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落地窗時，林驚鴻正蜷在沙發(fā)角落發(fā)呆。
身上蓋著的毯子滑到腰際，露出半截昨晚換上的黑色長袖T恤。
布料柔軟得不像話，領(lǐng)口蹭著脖頸，帶來陌生的舒適感。
他盯著茶幾上那杯沒喝完的溫水，杯壁凝著的水珠順著杯身往下淌，在光滑的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像幅無人看懂的畫。
別墅里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昨天沒來得及細(xì)看，此刻天光透亮，才真正覺出這房子的“空”。
挑高的客廳像被抽走了聲音，水晶吊燈懸在極高的地方，垂下的水晶串在晨光里晃出細(xì)碎的光，卻照不亮所有角落。
沙發(fā)寬大得能躺下三個人，他縮在一角，像艘擱淺在荒原上的小船。
林驚鴻赤著腳踩在地毯上，絨毛鉆進(jìn)趾縫，暖得有些不真實(shí)。
他走到客廳中央，試著轉(zhuǎn)了個圈，休閑褲的褲腳輕擦過地板，那點(diǎn)聲響瞬間被空蕩的空間吸走，連絲回音都沒留下。
“醒了？”
傅斯年的聲音從樓梯口滾下來，帶著晨起的微啞。
林驚鴻猛地回頭，看見他穿著深灰色家居服，袖口松松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膚在光線下泛著冷白。
大概是剛洗漱完，他發(fā)梢還掛著水珠，順著下頜線滑進(jìn)領(lǐng)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林驚鴻下意識往后縮了半步，后腰撞到茶幾邊緣，疼得他悶哼一聲。
傅斯年的腳步頓了頓，眉峰微蹙著走過來。
他的步子不快，可長腿邁開時，覆蓋的距離卻比林驚鴻想象中要遠(yuǎn)，不過兩三步就到了跟前。
“撞到哪了？”
林驚鴻仰頭看他，陽光剛好落在傅斯年肩上，把他的輪廓鑲了圈金邊。
傅斯年對方比他高出太多——視線平齊的位置，剛好到對方胸口，要費(fèi)點(diǎn)力氣抬著下巴，才能看清那雙深邃的眼睛。
“沒、沒事?！彼蠖懔硕?，想拉開距離，卻忘了身后就是茶幾，后腰又磕了一下。
傅斯年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落在他胳膊上，溫?zé)岬挠|感透過衣料滲進(jìn)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
“站好?！彼穆曇舻统?，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無奈，“多大的人了，還會撞茶幾?！?/p>
林驚鴻的耳尖騰地紅了。
他不是小孩子，在孤兒院打架時再險的動作都做過，可在傅斯年面前，總像突然失了章法，連站都站不穩(wěn)。
“去洗漱。”傅斯年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向廚房，“早餐在鍋里溫著。”
林驚鴻看著他的背影，寬肩窄腰的線條被家居服勾勒得格外清晰。
對方走到廚房門口時，抬手按了下墻上的開關(guān)，嵌入式的頂燈應(yīng)聲亮起，暖黃的光線漫出來，剛好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那個開關(guān)裝得很高，比林驚鴻的頭頂還高出半拳。
傅斯年抬手時動作自然得像呼吸，指尖輕觸的瞬間，就完成了他需要踮腳才能做到的事。
這種認(rèn)知讓林驚鴻心里有點(diǎn)發(fā)悶。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節(jié)不算細(xì)，卻比傅斯年的短了一截，連帶著手掌都小了一圈。
昨天在車?yán)镞f毛巾時沒太在意，此刻對比著想起，那點(diǎn)指尖相觸的灼熱感，好像又從皮膚深處鉆了出來。
他慢吞吞地往二樓走，赤腳踩在樓梯地毯上，軟得像踩在云朵里。
走廊盡頭的窗戶敞開著，風(fēng)卷著桂花香飄進(jìn)來，甜得有些膩人。
林驚鴻走到窗邊往下看，能看到傅斯年在院子里打電話，身形挺拔如松，即使隔著段距離，也能感覺到那份沉穩(wěn)的氣場。
浴室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淺藍(lán)色的牙刷，白色的漱口杯，連牙膏都是水果味的。
林驚鴻擠牙膏時不小心擠多了，泡沫沾在嘴角，像只偷吃東西的貓。
他對著鏡子擦掉泡沫，看著鏡中那個穿著嶄新T恤的少年，突然覺得有點(diǎn)陌生。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shí)了。
像是偷來的時光，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還回去。
下樓時，傅斯年已經(jīng)坐在餐桌旁了。
早餐是小米粥配煎蛋，清淡卻暖胃。
林驚鴻拉開椅子坐下，勺子碰到碗沿發(fā)出輕響，在安靜的餐廳里格外清晰。
“等會兒跟我去公司。”傅斯年突然開口，“下午帶你去買些東西?！?/p>
林驚鴻握著勺子的手頓了頓：“去、去公司？”他想象不出自己穿著帆布鞋走進(jìn)那種亮堂得晃眼的地方會是什么樣子。
“嗯，有點(diǎn)事要處理?！备邓鼓旰攘丝谥啵澳阍谛菹⑹掖秃?，有書看?！?/p>
林驚鴻沒再拒絕。他沒資格拒絕，就像昨天在巷口，他其實(shí)沒有說“不”的余地。
只是心里那點(diǎn)別扭勁又冒了出來，像根細(xì)刺，扎得人有點(diǎn)癢。
吃完早餐，傅斯年去書房打電話，林驚鴻在客廳里閑逛。
他走到客廳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擦得一塵不染，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花園。
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玫瑰花叢開得正盛，幾只麻雀蹦蹦跳跳地啄著草籽。
窗沿上擺著盆多肉，圓滾滾的葉片透著紅。
林驚鴻踮起腳想摸摸最高的那片，指尖卻差了半寸。
他試著又踮高些，帆布鞋的鞋底在地板上打滑，差點(diǎn)往前撲出去。
“小心?！?/p>
傅斯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點(diǎn)笑意。林驚鴻猛地回頭，撞進(jìn)他含笑的眼里，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我、我就是看看。”他慌亂地站直身體，手卻還僵在半空。
傅斯年走過來，抬手就夠到了那盆多肉。
他的手掌寬大，輕輕松松就托住了花盆，遞到林驚鴻面前：“喜歡？”
“不、不喜歡?！绷煮@鴻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有塊淺淡的疤痕，像被什么東西劃過。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巷口，傅斯年撿起他書包時，虎口處也有道類似的疤。
傅斯年把花盆放回窗沿，沒戳穿他的口是心非。
“去換件衣服，我們該走了?！彼D(zhuǎn)身時，目光掃過林驚鴻的帆布鞋，“鞋也換了，鞋柜里有新的?！?/p>
林驚鴻這才發(fā)現(xiàn)鞋柜上擺著雙新鞋，黑色的運(yùn)動鞋，款式簡單，看起來很舒服。
他拿起鞋子試了試，尺碼剛剛好，鞋底柔軟，踩在地上幾乎沒聲音。
換好鞋走出玄關(guān)時，傅斯年正在鎖門。他抬手夠到門楣上的鑰匙盒，動作流暢得讓林驚鴻又想起那個高處的燈開關(guān)。
陽光穿過走廊的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連帶著那只懸在半空的手，都像幅精心構(gòu)圖的畫。
“走吧?！备邓鼓臧谚€匙放進(jìn)口袋，率先往外走。
林驚鴻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交織，他的步子小，不得不加快頻率才能跟上。
走到門口時，一陣風(fēng)吹來，傅斯年的衣角被吹得揚(yáng)起，掃過林驚鴻的手背，帶著熟悉的雪松味。
林驚鴻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指尖卻還殘留著那瞬間的觸感。
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別墅區(qū)，林驚鴻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飛逝的街景。
傅斯年在副駕駛處理文件，偶爾和司機(jī)說句話，聲音低沉悅耳。
陽光透過車窗落在他側(cè)臉上，把他長長的睫毛映出片淺影，竟有種難得的柔和。
“緊張？”傅斯年突然轉(zhuǎn)過頭問。
林驚鴻愣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趕緊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