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最愛來我家?！氨鞠虢o你殺只雞呢，又想你爹媽都不在了，你自己也吃不完，就沒殺。
”“本想給你帶點桃酥，又想你正長身體，吃多了甜食不好，就沒帶。
”每次來順手又拿走我家值錢的物件。我天生啞巴，只能默默看著。
直到我在院子里挖出一個小石像。擺在了堂屋中央。第二天，大伯母又來了。
“本想殺了我家的老母豬，給你帶點肉，又想你吃多了豬肉不好……”話音未落，
胖表哥急匆匆追上來?！皨屟?，咱家的老母豬死了呀！”1、“啥？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怎么說死就死了？”大伯母大驚失色。戀戀不舍地瞥了院子里那把實木躺椅，急匆匆走了。
這把躺椅是爸媽給我留的唯一值點錢的東西了。其它能賣錢的，都被大伯母順走了。
她說我一個人用不到那些，她賣了錢，也好多照應(yīng)我?？晌抑溃謰屪邥r，
給她留了一大筆錢，讓她多來看看我。她是經(jīng)常來的，但沒有一次帶過吃的或者錢，
反而一次次把我家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帶不動的，還讓胖表哥騎著三輪車來幫忙。
胖表哥每次都喊我“小啞巴”，要是娘聽見了，會撕他的嘴?？墒前謰尪际й櫫?。
我隨便給自己煮了點白米粥，就去上學(xué)了。等放學(xué)時，大伯母陰沉著臉等在我家門口。
一起來的還有大伯父，父母走后，他從沒出現(xiàn)過。此時，他臉色比大伯母還要陰沉。
“鎖門干什么？防著誰呢？”大伯母上來就要揪我耳朵，被我躲開了。我打開門，
大伯母把我擠開，先進了院子?！疤梢文兀磕莻€紅木躺椅呢？”我默不作聲，去給自己煮粥。
大伯母不放過我，提著我的領(lǐng)子就扔在院子里。“死丫頭片子，
那個躺椅是你爸留給我家的東西，你弄哪去了？早上我走的時候還在的！
”我從書包里拿出學(xué)雜費的收據(jù)。早上伯母剛走，我把躺椅賣給了路過收破爛的大爺。
交上了我拖欠了幾個月的學(xué)雜費。大伯母聽了，一蹦三尺高?！罢l讓你賣的，誰讓你賣的！
那是我家的東西，誰讓你賣的！”她追著我打，可是她那肥胖的身軀怎么追得上瘦小的我。
大伯父怒喝一聲，她才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柏i也死了，躺椅也沒了，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哭了一陣，她突然怨毒地看向我。“說，
我家的老豬是不是你下的毒？”我依舊默不作聲，回伙房煮飯。
今晚我在白米粥里加了一點鹽一點糖，這樣吃起來有滋味一點?！澳憧矗∵@賠錢貨不說話，
就是默認了！”“她一直惦記吃豬肉，肯定是想弄死咱家的豬，想著到時候分她一口！
”大伯父臉色更加陰沉了。他看著我家還算氣派的幾間瓦房。
“本來想就算我把腿跑斷、把頭磕破了，也給你找個好去處，不至于一個人孤苦伶仃。
”“現(xiàn)在我死心了，你跟你媽一樣，是個不知足的東西。”“這個房子是你爸蓋的，
他不在了就是我的。明天我找人來看看，能賣多少錢?！蔽壹绷?，從伙房沖出來，
扯著他的衣服拼命搖頭。他一腳把我踹出去幾米遠?！柏澬牟蛔闵咄滔螅?/p>
惦記我家豬肉也就罷了，還惦記這房子不成？”大伯母沖過來，
趁我還沒爬起來又給了我兩巴掌?！靶≠v人，怎么沒跟你媽一起走了！”我頭暈眼花，
躺在院子里。大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大伯和大伯母應(yīng)該是走了。可是，
這房子是爸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賣了后我又去哪里?。?、第二天，
我托同村同學(xué)給我請假，我自己守在家里，生怕大伯帶人來賣房子?？墒且徽爝^去了，
一個人也沒來。只有鄰居奶奶給我送了一小碗菜，上面還顫顫巍巍放著兩塊紅燒肉。
晚上聽務(wù)工回家的村民說，大伯摔斷了腿，把頭也磕破了。
還是他喊來看房的老鄉(xiāng)把他送去了醫(yī)院。大伯母哭天搶地，非要老鄉(xiāng)賠錢。
老鄉(xiāng)的老婆匆匆趕來，扇了她幾巴掌，大伯母才老實了。然后，大伯母就把火全撒在我身上。
在醫(yī)院大罵我喪門星，爸媽走了，又得把大伯也喪沒了。這些我都不知道，
只知道爸媽留的房子暫時保住了。我又開始正常上學(xué)。好在學(xué)校的老師同學(xué)都很好，
沒有因為我是啞巴，就對我有什么歧視。打飯的時候，
總有同學(xué)幫我跟食堂阿姨說我愛吃哪個。我只能用微笑回應(yīng)他們。
這是我在家里感受不到的溫暖。晚上回家，那個小石像依舊靜靜地擺在堂屋。它不用吃飯，
不用餓肚子，不用擔(dān)心房子被賣掉，不用思念爸媽。真好。半夜睡覺時，院門被哐哐砸響。
“死啞巴，開門！”“我爸說了，都是因為你，他才住院的！
”“你現(xiàn)在、馬上給我去伺候他！”是胖表哥的聲音。我躲在床底下。院門早就松動了，
他很快就把門栓弄斷了，沖了進來。他瘋了一樣地找我，把家里弄的一團糟。
那個小石像也被掃落在地上，摔碎了?！肮?，你在這！”胖表哥拽著我的頭發(fā)，
把我從床底下扯出來。我嘴里只能發(fā)出嗚嗚的痛呼?！案胰メt(yī)院！
”“我爹的屎尿還沒人倒呢！你還有臉睡覺！”堂屋地上，摔碎的石像里，
爬出一只奇形怪狀的小蟲子。它扇動翅膀，飛到我后脖頸上，咬開一個血口，鉆了進去。
一陣疼痛傳來，淹沒在我的痛呼里。我被表哥按在電動三輪車上，帶去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
大伯剛做完手術(shù)，大伯母正面色陰沉地守在旁邊?？吹轿襾砹?，她眼睛頓時布滿血絲。
“喪門星！賠錢貨！你還有臉來！”她扯著我的耳朵，把我扔在病床邊?！鞍咽号枳拥沽巳ィ?/p>
”“要不是為了你那破房子，你大伯怎么會倒這個霉？
”“本想拿點錢給你在城里租個新房子，現(xiàn)在好了，都給你大伯治病了！
”“這幾天你不用上學(xué)了，就在這伺候你大伯，就當補償你做的孽了！”大伯母說完，
我后脖頸上突然疼了一下。摸了摸什么都沒有，只是皮下面有個小小的凸起。
大伯母推了我一把：“聽見了沒有！”我點點頭。3、接下來幾天，我在醫(yī)院照顧大伯。
他躺在床上動不了，也不妨礙罵我。他給我固定的錢，出去買飯，哪個菜幾塊錢，
哪個湯幾塊錢，他都打聽得一清二楚。買回來，他就讓我把病床的簾子拉起來。
然后他就只推給我一碗湯，把其他的肉和菜都自己吃了。吃不了的，就吐上唾沫，
讓我扔掉也不給我吃。我知道，他怕一個病房的看見。說他沒良心。大伯母這幾天不見人，
不知道干啥去了，大伯打電話她總說在閨蜜家。這天晚上，她來了一趟，
當著后來住進來的病友的面對我說：“哎呀你看，還想給你買份蛋糕，走的太急忘了。
”大伯睡著后，我躺在地上饑腸轆轆，想去水房接點水充饑。等我回來時，
睡覺的地墊上就放著一個小小的蛋糕，還有一個小小的塑料勺子。病房里都睡著了，
我不知道誰給我的。只覺得脖頸后又疼了一下。狼吞虎咽吃完，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整個肚子從里到外的溫暖舒服。第二天一早，大伯母黑著臉過來。她到處翻找著，
說昨天丟了好幾十塊。把我喊到廁所，揪著耳朵問我是不是偷了她的錢。我拼命搖頭。
她搜遍我全身，連內(nèi)褲都搜了，搜不到一分錢這才放過我。但我還是挨了她兩個嘴巴子。
回病房的路上，我見到了村里鄰居那個給我紅燒肉的奶奶。她也在住院，老毛病了。
聽病友說了我的事，氣得她臉上的皺紋都深了。“這喪良心的一家子！
”“你大伯有老婆有兒子，憑什么讓你伺候！”然后她塞給我一把鑰匙。“丫頭，
這是我兒子的房子，他出國了幾年回不來，你去里面住，別讓那幾頭畜生知道！
”我搖頭給她塞回去。鄰居奶奶最后急了?！吧笛绢^！我可是聽見你大伯母說過，
賣了你的房子，就把你也賣了！”“你一個小孩家，斗得過他們嗎？不要命了？”我呆住了。
心里僅存的一點點對于親情的期待，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大伯母要把我賣掉？
她還說想給我租房子住。都是騙我的？我木木訥訥地接過鄰居奶奶的鑰匙。直接離開了醫(yī)院，
沒回大伯的病房。我如行尸走肉一般，順著鄰居奶奶告訴我的路，找到了她兒子的房子。
打開后，一股淡淡的發(fā)霉味道，應(yīng)該很久沒人住了。我洗了手，開始打掃起來。
好像這樣能讓我忘掉身后的絕望。大伯和大伯母找不到我，一定發(fā)瘋了吧？
胖表哥一定又拖著棍子要揍我吧？等我縮在沙發(fā)上睡著時，腦袋里滿滿都是噩夢。
4、第二天，我是被餓醒的。摸了摸口袋里，只剩了一塊幾毛錢。這才記起，
昨天連大伯的湯都沒喝到。我準備出去買兩個饅頭充饑。在門口鞋柜上，
看到一個薄薄的信封。上面有幾行字?！把绢^，里面有幾百塊錢，你拿著買吃的。
”“本想等奶奶昨天要回外面那幾萬塊外債，多給你留點，可那個借錢的是無賴，
哎……”“你爹媽不在了，別虧了自己。算奶奶借你的，你以后有出息了再還就行。
”我熱淚盈眶，隱約感覺后脖頸又疼了一下。這天，是爸媽失聯(lián)之后，我吃的最飽的一天。
晚上，鄰居奶奶來了。她臉上開心得，褶子都笑平了。“丫頭，
今天那個欠賬的親戚把錢給奶奶送來了！哈哈，你說好不好玩？”“昨天還撒潑打滾說沒錢，
今天就老老實實把錢給我了，你說怪不怪？”我嘴角也勾起笑意。
在紙上寫了一句我要回家了。鄰居奶奶死死拉住我?！澳憧刹荒芑厝?，
你大伯母昨天在你家堵了你一晚上?！薄澳阋腔厝ィ蔷褪茄蛉牖⒖?！”“你放心，
你家房子我給你看著，你先在這避避風(fēng)頭。”“這里就當奶奶租給你的，一個月一塊錢，
等你出息了，再一起還給奶奶?！蔽疫€是被鄰居奶奶留下了。我在樓下看到了，
這棟樓有對外出租的廣告。一個月得三千多，奶奶不跟我要錢，我也記在心里。后來我知道，
大伯因為我失蹤，發(fā)了大脾氣。把床邊的檢測器砸了。醫(yī)院報警，大伯母賠了三千塊才算完。
剛好和房租一樣錢。可是我也不能就這樣躲在這里。學(xué)校的課我已經(jīng)耽誤了好多天。
學(xué)習(xí)是我唯一能擺脫命運的途徑了。當我偷偷摸摸回學(xué)校的時候，
遠遠地就看到胖表哥站在學(xué)校外的樹底下。他在另一個學(xué)校上學(xué)，經(jīng)常逃課。我知道，
他在等我。我心頭涌起莫名的煩躁。為什么，為什么他一家人像是吸血水蛭一樣，
扯也扯不掉？非要把我往死里逼？也在這時，后脖頸疼了一下，一股憤怒涌上心頭。我覺得，
再也不能當一個默默承受的啞巴了。我向他走過去。他也看見了我，
夾在肥厚眼皮下的雙眼冒出一抹綠光?！靶“停K于讓我逮到你了！”“讓你伺候我爸，
你躲哪去了？”“我媽在醫(yī)院沒空抓你，那我就一個人抓！”“白天晚上都不會放過你！
就算我被人販子綁了去，我也得先把你帶回去！”這是他一貫用來威脅我的語氣。
說著就要伸手抓我的領(lǐng)子。我揚起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他懵了，愣在原地。他想不通，
一直唯唯諾諾的小啞巴，怎么敢打他？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反正，打了就打了。
我背著書包進了學(xué)校。等他反應(yīng)過來，想沖進來找我，被保安大叔攔住了。“校牌呢？
”“不是這個學(xué)校的？”“滾！”胖表哥捂著臉，又在樹下面等了一陣子，才悻悻離開。
我知道，這樣擺脫不了他們。還要想一個永絕后患的辦法才是。就在這時，
后脖頸上又開始疼起來。而我的嗓子和鼻子奇癢無比。然后一個噴嚏打出來?！安?！
”我平生第一次說話，說的還是臟話。5、我突然能說話了。雖然說的不利索，但能說了。
校醫(yī)說這是個奇跡。我回了村里，開門時鄰居奶奶拿著掃把快步出來?！斑@房子誰也不能賣！
”她剛要掄起掃把，發(fā)現(xiàn)是我?！把绢^，你咋不聽話？咋不老老實實住在城里呢？
”我笑著對她說：“奶……奶奶，我……我要把房子買了！”她聽我能說話了，更是欣喜。
聽到我要賣房子，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支持我?！把绢^，用賣房子的錢好好上學(xué)。
”我用力點點頭。鄰居奶奶幫我找了村長。村長也知道我家的情況。見我能說話了，
他也很欣喜?？次覒B(tài)度堅決，他最后還是點了點頭，很快幫我辦了手續(xù)。
村長把房子買下來了。他說房子就在他這存著，什么時候我想回家了，可以隨時買回去。
不加錢。我深深地對他和鄰居奶奶鞠了一個躬。爸爸說過，做人要知善惡記恩情。
兩位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長輩對我的好，我長大一定要報答。我把屋里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最后只有小小的一麻袋。拿著村長給我的錢，我剛準備離開，大伯母突然出現(xiàn)。
她在一輛出租車上連滾帶爬的下來。滿眼血絲，頭發(fā)亂糟糟的。抬眼看到我，
大伯母像餓虎撲食一樣撲過來。我躲開?！百r錢貨！我兒子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