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煙火尋味晚上八點半，CBD寫字樓的燈光還亮著大半，
劉懿馨把最后一版設(shè)計圖發(fā)給客戶，揉了揉發(fā)酸的頸椎。電腦右下角的外賣軟件刷了三遍，
麻辣燙、沙拉、漢堡，沒一個能勾起食欲——工業(yè)調(diào)料的味道已經(jīng)讓她舌頭發(fā)麻，胃里泛酸。
“去老城區(qū)轉(zhuǎn)轉(zhuǎn)吧?！眲④曹瓣P(guān)掉電腦，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風衣。
她住的小區(qū)離老城區(qū)不遠，走路十五分鐘，那里藏著不少開了十幾年的小館子，
雖然環(huán)境普通，但至少有點煙火氣。老城區(qū)的路燈是暖黃色的，電線在頭頂織成稀疏的網(wǎng)。
劉懿馨沿著青石板路走，鼻尖忽然鉆進一股勾人的香味——是紅燒排骨的甜香，
混著點八角和桂皮的辛氣，裹著熱氣往喉嚨里鉆。
香味的源頭是家掛著“大寶家常菜”招牌的小店。店面不大，也就六七張桌子，
玻璃門上貼著歪歪扭扭的毛筆字：“飯管飽，菜管香，不好吃甭給錢”。門沒關(guān)嚴，
能看見里面穿藏青色圍裙的姑娘正彎腰端菜，馬尾辮隨著動作甩了甩，
圍裙下擺還沾著點亮晶晶的油星子。劉懿馨猶豫了兩秒，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皻g迎光臨！
”里頭的姑娘立刻直起腰，聲音響亮，“就您一位？坐這兒成不，靠窗戶亮堂。
”劉懿馨順著她指的方向坐下，才看清姑娘的模樣：圓臉，眼睛是杏核形的，
笑起來眼尾有點彎，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額前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腦門上。
最顯眼的是她圍裙上繡的字，左邊“大”右邊“寶”，針腳不算精細，卻透著股實在勁兒。
“你是老板？”劉懿馨拿起桌上的菜單，紙質(zhì)有點糙，上面的菜名是打印的，
旁邊還手寫了幾行小字，“番茄炒蛋：可做溏心蛋”“土豆絲：默認微辣，能做不辣”。
“對，我叫郭大寶，你叫我大寶就行?！惫髮毎阉畨剡f過來，壺嘴擦得锃亮，
“咱這兒沒啥 fancy 的菜，都是家?？谖?，您看看想吃啥？”劉懿馨掃了眼菜單，
目光停在“紅燒排骨”上：“一份紅燒排骨，再來個清炒時蔬，米飯要半碗就行，謝謝。
”“好嘞！”郭大寶應(yīng)得干脆，轉(zhuǎn)身進了后廚，沒兩分鐘就傳來噼里啪啦的炒菜聲，
還有她哼歌的聲音，調(diào)子有點跑，卻透著股沒心沒肺的快樂。劉懿馨靠在椅背上，
看著窗外的街景。對面的水果店老板正跟顧客討價還價，
巷口的老奶奶搬著小馬扎坐在路燈下織毛衣，店里的掛鐘滴答滴答走，連空氣都慢了下來。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很久沒這么放松過了?！澳牟藖砜?！”郭大寶端著托盤出來，
把紅燒排骨放在劉懿馨面前。盤子是白瓷的，邊緣有點小缺口，但洗得干干凈凈。
排骨燉得軟爛，醬汁裹得均勻，撒了點蔥花，香味直往鼻子里沖。旁邊的清炒菠菜綠油油的，
看著就新鮮。劉懿馨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肉一咬就脫骨，甜咸剛好，帶著點醬油的香，
一點都不膩。她眼睛亮了亮，又夾了口菠菜，脆嫩爽口，沒放太多油，
保留了蔬菜本身的清甜。“好吃吧？”郭大寶湊過來，手里還拿著塊擦桌布，
“咱這排骨都是早上現(xiàn)買的，得燉一個半小時，火候差一點都不行。
菠菜也是今兒下午剛摘的，我跟巷口王大爺訂的，他自家種的，沒打農(nóng)藥?！薄按_實好吃。
”劉懿馨點頭，又扒了口米飯，“比我之前吃的外賣強太多了?！薄澳强刹?！
”郭大寶得意地挑眉，“外賣那玩意兒，為了快，好多菜都提前做好了，
熱一熱就給你送過來，哪有現(xiàn)炒的香?！眲④曹靶α诵Γ瑳]說話，專心吃飯。
郭大寶也不打擾她，坐在柜臺后面，拿出個小本子寫寫畫畫。劉懿馨瞥了一眼，好像是記賬，
字跟她人一樣，方方正正的，一筆一劃很認真。吃到一半，劉懿馨忽然覺得桌子有點粘手，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指尖沾了點油?！澳莻€……”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桌子好像沒擦干凈?！惫髮毺ь^，趕緊跑過來，用手摸了摸桌子，
臉一下子紅了：“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太忙了，可能沒擦仔細。我再給您擦一遍！
”她拿起桌布，蘸了點熱水，使勁擦了好幾遍，“您別介意啊，今兒晚上人有點多，
我一人忙不過來，沒顧上?！薄皼]事?！眲④曹翱粗艔埖臉幼?，覺得有點可愛，
“你一個人開店？沒雇人嗎？”“雇了個阿姨，今兒她孫子生日，請假了?！惫髮殦蠐项^，
“沒事，我能應(yīng)付，就是偶爾會顧此失彼?！眲④曹俺酝觑?，
郭大寶把賬算好：“排骨三十八，菠菜十二，米飯兩塊，一共五十四。您給五十就行，
零頭抹了。”“不用，該多少是多少?！眲④曹皰叽a付了五十四，“下次我還來吃。
”2 家常暖意“好嘞！您慢走，下次來提前跟我說，我給您留座！”郭大寶送到門口，
看著劉懿馨走遠了，才轉(zhuǎn)身回去收拾桌子。她拿起劉懿馨用過的盤子，發(fā)現(xiàn)吃得干干凈凈，
連醬汁都沒剩下，忍不住笑了——這還是今兒第一個把菜吃這么干凈的顧客。第二天晚上，
劉懿馨果然又來了。這次她沒點紅燒排骨，試了郭大寶推薦的“可樂雞翅”。雞翅燉得軟糯，
可樂的甜味和醬油的咸香融合得剛好，連骨頭縫里都帶著味?！澳氵@手藝跟誰學的？
”劉懿馨邊吃邊問。“我媽?！惫髮氉趯γ妫掷锬弥鴤€蘋果，正削皮，
“我媽以前在廠里食堂做飯，全廠人都愛吃她做的菜。我小時候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轉(zhuǎn)，
她做飯我就遞個碗、拿個勺，慢慢就學會了。后來我媽退休了，我就想著開個小館子，
把她的手藝傳下去。”“挺好的。”劉懿馨看著郭大寶眼里的光，忽然有點羨慕，
“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讓別人開心?！薄翱刹皇锹?！”郭大寶把削好的蘋果遞過去，
“您吃蘋果。我最開心的就是看到顧客把菜吃干凈，有的老顧客還會跟我聊兩句，
說我做的菜像家里的味道，聽著就舒坦。”劉懿馨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甜脆多汁。
她忽然注意到郭大寶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點粗，虎口處還有道淺淺的疤痕?！澳闶稚显趺磁?？
”“哦，這個啊，上次切菜不小心劃的。”郭大寶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做飯哪有不受傷的，
小意思?！眲④曹皼]說話，心里卻有點不是滋味。她的手常年敲鍵盤、握畫筆，保養(yǎng)得很好，
連繭子都沒有，而郭大寶的手，因為常年洗菜、切菜、顛勺，變得粗糙，
卻做出了最溫暖的味道。接下來的半個月，劉懿馨幾乎每天都來“大寶家常菜”吃飯。
她試過了店里所有的菜，沒一道踩雷的，尤其是郭大寶做的“媽媽牌紅燒肉”，肥而不膩，
入口即化，讓她想起小時候外婆做的味道。兩人也漸漸熟了起來。
劉懿馨知道了郭大寶今年二十五，高中畢業(yè)后沒上大學，先在餐館打工學經(jīng)驗，攢了幾年錢，
去年才開了這家小店。郭大寶也知道了劉懿馨是做平面設(shè)計的，每天對著電腦，經(jīng)常加班，
胃不太好?！澳阋院髣e總吃外賣了，對胃不好。”郭大寶經(jīng)常叮囑她，
“要是忙得沒時間過來，提前跟我說，我給你打包送過去，保證還是熱乎的。
”“不用麻煩你了。”劉懿馨有點不好意思?！安宦闊?！”郭大寶擺擺手，
“反正我每天都要做飯，多做一份而已。再說了，你可是我這兒的?？?，得特殊照顧。
”劉懿馨看著郭大寶爽朗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來這家小店，
不光是因為菜好吃，更因為這里的人——郭大寶就像個小太陽，永遠充滿活力，不管多忙，
臉上都掛著笑，能把她一天的疲憊都驅(qū)散。這天中午，劉懿馨來的時候，店里有點熱鬧。
幾個穿著社區(qū)工作服的人正在跟郭大寶說話，郭大寶皺著眉，好像有點不開心?！霸趺戳?？
”劉懿馨走過去問。“懿馨你來了?！惫髮毧匆娝?，表情緩和了點，
“社區(qū)要評‘特色便民小店’，說我這店符合條件，讓我報名。但報名要填好多表，
還要拍照片、做宣傳板，我哪兒會這個啊?！薄疤厣忝裥〉?？”劉懿馨眼睛一亮，
“這是好事啊，評上了能給店里帶來更多顧客，還能有補貼呢?！薄拔抑朗呛檬?，
但我沒文化，不會弄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郭大寶嘆了口氣，“你看我這店，裝修也簡單，
菜單也普通，跟人家那些網(wǎng)紅店比，差遠了。”劉懿馨看著郭大寶失落的樣子，
心里忽然冒出個想法：“我?guī)湍惆??！薄澳銕臀遥俊惫髮氥蹲×?，“你不是要上班嗎?/p>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不麻煩?！眲④曹靶α?，“我是做平面設(shè)計的，
填表格、做宣傳板、拍照片，這些都是我擅長的。反正我晚上也經(jīng)常加班，不如過來幫你，
就當換個環(huán)境放松了?！薄罢娴?？”郭大寶眼睛亮了，抓著劉懿馨的手，
激動得聲音都有點抖，“那太謝謝你了！懿馨，你真是我的救星！”劉懿馨被她抓得有點癢，
忍不住笑了：“先別謝我，我可得收費的?！薄笆召M？行！你說多少就多少，我絕對不還價！
”郭大寶毫不猶豫地說?！拔业氖召M很簡單?！眲④曹肮室赓u關(guān)子，“以后我來吃飯，
你得多給我加塊肉?！惫髮氥读艘幌?，然后哈哈大笑起來，聲音響亮，
震得店里的掛鐘都好像晃了晃：“沒問題！別說加塊肉，加一碗肉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