙包好，放進籃子里，“陸淵負(fù)責(zé)銷售，
陸川負(fù)責(zé)記賬，陸曦負(fù)責(zé)當(dāng)……吉祥物?！薄耙粋€肉夾饃，成本三毛，我們賣五毛。目標(biāo)，
全部賣光?！薄坝涀。銈儾皇侨テ蛴?，是去交易。你們提供的是美味的食物，
解決的是別人饑餓的問題。你們要自信，大方?！蔽医o他們換上干凈的衣服，
看著三個小小的身影，背著籃子，走向鎮(zhèn)上。我知道，這是他們踏入“商海”的第一步。
這一步，可能會遇到白眼，遇到困難，甚至遇到失敗。但沒關(guān)系。失敗，是成功之母。
而早期的失敗，是成本最低的試錯。6.那天下午，我心里其實也有些打鼓。七十年代，
投機倒把可是要被抓起來的。我讓他們?nèi)ズ谑匈u野味，已經(jīng)是打了擦邊球。
現(xiàn)在公然在國營飯店門口擺攤，風(fēng)險不小。但我必須這么做。不經(jīng)歷風(fēng)雨，怎么見彩虹。
溫室里，培養(yǎng)不出商業(yè)巨鱷。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三個小家伙回來了?；@子空了。
陸川興奮地把一個錢袋子塞到我手里：“媽，都賣光了！一分不少，全都賣光了！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媽”。不是“喂”，也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媽”。
我心里微微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接過錢袋子，倒在桌上。毛票，分幣，堆成一小堆。
“過程?！蔽已院喴赓W。陸川立刻像模像樣地匯報起來：“我們剛到那里，有點害怕，
不敢喊。后來陸淵哥帶頭，喊了一句‘剛出鍋的肉夾饃’，就有人圍過來了。
”“他們問這是什么，多少錢。一聽要五毛，好多人都搖頭走了，說太貴了?！薄昂髞?，
有個穿干部服的人，好像是餓壞了，買了一個。他一吃，就說好吃，又買了一個。
其他人看著他吃得香，就都跟著買了?！薄白詈髱讉€，是陸曦賣出去的。”陸川指了指妹妹。
陸曦挺起小胸膛，驕傲地說：“我跟那些叔叔阿姨說，這是我媽媽做的，全世界最好吃的饃。
吃了不想家！”我忍不住笑了。好家伙，連營銷話術(shù)都無師自通了?！瓣憸Y，你呢？
有什么感想？”我看向一直沉默的大兒子。陸淵想了想，說：“那個干部服的人，
給了我一張工業(yè)券。我沒要，還是收了他五毛錢。我覺得，券沒有錢實在。
”我贊許地點點頭：“做得對?，F(xiàn)金流，永遠是第一位的。很好，第一次實踐非常成功。
今天賺的錢，刨去成本，純利潤是八塊錢。按照約定，你們可以獲得百分之二十的分紅，
也就是一塊六。你們自己分配?！比齻€孩子看著那一塊六毛錢，眼睛里放著光。
這比他們干一個月家務(wù)活賺的積分，都來得實在。從那天起，我們的肉夾饃小攤，
就成了鎮(zhèn)上的一道風(fēng)景。我改良了配方，增加了涼皮、酸梅湯等“產(chǎn)品線”。生意越來越好，
每天都能有十幾塊的收入。我們家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白面饅頭可以敞開吃了，
肉也隔三差五就能見到。我還給他們扯了新布，做了新衣服。我的體重，
也成功減掉了三十斤。雖然還是胖，但已經(jīng)不是那個臃腫得走不動道的沈翠花了。
我甚至開始享受這種揮灑汗水的感覺。當(dāng)然，樹大招風(fēng)。
我們的“小生意”很快就引起了村里人的嫉妒和紅眼病?！瓣懠夷瞧拍?，
也不知道從哪搞來的歪門邪道，天天帶孩子去鎮(zhèn)上，賺的錢怕是比咱們一個生產(chǎn)隊都多！
”“就是，肯定是投機倒把！該讓民兵把她抓起來！”村長媳婦更是把我們家當(dāng)成了眼中釘。
她兒子鐵蛋，跟我家三個孩子差不多大，以前是村里的孩子王?，F(xiàn)在，
陸家三兄妹穿著新衣服，吃著白面饅頭，村里的小孩都愛圍著他們轉(zhuǎn)，鐵蛋徹底被孤立了。
一天下午，我們剛從鎮(zhèn)上回來，就被村長媳婦帶著幾個人堵在了家門口。“沈翠花！
你給我出來！”她叉著腰，嗓門比誰都大，“你天天不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
在外面搞資本主義尾巴，敗壞我們村的風(fēng)氣！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7.我把籃子放下，讓三個孩子先進屋。然后，我慢悠悠地走到村長媳婦面前，
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吧┳?，這話怎么說的？什么叫資本主義尾巴？”“你還裝！
”她指著我的鼻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天天去鎮(zhèn)上賣東西賺錢！這是投機倒把！
是要被抓去勞改的！”“哦？”我眉毛一挑，“誰告訴你我賣東西了？有證據(jù)嗎？誰看見了？
”村長媳婦一愣，她還真沒證據(jù)。我們出攤都是悄悄的，收攤也早，村里人都是道聽途說。
“我……我聽人說的！”她梗著脖子?！奥犝l說的？嫂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這叫造謠，是會破壞人民內(nèi)部團結(jié)的?！蔽业穆曇舨淮?，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你……”村長媳婦被我堵得啞口無言。旁邊一個婆子幫腔道：“就算你沒賣東西，
那你天天不去上工，你家的糧食哪來的？你孩子穿的新衣服哪來的？
你肯定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對??！不說清楚，今天就別想進這個門！
”一群人開始起哄。我冷笑一聲，環(huán)視了一圈?！案魑秽l(xiāng)親，我沈翠花自問嫁到紅旗村，
沒偷過誰家一個雞蛋，沒拔過誰家一根蔥。我們家吃什么穿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好像輪不到各位來質(zhì)問吧？”“我男人陸正淵在部隊保家衛(wèi)國，流血流汗，我作為軍屬，
在家里把孩子帶好，把家管好，不給他拖后腿，就是對國家最大的貢獻。怎么，
我把孩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把日子過得紅火了，還礙著你們眼了？”我的話，擲地有聲。
軍屬的身份，在這個年代，是一道護身符。果然，提到陸正淵，他們的氣焰就消了一半。
“可你總得參加集體勞動?。∵@是規(guī)定！”村長媳婦還不死心。“誰說我沒參加？”我反問，
“我開墾了院子里的荒地，種了蔬菜，這算不算為集體增產(chǎn)？我把三個孩子教育得懂事聽話，
沒有成為社會的負(fù)擔(dān)，這算不算為集體做貢獻？”“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教他們識字讀書，
是希望他們將來能成為國家的棟梁。你們的孩子還在睡懶覺的時候，
我的孩子已經(jīng)在背唐詩了。你們的孩子在玩泥巴的時候，我的孩子已經(jīng)在學(xué)算術(shù)了。請問，
這難道不是在為社會主義的未來添磚加瓦嗎？”我的一番話，說得他們一愣一愣的。
他們哪里見過這么能言善辯的沈翠花。就在這時，屋里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是陸曦，
她正在用她稚嫩又清脆的聲音，背誦我昨天剛教她的詩?！谤Z，鵝，鵝，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本o接著，是陸川的聲音，
在用英語數(shù)數(shù)：“One, two, three, four, five……”最后，
是陸淵沉穩(wěn)的聲音，他在背乘法口訣：“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三個孩子的讀書聲，
像三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鬧事者的臉上。這個年代，讀書人是受尊敬的。
能把孩子教得這么好，這本身就是一種了不起的本事。村長媳婦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我趁熱打鐵，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嫂子，我知道，大家都是關(guān)心我。
我一個女人家，拉扯三個孩子不容易。正淵不在家，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讓孩子們過得好一點。我沒別的本事，就會做點吃的，認(rèn)識幾個字。我尋思著，
也不能坐吃山空，就把家里收拾收拾，把孩子教好，等正淵回來了，我也好跟他交代。
”說著，我甚至擠出了幾滴眼淚。資本家的眼淚，有時候也是一種武器。周圍的人，
臉色都緩和了下來。是啊，人家一個軍屬，男人不在家，自己想辦法把日子過好，
有什么錯呢？“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有人開始打圓場，“翠花也不容易。
”村長媳婦看風(fēng)向不對，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甘心地帶著人走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只要我們家和他們的差距越來越大，這種嫉妒和矛盾，就永遠不會消失。
我必須盡快找到一條更安全、更合法的生財之道。而機會，很快就來了。8.1977年，
一個消息像春雷一樣，炸響了整個中國?；謴?fù)高考。消息傳到村里的時候，
大部分人都沒什么反應(yīng)。讀書？那是城里人的事。對他們來說，地里的莊稼比什么都重要。
但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一個時代，結(jié)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
我立刻召開了家庭緊急會議?！皬慕裉炱?，肉夾饃的生意暫停?！蔽倚剂说谝粋€決定。
“為什么？”陸川不解，“我們現(xiàn)在一天能賺二十多塊了?！薄耙驗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