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問號，意味著未知。
也意味著，它們改變了規(guī)則。不再按順序來，而是……隨機。
我們?nèi)齻€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這種等待宣判的感覺，比直接點名更折磨人。
鬼班主似乎很享受我們的恐懼。它沒有立刻指定人選，而是慢悠悠地回到了后臺。
片刻后，一個穿著宮女服飾的鬼影，端著一個托盤，走了出來。
托盤上，放著三杯茶。
茶水清澈，冒著熱氣，看起來，和普通的茶水沒什么區(qū)別。
“潤潤嗓子?！惫砘ǖ┘饧?xì)的聲音說，“下一出，是重頭戲?！?/p>
張胖子嚇破了膽，又剛剛目睹了李野的慘死，精神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嘴唇干裂，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拿那杯茶。
“別動！”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陳默？”張胖子不解地看著我。
我沒有解釋，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三杯茶。
在這個鬼地方，任何“好意”，都必然包藏禍心。
蘇煙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有問題。我想起了一件事。在一些地方的民俗傳說里，有一種湯，叫‘迷魂湯’，喝了之后，人就會失去自己的意識，變成任人擺布的傀儡?！?/p>
“孟婆湯？”張胖子哆嗦了一下。
“差不多?！碧K煙的臉色很凝重，“它們或許是想……讓我們喝下這個，然后，就能更‘投入’地，扮演我們的角色。徹底地，變成它們的一員?！?/p>
我們看著那三杯茶，像是看著三杯毒藥。
那宮女鬼影，見我們遲遲不動，便端著托盤，又向前走了一步。
“喝。”它那涂著油彩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聲音里，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命令。
怎么辦？
不喝，可能會立刻激怒它們。
喝了，可能就萬劫不復(fù)。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腦中靈光一閃。
我想起了我的角色——柳夢梅。
一個多情、善感，甚至有些體弱的書生。
一個書生，面對這種情況，會怎么做？
他不會硬碰硬。
他會……
我忽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我將所有的情緒，都代入到柳夢梅這個角色里，想象他是一個肺癆病人。
我的咳嗽，由輕到重，最后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咳咳……咳咳咳……”我一邊咳，一邊虛弱地擺手，“在下……在下身子骨弱，咳咳……喝不得這……涼茶……咳……”
我甚至還擠出了一點眼淚，做出了一副病入膏肓的凄慘模樣。
我的表演，似乎奏效了。
那宮女鬼影，愣在了原地。
鬼青衣和鬼花旦，也面面相覷。
就連后臺的班主，也發(fā)出了一聲疑惑的“嗯？”。
它們被我代入角色的表演，給迷惑了。在它們的認(rèn)知里，“柳夢梅”，就應(yīng)該是個病秧子。一個病秧子，喝不得涼茶，這似乎……合情合理。
“那……他們呢？”宮女鬼影，指向了蘇煙和張胖子。
蘇煙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
她往前一步，對我行了一個萬福禮，然后對著那宮女，柔聲說道：“這位姐姐，我家公子身子不適，小女子得在一旁……伺候。這茶，實在是……沒空喝呀?！?/p>
她代入的，是丫鬟的角色。
只剩下張胖子了。
張胖子看著我們，急得滿頭大汗。他是個丑角，該怎么演？
他眼珠一轉(zhuǎn)，有了主意。
他猛地一拍大腿，然后一把搶過那宮女手中的托盤，對著那三杯茶，一臉痛心疾首地說道：
“哎呀呀！暴殄天物??！這么好的茶，怎么能給一個病秧子和一個丫鬟喝呢？這不是浪費嗎？”
他端起一杯茶，沒有喝，而是放到鼻子下，做出一副陶醉的樣子，猛吸了一口。
“香！真香！”
然后，他看著那宮女鬼影，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姐姐，這等好茶，應(yīng)該孝敬您和班主老人家才對。我們這些下人，不配，不配?。 ?/p>
說著，他就要把托盤，重新塞回宮女手里。
我們?nèi)齻€人，用三種不同的角色，三種不同的方式，都拒絕了這碗“孟婆湯”。
那宮女鬼影，徹底懵了。它端著托盤，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后臺，那鬼班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它似乎，也在思考，我們這種行為，到底算不算“合規(guī)”。
最終，它似乎是被我們繞暈了。
“罷了?！彼荒蜔┑?fù)]了揮手，“收下去。”
那宮女鬼影，如蒙大赦，端著托盤，匆匆退回了后臺。
我們，又一次，死里逃生。
但我們也清楚，我們的行為，已經(jīng)讓它們起了疑心。
我們和這群鬼伶的矛盾，已經(jīng)從暗中，擺到了明面上。
“下一出，”班主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意，“《白蛇傳·水漫金山》！”
它那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蘇煙。
“你，白素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