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鋒壓在脖頸上，那股金屬的寒意，讓陳福瞬間從混沌中驚醒。
“拖下去，杖斃?！?/p>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高處傳來，沒有絲毫溫度，像淬了冰的玉石。
陳福猛地抬頭，視線里，是一個身穿玄黑龍袍的女人。她頭戴帝冕，面容絕美，鳳眸里卻是一片漠然的冰海，仿佛腳下跪著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只待碾的螻蟻。
女帝，武明空。
這是他腦子里瞬間冒出的三個字。
緊接著，潮水般的記憶涌入，撐得他大腦劇痛。
他穿越了，穿成了一個剛進宮不到三個月的小太監(jiān)，也叫陳福。因為打碎了女帝最愛的琉璃盞，現(xiàn)在要被拖出去打死。
開局就是死局！
兩個膀大腰圓的禁衛(wèi)已經(jīng)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p>
陳福下意識地嘶吼起來，聲音尖細，是他這輩子都沒聽過的陌生動靜。
求饒沒用。
女帝的眼神，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她已經(jīng)準備移開視線，宣判這個小插曲的結(jié)束。
死亡的恐懼，像冰水一樣澆透了陳福的四肢百骸。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那些穿越小說里的套路，什么吟詩作對、發(fā)明創(chuàng)造，在這一刻全都想不起來！
怎么辦？怎么辦？！
電光石火間，一個他前世陪著女朋友看過的、被吐槽了八百遍的爛俗電視劇畫面，猛地從他腦海深處躥了出來！
眼看就要被拖出大殿，陳福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了一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那高高在上的女帝，吼出了那句他這輩子都覺得羞恥無比的話：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吼完，整個宏偉的太極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架著他的兩個禁衛(wèi)，動作僵住了。
滿朝文武百官，全都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空氣，仿佛凝固了。
陳福的心臟，在吼出那句話后，反而停跳了一拍。
完了。
這下不是杖斃了，估計得凌遲。
高坐龍椅之上的女帝武明空，那雙古井無波的鳳眸，終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這個小太監(jiān)的身上。
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你，說什么？”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但似乎，多了一絲……困惑？
陳福感覺自己像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賭對了！
這個世界的娛樂方式極其匱乏，這位鐵血女帝，恐怕更是除了奏折之外，什么都沒看過！
這種霸道又新奇的“表白”，對她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沖擊！
陳福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他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三分薄涼、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jīng)心”，繼續(xù)用那尖細的嗓音，念出羞恥的臺詞：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明明擁有一切，眼神里卻寫滿了孤獨。你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
他豁出去了。
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有創(chuàng)意一點。
大殿里，已經(jīng)有幾個老臣子氣得胡子發(fā)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沖上來指著他鼻子罵“大逆不道”。
可龍椅上的女帝，卻依舊沒有發(fā)怒。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陳福，那雙深邃的鳳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名為“好奇”的情緒。
孤獨？
她確實孤獨。
自登基以來，她殺伐果斷，整肅朝綱，所有人都敬她，畏她，怕她。
卻從未有人，敢這樣直視她的眼睛，說她“孤獨”。
還是用這種……聞所未聞的方式。
“有意思?！?/p>
許久，武明空朱唇輕啟，緩緩?fù)鲁鰞蓚€字。
她揮了揮手。
“松開他?！?/p>
架著陳福的禁衛(wèi)如蒙大赦，趕緊松手退到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陳福?！标惛Ｚs緊低下頭，做出恭敬的樣子。
“陳?！蔽涿骺漳盍艘槐檫@個名字，語氣平淡，“你剛才那番話，是從何處學(xué)來的？”
來了！
陳福心頭一緊，知道這是關(guān)鍵。
他腦子飛速運轉(zhuǎn)，立刻編好了一套說辭。
“回陛下，奴婢……奴婢昨夜做了個夢。夢里有一位白胡子老神仙，給奴婢講了一個聞所未聞的故事。剛才情急之下，奴婢……奴婢就想起了故事里的一句話?！?/p>
“哦？故事？”武明空的身體，微微前傾，“什么樣的故事？”
陳福知道，魚兒上鉤了。
他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充滿磁性的（他自認為的）太監(jiān)音，緩緩開口：
“那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名為‘現(xiàn)代’的國度。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富可敵國，權(quán)勢滔天，卻冰冷無情的男人。人們都叫他……霸道總裁?！?/p>
“而故事的開頭，就是因為一個卑微的女人，打碎了他最心愛的古董花瓶……”
陳-福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著女帝的表情。
他看到，武明空的鳳眸里，那抹好奇，越來越濃。
她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陳福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這條小命，暫時是保住了。
不僅保住了，或許，還能迎來一條意想不到的，通天之路！
他繪聲繪色地講著，將一個爛俗的霸總小說開頭，講得跌宕起伏。
“……那男人捏住女人的下巴，邪魅一笑，說道……”
講到這里，陳福故意停了下來。
“說甚么？”
果然，武-明空忍不住追問。
陳福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副惶恐的樣子。
“陛下，后面的故事……內(nèi)容有些……有些大膽，奴婢不敢在大殿之上，污了圣聽。”
武明空看了看底下那些伸長了脖子，一臉“你快說啊”的文武百官，眉頭又是一蹙。
她確實，不想讓別人聽到這個新奇的故事。
“罷了?！?/p>
她揮了揮手，聲音恢復(fù)了清冷。
“今日之事，就此作罷。陳福，你留下。”
她頓了頓，補充道：
“今晚，到朕的寢宮來。把這個故事，給朕，完完整整地講一遍?！?/p>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讓一個太監(jiān)去寢宮？
還是一個剛犯了死罪的小太監(jiān)？
這是何等的恩寵？！
陳福低著頭，掩飾住自己嘴角瘋狂上揚的弧度。
成了！
“遵命，陛下。”
夜涼如水。
陳福被一個老太監(jiān)領(lǐng)著，穿過重重宮闕，走向了女帝的寢宮——紫宸殿。
領(lǐng)路的老太監(jiān)姓王，是宮里的總管，人稱王安。
一路上，王安一言不發(fā)，只是那雙渾濁的老眼，時不時地瞟向陳福，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警告。
陳福心里門兒清。
自己今天在大殿上出的那個風(fēng)頭，已經(jīng)犯了宮里的大忌。
這個王安，怕是把自己當(dāng)成那種想靠著歪門邪道上位的投機分子了。
“小福子?！?/p>
快到紫宸殿門口時，王安突然停下腳步，聲音幽幽地響起。
“咱家在宮里待了五十年，見過太多想一步登天的人。飛得越高，往往摔得越慘。”
他拍了拍陳福的肩膀，那干瘦的手，像鷹爪一樣，帶著一股陰冷的力道。
“陛下的心思，不是你能猜的。伺候的時候，管好你的嘴，更要管好你的心。否則，今天沒打死你的板子，早晚會落在你身上。”
這是敲打，也是威脅。
陳福趕緊躬身，做出惶恐的樣子：“多謝王總管提點，奴婢省得了?！?/p>
王安冷哼一聲，沒再多說，將他領(lǐng)到殿門口，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陳福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殿門。
殿內(nèi)，燈火通明。
女帝武明空已經(jīng)換下了一身龍袍，穿著一襲寬松的素色寢衣，長發(fā)披散在肩頭，少了幾分朝堂上的威嚴，多了幾分女人的慵懶。
她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捧著一卷書，似乎在看，但眼神卻有些飄忽。
“奴婢陳福，叩見陛下?！?/p>
陳福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起來吧?！蔽涿骺盏穆曇?，比白天時，柔和了一些，“坐?！?/p>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錦墩。
陳福謝恩后，小心翼翼地坐了半個屁股。
“現(xiàn)在，可以開始講你的故事了?！蔽涿骺辗畔聲?，那雙明亮的鳳眸，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陳福清了清嗓子，開始了。
他腦子里，裝著整整一個圖書館的霸總小說。
什么《冷面總裁的契約情人》、《總裁的替身新娘》、《千億總裁愛上我》……庫存多得是。
他挑了一本最經(jīng)典，也最狗血的，開始娓-娓道來。
“……話說那霸道總裁，名為龍傲天。他坐擁全球一半的財富，跺一跺腳，整個華爾街都要抖三抖。而那個打碎花瓶的女人，名叫楚楚，只是一個家境貧寒，卻倔強如雜草的普通女孩……”
陳福講得聲情并茂，時而模仿總裁的冰冷霸道，時而模仿女主的柔弱不屈。
他發(fā)現(xiàn)，武明空聽得極其認真。
當(dāng)他講到“龍傲天為了逼迫楚楚就范，直接買下了她家那棟快要拆遷的破樓”時，武明空的鳳眸里，閃過一絲光芒。
“哦？不直接抓人，而是從她最在乎的‘家’入手，斷其根基，令其主動臣服……這倒是個有意思的法子?！?/p>
她竟然，從霸總的強取豪奪里，聽出了權(quán)謀的味道！
陳福心里一動，立刻調(diào)整了講故事的側(cè)重點。
他開始弱化那些無腦的感情糾葛，轉(zhuǎn)而放大故事里，那些商業(yè)斗爭、家族恩怨的情節(jié)。
他把“收購敵對公司”，講成了“吞并敵國疆土”。
把“打壓商業(yè)對手”，講成了“整肅朝堂黨羽”。
一個爛俗的愛情故事，硬生生被他講成了《霸道帝王的權(quán)謀手冊》。
武明空聽得，愈發(fā)入神。
她時而蹙眉沉思，時而點頭贊許，甚至?xí)推渲心硞€“計謀”，跟陳福討論幾句。
“這個‘釜底抽薪’的計策，用得不錯。先讓利于敵，使其麻痹大意，再一舉抽掉其核心產(chǎn)業(yè)，令其轟然倒塌。若用在對付北境的蠻族身上……”
她喃喃自語，鳳眸里，精光閃爍。
陳福的心，砰砰直跳。
他知道，自己又賭對了！
這位女帝，根本不是想聽什么情情愛愛。
她感興趣的，是故事里那些，她聞所未聞的，新奇的“斗爭”方式！
是信息差！
是另一個世界的“權(quán)謀”智慧！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陳福講得口干舌燥，故事也剛好講到了一個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女主被惡毒女配陷害，總裁誤會了她。
“……龍傲天猩紅著眼，掐住楚楚的脖子，怒吼道：‘女人，你竟敢背叛我！’”
講到這里，陳福又一次，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
武明空正聽到興頭上，見他停了，立刻追問：“后來呢？那個叫楚楚的，如何自證清白？”
陳福苦著臉，揉了揉自己的喉嚨：“陛下，奴婢……奴婢嗓子快冒煙了。而且，天也亮了，您該上早朝了?！?/p>
武明空這才注意到天色，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罷了?！彼酒鹕恚匦禄謴?fù)了女帝的威嚴，“你講得不錯。今晚，繼續(xù)?！?/p>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陳福一眼。
“從今天起，你就調(diào)到御書房伺候吧。朕的筆墨，由你來管。”
說完，她便在一眾宮女的簇擁下，移駕早朝。
陳福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御書房？
管筆墨？
這可是天子近臣才能有的差事！
自己，就這么一步登天了？！
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他。
他強忍著激動，躬身領(lǐng)命，退出了紫宸殿。
剛一出門，就看到王安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等在外面。
王安看到他，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來。
“喲，小福子，看來是得了天大的恩寵啊。在陛下的寢宮里，待了一整夜?！?/p>
他的話，陰陽怪氣，周圍的小太監(jiān)們，看陳福的眼神，也充滿了嫉妒和鄙夷。
一個剛?cè)雽m的小太監(jiān)，靠著一張嘴皮子，就爬到了他們一輩子都到不了的位置。
這讓他們?nèi)绾文芊猓?/p>
其中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小太監(jiān)，更是直接上前一步，故意撞了陳福一下。
“哼，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陛下。不要臉的閹貨！”
陳福踉蹌了一下，站穩(wěn)腳跟。
他知道，這是下馬威。
如果他今天慫了，以后在宮里，就別想抬起頭來。
他抬起眼，看著那個小太監(jiān)，學(xué)著霸道總裁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你，是在跟我說話？”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莫名的氣勢。
那小太監(jiān)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但仗著有王安撐腰，還是梗著脖子說道：“跟你說又怎……”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小太監(jiān)的臉上。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陳福，一個新來的小太監(jiān)，竟然敢當(dāng)著總管王安的面，動手打人！
連王安，都愣住了。
陳福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手，走到那個被打懵了的小太監(jiān)面前，伸出手指，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記住，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p>
他湊到小太監(jiān)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因為，我是陛下的人?！?/p>
說完，他直起身，看都沒看臉色鐵青的王安一眼，徑直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無數(shù)道震驚、憤怒、和……一絲畏懼的目光。
陳福知道，從今天起，他在這皇宮里的路，不好走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要么，踩著所有人，爬上去。
要么，被人踩在腳下，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