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大婚，比第一次更轟動京城。
全長安的人都伸長脖子，等著看這場曠古奇聞的熱鬧——是瑯琊王氏的公子哥兒真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癖好，還是這又是一場更大悲劇的開端？
洞房花燭夜，鸞鳳和鳴的紅燭高燒，映得滿室喜慶奢華。
公主殿下沒蓋蓋頭，一身大紅嫁衣，更襯得她膚白如雪，眉目如畫，只是手里那根油光锃亮、足有嬰兒手腕粗的麻繩，與這滿室喜慶格格不入。
她看著眼前同樣穿著大紅喜服、身形依舊有些單薄的王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惡毒的笑，一步步逼近。
“王琰，本宮倒是小瞧你了?！彼瘟嘶问掷锏穆槔K，油繩在燭光下反著幽冷的光，“喜歡是吧？今日，本宮就讓你好好‘悅’個夠！”
她等著看他驚慌失措，等著看他跪地求饒，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恐懼也好！
然而，王琰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寬大的袖子。
然后，在公主殿下逐漸凝固的注視下，他非常自然地、甚至帶著點“你可算來了”的意味，仰面朝那鋪著鴛鴦戲水錦被的婚床上一躺——
四肢舒展，擺成一個極其標(biāo)準(zhǔn)且安詳?shù)摹按蟆弊帧?/p>
他側(cè)過臉，看向拎著麻繩愣在原地的公主，語氣溫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禮貌和……期待？
“殿下，”他認(rèn)真地問，“這次，需要妾身幫您綁個蝴蝶結(jié)嗎？”
安樂公主：“……？”
她臉上的冷笑僵住了，手里的麻繩“啪嗒”一聲，掉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那根油亮的粗麻繩掉在猩紅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啪嗒”。
安樂公主那雙描畫精致的鳳眼睜得溜圓，里頭盛著的惡意和戲謔還沒散去，就被更濃重的驚愕和茫然覆蓋了。她像是沒聽清，又像是聽清了但完全無法理解，紅唇微張，愣愣地看著床上攤成“大”字形的男人。
他躺得極其坦然，甚至有點慵懶，大紅喜服松松垮垮地散開，露出底下依舊有些單薄的胸膛。臉上那表情……那不是認(rèn)命，不是恐懼，更不是挑釁，而是一種……一種近乎真誠的“您請便”。
“你……”公主的聲音卡了一下，尖利起來，“你剛才說什么？！”
王琰甚至非常好心地調(diào)整了一下脖子的位置，讓自己更舒服些，然后才慢悠悠地重復(fù)，語氣溫和得像是在討論今晚的月色：“臣是問，殿下這次需要綁個蝴蝶結(jié)嗎？那種……嗯，對稱一點，漂亮一點的。畢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樣式精巧些，也好配殿下您的手藝。”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眼神里甚至帶著點商量的意味：“或者殿下有更喜歡的樣式？捆豬扣？馬蹄結(jié)？臣雖不才，或許也能幫上點忙?！?/p>
“……”安樂公主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噎得她嬌美的臉龐微微發(fā)紅。
她預(yù)想了所有可能——他的哭求、他的憤怒、他的隱忍、甚至他的拼死反抗——她連怎么用鞭子抽斷他掙扎的繩子都想好了！唯獨沒想過這個！
他躺平了！他居然躺平了！還跟她討論繩結(jié)的樣式？！還蝴蝶結(jié)？！
這感覺，就像她運足了全身力氣，掄圓了胳膊一拳砸出去，卻砸進(jìn)了一團(tuán)軟綿綿、滑不溜手的棉花里，非但沒聽到對方骨裂的慘叫，那棉花還嘟囔著問“您手疼嗎要不要換個姿勢再打？”
一種極致的荒謬感和失控感攫住了她。
“王！琰！”她幾乎是尖叫出聲，染著蔻丹的指甲猛地指向他，“你耍什么花樣？！”
王琰眨了眨眼，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無辜：“花樣？臣不敢。臣只是……盡力配合殿下?！彼麌@了口氣，語氣甚至有點委屈，“上次殿下親自捆綁，臣事后反思，或許是臣掙扎不得法，未能讓殿下盡興。此次臣決心好生配合，絕不讓殿下費心費力。殿下想怎么綁，從哪兒開始綁，臣都絕無怨言?！?/p>
他甚至還非常貼心地建議：“殿下，需要臣先把衣服脫了嗎？省得礙事?！?/p>
說著，他竟真的抬手要去解喜服的盤扣。
“你給本宮住手！”公主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后退一步，聲音都變了調(diào)。她看著王琰那副“任君采擷”的模樣，胃里一陣翻騰。這不對！這完全不對！
她折磨人，要的是對方的痛苦、恐懼、屈辱，要的是掌控一切的生殺予奪的快感！不是現(xiàn)在這樣！不是這種一拳打到空處的憋悶！不是這種對方主動躺平還問你要不要幫忙的詭異局面！
地上的麻繩像條死蛇，無聲地嘲笑著她。
她精心準(zhǔn)備的羞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你以為你這樣，本宮就會放過你？”她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混亂，試圖重新拾起冰冷的威脅，但語氣里的虛張聲勢，連她自己都聽得出來。
王琰停下了解扣子的手，從善如流：“殿下說的是。那……還綁嗎？”他眼神期待地看向那根麻繩，又看向她，仿佛在催促一件什么正經(jīng)事。
“綁你個頭！”公主終于徹底破功，所有的風(fēng)度、所有的惡毒計劃在這一刻灰飛煙滅，她氣得渾身發(fā)抖，一腳踹開腳邊的麻繩，指著門口，“滾！給本宮滾出去！”
王琰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清晰的失望，甚至……有點遺憾？
他慢吞吞地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確認(rèn)道：“殿下……真的不綁了？今夜畢竟是洞房花燭……”
“滾！立刻！馬上！”一個精美的琺瑯花瓶被狠狠摜碎在王琰腳邊，碎片四濺。公主胸口劇烈起伏，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卻又夾雜著一絲無處發(fā)泄的崩潰。
“是，臣遵旨?！蓖蹒酒鹕韥恚Ь吹匦辛艘欢Y，姿態(tài)無可挑剔。
他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腳步不疾不徐，走到門口時，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停步回頭，非常認(rèn)真地追問了一句：“那……殿下，明日還綁嗎？臣提前準(zhǔn)備一下?！?/p>
“……”安樂公主抄起手邊另一個花瓶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看著門口那個一臉誠懇求知的男人，一口氣沒上來，眼前猛地一黑，竟硬生生被氣得暈眩了一下，踉蹌半步扶住了梳妝臺才沒摔倒。
王琰恰到好處地露出關(guān)切的神色：“殿下？您臉色不太好，是否需要傳御醫(yī)？”
“滾——?。?！”
這一聲咆哮，徹底撕碎了洞房花燭夜的旖旎假象，震得窗欞都在嗡嗡作響。
王琰從善如流地“滾”了，還非常體貼地從外面替她關(guān)好了房門。
門一關(guān)上，他臉上那點恭敬、無辜、關(guān)切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深井般的沉靜和一絲冰冷的譏誚。
聽著里面?zhèn)鱽泶善魉榱训泥枥锱纠猜暫凸餍沟桌锏募饨信R，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抬腳走向隔壁一早為他“準(zhǔn)備”好的、冰冷偏僻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