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金屬暗門嚴絲合縫，將追兵的喧囂徹底隔絕，只剩下我粗重急促的喘息聲，
在狹窄向下的階梯通道里空洞地回響。冰冷、潮濕的空氣裹挾著那股特殊的消毒水味，
混合著地下特有的土腥氣和霉味，鉆入我的鼻腔。低沉的發(fā)電機嗡鳴聲從腳下深處傳來，
仿佛某種巨大生物的鼾聲，震得腳下的金屬階梯都在微微顫動。而更清晰的，
是那若有若無的、仿佛無數(shù)人低語誦經(jīng)的詭異聲音。它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
而是變得可以分辨——那不是歡快的頌歌，也不是莊嚴的經(jīng)文，
而是一種單調(diào)、重復、缺乏任何情感起伏的音節(jié)，機械地循環(huán)著，
透著一股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邪性。這是什么地方？天命閣的地下核心？
還是另一個更可怕的實驗場所？那個幫我打開虹膜鎖的人……是誰？是失誤？是陷阱？
還是組織內(nèi)部某個未知的“盟友”？無數(shù)疑問和巨大的不安攫緊了我。但我沒有退路。
向上是死路一條，向下，或許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或者……更快的毀滅。我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著全身肌肉的酸痛和依舊抽痛的腦袋，
小心翼翼地沿著冰冷的金屬階梯向下走去。階梯旋轉(zhuǎn)向下，光線昏暗，
只有墻壁上間隔很遠的一盞盞微弱應急燈提供照明，投下長長短短、扭曲晃動的陰影，
如同蟄伏的鬼魅。越往下，那股特殊的消毒水味道越濃，發(fā)電機的聲音也越發(fā)震耳欲聾。
而那個詭異的低語誦經(jīng)聲，似乎就源自嗡鳴聲的中心。終于，階梯到了盡頭。
前面是一條短短的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看起來像是氣密門的裝置，
門上有一個巨大的紅色旋轉(zhuǎn)閥輪。門邊的墻壁上，鑲嵌著一塊屏幕，此刻正亮著微光，
上面顯示著一行不斷跳動的數(shù)據(jù)和一些我看不懂的參數(shù)指標。
78.4%...79.1%...（波動）】 【“圣歌”播放強度：7級】神經(jīng)同步率？
圣歌？那詭異的低語被稱為“圣歌”？我的心跳陡然加速。這里進行的，
絕對不是普通的生物實驗！我湊近氣密門的觀察窗——一塊厚厚的玻璃，向內(nèi)望去。
里面的景象，讓我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呼吸驟停！那是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的空間，燈火通明，
仿佛一個地下神殿?？臻g的中央，不是一個嬰兒，也不是什么儀器，而是……密密麻麻的人！
至少上百人！他們整齊地、盤腿端坐在一層層同心圓狀的階梯平臺上，
所有人都穿著統(tǒng)一的灰色布袍，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容。他們一動不動，
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像。而那個詭異單調(diào)的“圣歌”低語聲，
正是從隱藏在各處的揚聲器里發(fā)出，籠罩著整個空間。在這些人圍成的圓圈最中心，
是一個隆起的平臺。平臺上，連接著無數(shù)粗大的、閃爍著各色指示燈的電纜線纜。
這些線纜的另一端，則連接著……連接著每一個灰袍人的后頸！通過某種金屬的接口！
而在平臺的正上方，懸掛著一個巨大的、如同心臟般緩慢搏動的半透明容器！
容器內(nèi)部充滿了淡藍色的營養(yǎng)液，浸泡著一個……胎兒！正是那個我窺見過未來的“產(chǎn)品”！
此刻，他緊閉雙眼，小小的身體蜷縮著，
但周身似乎散發(fā)著一種微弱的、肉眼可見的能量波動，如同水波般一圈圈蕩漾開去，
與那低沉的“圣歌”頻率產(chǎn)生著某種共鳴！那些從灰袍人后頸延伸出的線纜，
最終都匯聚到了這個容器底部，像是在……向他輸送著什么！能量？思維？生命力？
【神經(jīng)同步率：81.5%...82.0%...】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在緩慢攀升。
我瞬間明白了?！疤烀w”不是在單純地保護這個“產(chǎn)品”！
他們是在用這些活生生的人作為“電池”！作為“處理器”！
用那種詭異的“圣歌”洗腦、同步他們的腦波，抽取他們的精神力量，
來滋養(yǎng)、或者說……控制這個尚未出生的怪物！這就是所謂的“優(yōu)化未來”？
這就是“糾正錯誤”？這根本是邪教！是反人類的瘋狂行徑！
巨大的震驚和惡寒讓我渾身發(fā)抖，胃里一陣翻騰，幾乎要嘔吐出來。我必須阻止他們！
必須把這里的一切曝光出去！但怎么阻止？我一個人，手無寸鐵，
面對這樣一個龐大而恐怖的設(shè)施……就在我心神劇震，
死死扒著觀察窗向內(nèi)窺視的時候——一只冰冷的手，悄無聲息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我猛地回頭，同時身體向前急竄，
試圖拉開距離。但對方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我的手肘尚未完全抬起，
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扭到了身后，同時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將我的驚叫聲死死堵了回去！巨大的力量差距讓我毫無反抗之力！
我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氣密門上，臉頰擠壓著觀察窗的玻璃，扭曲的視野里，
依然是那地獄般的地下神殿景象。是誰？守衛(wèi)？李明？一個低沉、略帶沙啞，
卻又有一絲奇異熟悉感的的聲音，緊貼著我的耳根響起，
氣息冰冷：“不想變成他們中的一員，就別出聲，別亂看，跟我走。
”這個聲音……我好像在哪里聽過……很久以前……他沒有給我思考的時間，粗暴地拖著我，
迅速離開了氣密門，沿著來路向上走去。他的力量極大，步伐精準而迅速，
對這里的結(jié)構(gòu)似乎異常熟悉，巧妙地避開了幾個可能存在的監(jiān)控死角。我被他半拖半拽，
重新回到了那條有囚室的走廊。警報已經(jīng)解除，走廊上空無一人，仿佛之前的逃亡從未發(fā)生。
他沒有帶我回原來的囚室，而是打開了走廊另一扇不起眼的、沒有任何標記的門，
把我推了進去，隨后自己也閃身而入，關(guān)上了門。房間里堆放著一些清潔工具和備用制服，
像是個雜物間。他松開了我，退后一步，靠在門板上，擋住了唯一的出口?；璋档墓饩€下，
我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一張完全陌生的、平平無奇的臉，大約四十歲上下，表情冷漠，
眼神如同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緒。穿著低級維護人員的制服。但我可以肯定，
我絕對聽過這個聲音！尤其是在我 childhood……“你是誰？”我壓低聲音，
充滿警惕和困惑，“為什么幫我？”他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用那雙死水般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我，仿佛在確認什么。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依舊是那種低沉的沙?。骸澳憧梢越形摇┲搿??！敝┲?？！我心臟猛地一縮！
是那個手表上的圖案？他是組織的人？看到我瞬間繃緊的身體和敵意，
他微微搖了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天命閣’，不是一路人。至少，現(xiàn)在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我的警惕絲毫沒有放松。“一個和你一樣，
從‘圣心’噩夢里逃出來的……失敗品。”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波瀾，但“圣心”兩個字，
卻像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我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圣心孤兒院！
“你……你也是……”我震驚地看著他?！拔业哪芰κ恰當M態(tài)’?！彼卣f，
臉部肌肉和骨骼開始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蠕動、變化，短短幾秒內(nèi)，
竟然變成了李明的樣子，連眼神和那虛偽的溫和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接著又變回了那張平凡的臉?！爸荒苣７乱娺^的人，持續(xù)時間不長，消耗很大。”他解釋道，
語氣依舊平淡，“靠著這點小把戲，我才僥幸活到現(xiàn)在，混在這里茍延殘喘。”我看著他，
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另一個實驗品！另一個擁有詭異能力的“同類”！
“你剛才說……失敗品？”“嗯?！彼c點頭，
眼神里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麻木的痛苦，“能力不穩(wěn)定，有嚴重缺陷。不像你，
‘窺命’雖然痛苦，但足夠稀有和強大，他們是不會輕易毀掉你的。而我們這些‘殘次品’，
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變成下面那些‘電池’的一部分?！彼噶酥傅叵路较?。
我想到下面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灰袍人，一股寒意再次升起。“你幫我……想要什么？
”我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善意，尤其是在這種地方?！皥蟪??！彼幕卮鸷唵沃苯樱?/p>
死水般的眼睛里終于燃起一絲刻骨的仇恨，“對‘教授’，對‘天命閣’。
他們毀了我和我的一切。我活著的唯一意義，就是看著他們毀滅?！彼⒅遥骸岸悖?/p>
林默，你是唯一一個能‘看’到教授未來的人。你是找到他、并給他送去毀滅的關(guān)鍵。
你不能死在這里。”“你看過我的檔案？”“一點點。更多的是‘聽’說的。
這里到處都有通風口，而一個清潔工，總是很容易被忽略?！彼噶酥缸约旱亩?。
“那個‘產(chǎn)品’……下面的那些……”我艱難地開口?！啊畵u籃’系統(tǒng)。”蜘蛛接口道，
“用篩選過的、思維簡單的‘電池’，通過神經(jīng)同步和‘圣歌’洗腦，
匯集他們的生物電和潛意識能量，滋養(yǎng)那個‘完美作品’，
同時嘗試在他誕生前就植入絕對忠誠于組織的底層意識。一個瘋狂的計劃。
”“我們必須阻止他誕生！”我急切地說?！白柚?？
”蜘蛛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怎么阻止？摧毀‘搖籃’？殺了那個胎兒？
然后呢？天命閣會輕易放棄嗎？他們會制造下一個‘搖籃’，下一個‘產(chǎn)品’?！彼麥惤?，
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蠱惑般的意味：“真正的源頭，是‘教授’，
是支持這個計劃的‘天命閣’高層。只有連根拔起，才能真正結(jié)束這一切。
”“而找到‘教授’的關(guān)鍵，在你。”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你需要再次‘看’，
看得更清楚。你需要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薄澳睦铮俊薄笆バ墓聝涸旱膹U墟。
”蜘蛛的聲音如同冰冷的詛咒，“那里殘留著最強烈的‘痕跡’，有你，有教授，
有我們所有人最初的恐懼和痛苦。只有在那里，你的能力才能被激發(fā)到極致，
才有可能穿透迷霧，看到教授現(xiàn)在的藏身之處！”回孤兒院？
回到那個我拼盡全力想要遺忘的噩夢之地？巨大的恐懼和抗拒感瞬間淹沒了我。
但蜘蛛沒有給我猶豫的時間。他從一堆雜物里翻出兩套皺巴巴的、帶著霉味的舊衣服，
扔給我一套?！皳Q上。十分鐘后有一輛運送廢棄實驗材料的車會從西側(cè)通道離開。
司機是我‘擬態(tài)’過的目標，我會模仿他十五分鐘。這是我們唯一離開這里的機會。
”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離開之后呢？他們會追捕我們！”“那就讓他們追。
”蜘蛛的眼神變得銳利而瘋狂，“回到孤兒院，找到線索，然后……把我們受過的苦，
百倍還給他們！”我看著眼前這個被仇恨吞噬的男人，
又想起下面那些變成“電池”的灰袍人，想起那個被當成“產(chǎn)品”的胎兒，
想起李明和夜鶯冰冷的眼神……我知道，我沒有選擇。復仇的火焰，也在我的心底悄然點燃。
我接過那套散發(fā)著霉味和消毒水味的衣服，開始快速更換。十分鐘后，我低著頭，
跟在化身成肥胖司機的“蜘蛛”身后，混跡在一群真正的清潔工中間，走向西側(cè)通道。
一輛封閉的、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運輸車停在那里。后艙門打開，
里面是堆積如山的醫(yī)療廢棄物和破碎的儀器。蜘蛛對我使了個眼色。我沒有猶豫，屏住呼吸，
攀爬而上，將自己埋進了那冰冷、骯臟的廢棄物之中。艙門緩緩關(guān)閉，最后的光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