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仙胎，只差一步即可成仙。掌門欽點我與本門大師兄沈明修結(jié)為道侶。
沈明修日日與我雙修，沾了我的仙緣，修為一日千里。下了床榻，他對我冷若冰霜，
卻對小師妹關(guān)懷備至。后來小師妹因救沈明修中了毒，要用我的仙胎保全性命。
沈明修毫不猶豫將我的仙胎從體內(nèi)生生剜出。“清璃，這份仙緣是你欠她的?！笨珊髞?，
我在仙界等待三百年，從未見過他二人的身影。1東海秘境初開，沈明修帶隊進入探索，
意外碰上了秘境主人布下的毒霧。小師妹蘇憐月及時推開他，自己卻中了毒。僅一刻鐘，
毒素便蔓延全身。若不及時更換身體，毒素便會沾上魂魄，從此徹底消失于人世間。
蘇憐月平日乖巧可愛，與人為善，在場眾人無不想救她。
可誰愿意獻出自己的身軀、承擔身死道消的風險為她解毒呢?于情于理，
沈明修最應挺身而出。可他緊緊摟著蘇憐月，沉默片刻，將目光對準了我?！扒辶?，你來。
”圍攏的師弟師妹們自發(fā)地讓出一條路，露出站在中央的我。在場眾人都有自己的顧慮，
我手把手教養(yǎng)大的師弟張致卻勸我：“師姐，你天生仙胎，功力深厚，就算換了身子，
你活下來的概率也比柳師妹高。”“你平日里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如今一條人命活生生擺在面前，你難道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嗎？”我捏著衣角的手指泛白，
不由得冷笑。他可真是能慷他人之慨。聞言，其他人如夢方醒，紛紛出言：“對啊，
清璃師姐天生仙胎，受天道庇佑，自然不會因為換了個身子就身死道消的?！薄皫熃悖?/p>
你就大發(fā)慈悲救救柳師妹吧?！蔽遗c沈明修結(jié)為道侶，一向最聽他的話。
可這次我卻站在原地，沉默不語。2人是自私的。我的一身修為，
是經(jīng)過十年如一日的勤學苦練，才有了今日的深厚功底。何況仙胎是我成仙根本，沒了仙胎，
我何談飛升成仙。蘇憐月平日與我素無交情，我為什么要為了她放棄自己的成仙路。
我依舊抿唇不語，靜靜看著沈明修。旁人都說我天生仙胎，不用修煉就可成仙。
可他知道我為了增進一層修為，甘愿去昆侖山巔，受風霜雨雪。
我愿意相信他剛才說的都是胡話。蘇憐月躺在沈明修的懷里，因中毒的痛苦時不時發(fā)出呻吟。
沈明修的表情愈發(fā)痛苦。他聲音嘶啞：“清璃，憐月不能死?！薄斑@是你欠她的，
你必須救她?！睉z月？稱呼倒是挺親密。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欠了蘇憐月什么。
有個素日與蘇憐月交好的師妹泣涕漣漣，控訴我：“師姐，你本就欠了柳師妹的。
”“沈師兄與柳師妹青梅竹馬，若不是你逼著掌門點沈明修做道侶，不然今日的沈夫人，
就是柳師妹了?！蔽业男捏E然撕開了一道口子，冷風呼呼往里灌。秘境內(nèi)明明如春天般溫暖，
我卻覺得自己置身冰天雪地。3我心里無限悲涼。不是這樣的。那年掌門召我過去，
道魔君封印松動，唯有仙人方可鎮(zhèn)壓。數(shù)盡世間人物，唯有我與沈明修最可能成仙。
可沈明修雖有仙人之姿，卻無成仙的緣分。我身上的仙緣十分濃厚。掌門問我，
是否愿意與沈明修結(jié)成道侶，與他雙修，助他成仙。我確實愛慕沈明修，但不愿意強人所難。
我問他：“掌門欲讓我與你結(jié)成道侶雙修，用我的仙緣助你成仙?！薄俺膳c不成，
都在你一句話，我不會強人所難。”若是他說，自己已有心上人，不愿與我結(jié)成道侶。
我也會想盡辦法助他成仙。魔君一旦出世，蒼生倒懸，我會以大局為重。說完，
我也有些忐忑。沈明修沒有回答，而是問我：“這是你的意思，
還是掌門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問：“當然是掌門的想法。
”沈明修目光沉沉，沉默片刻，再開口是不容置喙的篤定。“清璃，蒼生為重。
”他話中沒有半分情意，也沒有半句推辭，只補了句：“若能鎮(zhèn)壓魔君，
我……沒什么不愿意的。”看吧。沈明修從未對我說過，他與蘇憐月兩情相悅。
4我看著沈明修眼底的決絕，突然笑出了聲：“你也是這么想我的嗎？”“強權(quán)壓人，
棒打鴛鴦？”沈明修低頭不再看我，用沉默代替回答。我從未注意到的細節(jié)，
此刻在我眼前一一清晰浮現(xiàn)。難怪從那之后，沈明修日日與我雙修，感情卻一日比一日淡薄。
甚至比不上我剛進青云山時。在榻上，他吸走我的仙緣時，眼神總飄向窗外。我現(xiàn)在想起來，
那時總是有人吹笛。曲調(diào)是沈明修寫的，他只教過蘇憐月。我看著沈明修，
和那些對我怒目而視的師弟師妹們，突然覺得他們好陌生。沈明修和蘇憐月的事，
除我之外的人都知道。但他們將我蒙在鼓里，看我如同跳梁小丑。
蘇憐月在他懷里虛弱地搖頭，眼角卻瞟著我：“大師兄，
別為難師姐……我認命了……”“閉嘴!”沈明修怒極，轉(zhuǎn)向我，聲音冷得像冰：“清璃，
你一念之差，害我與憐月分隔多年?！薄叭缃袷悄銉斶€她的時候了，你必須換!”我對上他，
面容無悲無喜：“我不換?！彼r抽出腰間的長劍，
劍尖抵著我的心口：“那我便親手剜了你的仙胎?！睌嘣聞Τ銮?，與沈明修的劍死死相抵。
“沈明修，你打不過我。”我從來不說大話。整座青云山，能與我過上十招的人，不過爾爾。
沈明修不在此列。我有信心能全身而退。一柄劍貫穿我的胸膛。
我低頭看著胸前露出的半截劍身，是張致的流風。蘇憐月看著我胸前汩汩流出的血，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快得像幻覺。我咳著血，視線開始模糊：“張致，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張致猛地抽回流風，總是靦腆笑意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師姐，我從未如此清醒?！薄澳阏f過會答應我任何要求，我不想柳師妹死，
那就請你去死吧?！睆堉绿焐鷼埲保挥H生父母丟到青云山下，是我把他帶回來的。
這些年我手把手教他練劍，如父如母般照顧他，呵護他。我以為我們是這青云山里最親的人，
卻沒想過，是他給了我致命一擊。沈明修的長劍刺破刺進皮肉的瞬間，
我聽見自己的笑聲在秘境里回蕩，又凄厲又可笑。仙胎被生生剝離，
像是有無數(shù)把鈍刀在一寸寸割我的骨頭。沈明修的臉在我眼前晃，他想說什么，
我卻聽不清了。也好。我閉上眼，任由黑暗吞噬意識。至少不用再看他們演戲了。
6再睜眼時，我已回到青云山的居室。一身的靈力散得七七八八，丹田空得發(fā)疼。
強撐著出門，卻聽見弟子議論?！吧驇熜趾吞K師妹，真是天作之合。
”“怎么會是那等宵小之徒可以拆散的?！蹦侨说难凵裼幸鉄o意在我身上停留。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我心上狠狠挖下一塊肉的刀。我想求掌門主持公道。還未開口，
掌門就搶先一步堵住我。“清璃，明修與憐月情投意合，你留在山上只會惹憐月不痛快，
還礙著明修修行，干脆下山吧。”我簡直要氣笑了。原來掌門知道他們兩情相悅啊。
但要我與沈明修結(jié)成道侶的是他，承擔罵名的卻是我。如今仙胎已失，看我淪為一介廢人，
就毫不猶豫拋棄我。“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哪還配得上明修？”他皺著眉，
語氣嫌惡：“識相點就趕緊斷了念想，下山找個農(nóng)夫嫁了，別在青云山占著位置，
耽誤明修的前程?！弊詈笠唤z師徒情誼在此刻轟然瓦解。我緩緩站起身，
抬手拍去膝蓋上的灰?！坝梦視r捧我，棄我時踩我，這就是青云山的道義。
”“你明知沈明修與蘇憐月有情，卻逼我做替身、背罵名，如今又趕我走，簡直叫人惡心。
”我很早就知道，青云山上有很多人不喜歡我。人人說我出生就是仙胎，
修煉速度比常人快上三分。比沈明修的修煉速度快，他們說我命好。因為我天生仙胎，
弟子該有的丹藥，該分配的功法，我都沒有。他們說我不用修煉就能成仙，
為什么還要與他們爭資源。所以我從來不爭，甚至十倍乃至百倍回哺青云山。
自行領悟的功法，我花費大量時間撰寫并編訂成冊，讓所有師弟師妹都能學習。
九死一生從秘境帶回的寶物，都是讓師弟師妹先挑。我將一切獻給青云山，
可最后卻換來一句“廢人無用”。真可笑。我扯下腰間青云玉佩狠狠擲在掌門腳邊，
字字決絕。“自今日起，我與青云山再無關(guān)系!”此刻，施加了擴音咒的話語，
在青云山乃至山下盤旋。一直躲在屏風后的沈明修再也按耐不住。7“要走就走，
把斷月留下?！鄙灶D，他又假惺惺補充：“如今你雖然成了廢人，但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念及舊情，自會給你些許補償。”他仍是那樣清冷疏離，談及蘇憐月，
眼底勾起一抹柔色：“斷月在你手里只能淪為廢鐵，憐月才配用這等靈劍。”我握緊斷月，
殺意層層疊疊。青云山弟子的劍，開始大多是從劍冢里拔出來的普通劍。我出生那天，
斷月便護持左右，并自行認我為主。斷月于我，是不可分離的骨血。剜了我的仙胎，
還想搶我的劍，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我迎上他，
話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我雖然不知蘇憐月是如何牽扯住你們的，但她這種貨色，
連碰斷月的資格都沒有!”“至于你?！蔽移乘谎?，“念舊情是假，
想討心上人歡心才是真，少把自己裝得那么情深義重。”再抬手，斷月出鞘，
我用僅剩的靈力引劍，一路撞破守山大陣，劈開層層禁制，直直向沈明修刺去。不過三秒，
他從穩(wěn)操勝券到慌亂出手，再到發(fā)冠散落，丹田差點被斷月掏空，倒在地上咳血不止。
沈明修就算再修煉三百年，也敵不過斷月一擊?！罢嫒??！睌嘣職w鞘，大門轟然炸開，
一眾弟子持劍而立，目光警惕卻藏著膽怯。我掃過這滿殿狼藉，
最后看了眼沈明修：“今日我走，不是怕你們。只是這青云山，還有你和蘇憐月，
污了我的眼。”“讓蘇憐月記著，欠我的仙胎，我遲早會找她要回來。
”蘊含了靈力的聲音在青云山上空環(huán)繞，保證讓每個人聽得真切。說完，我躍上斷月，
任風將身后的怒罵和驚惶越吹越遠。8我是想連蘇憐月一起干掉的。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
我只能強撐著去了蓬萊。蓬萊首席醫(yī)官若華，是我的至交好友。幾粒丹藥下肚，
我昏睡了好幾天，醒來頓覺神清氣爽。若華剛把藥碗遞到我手里，門外的喧鬧聲陡然拔高。
蘇憐月帶著哭腔的聲音穿透廊橋，聽得人牙酸?！叭羧A醫(yī)尊！求您開開門吧！
明修他為了護我，被妖物所傷，再拖下去就沒命了！您怎能見死不救？”停頓片刻，
她像是想起什么，聲音里添了幾分刻意的委屈。“我知道您與清璃姐姐是好友，可醫(yī)者仁心，
您總不能因私人情誼，就眼睜睜看著明修丟了性命吧？傳出去，
旁人該說蓬萊是非不分、見死不救了！”蘇憐月本以為若華會顧及蓬萊名聲，出手相救。
但求人就該有求人的姿態(tài)。若華氣性大，生平最恨別人擺布她，
又怎么能讓蘇憐月站著把飯要了。院內(nèi)始終無人出來。自從在昆侖山撿到我之后，
青云山簡直一步登天，躋身天下門派前列。作為掌門首徒的沈明修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
哪里受過這樣的冷落。沈明修的臉色蒼白無力，連站都需要蘇憐月的攙扶，還在嘴硬。
“憐月，我們走!天下之大，并不是只有她若華一家能治病救人!”我聽得想笑。
那一劍我下了必殺的決心，沈明修自然不會太好過。離開蓬萊，他就只能等死。
蘇憐月對沈明修的柔聲安撫，聲音卻故意放得極大?！懊餍?，你再忍忍，若華醫(yī)官心善，
定會救你的……都怪我，若不是為了護我，
你也不會傷得這么重……”外頭的喧鬧聲不絕于耳。
若華當下叫來徒弟：“你們耳朵都聾了?!還不把兩個賤人趕出去!”徒弟得了授意，
快步走出，看著廊下兩人也沒什么好臉色?！疤K姑娘這話就錯了。我家先生行醫(yī)，
只看人心善惡，不看誰會賣慘博同情?！彼沉搜凵蛎餍?，話語更利：“沈公子如何傷的，
自己心知肚明。倒是蘇姑娘，搶了清璃仙子的仙胎還想抹黑她，這心思，
可比妖物的爪子還陰?！薄岸徽埢匕?，蓬萊不救偽善之人，
更不招待想拿我們名聲當墊腳石的客人?！比羧A喜歡熱鬧，帶著徒弟居住在民巷里。
院墻的另一邊，有人家做喜事請了一班戲班子，唱的是最近風靡的《青云恨》。
現(xiàn)在正唱到沈明修為保住蘇憐月剜我仙胎。蘇憐月和沈明修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姹紫嫣紅，
交相輝映，煞是好看。若華語氣肯定：“你做的?！蔽尹c點頭，算是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