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小心翼翼地展開了那卷紙。
紙張的質(zhì)地堅韌潔白，遠勝尋常麻紙，光是這一點就讓他暗暗心驚。而紙上所繪之物，更是聞所未聞。
那是一個呈U形的鐵片，旁邊還用極其精細的筆觸畫著幾枚造型奇特的釘子。圖樣之下，標注著一連串密密麻麻的符號和數(shù)字，什么“厚度三分”，什么“釘孔間距一寸”，什么“內(nèi)緣貼合蹄壁”，條理清晰，精準無比。
劉備翻來覆去地看，劍眉緊鎖，他自問半生戎馬，見過的兵器甲胄不計其數(shù)，卻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東西。這玩意兒，是干什么用的？
“翼德，云長，你們來看看，可識得此物？”劉備招呼道。
張飛湊過他那碩大的腦袋，瞅了半天，甕聲甕氣地說道：“大哥，這玩意兒不方不圓，不尖不刃，像個啥……鐵圈圈？能干啥？套脖子上當項圈？”
關羽則要沉穩(wěn)得多，他瞇起丹鳳眼，仔細審視著圖紙。雖然同樣不認得，但以他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眼光，隱隱感覺這圖紙上每一個尺寸的標注都大有深意，絕非隨意涂鴉。
諸葛亮也忍不住好奇，悄然走近了幾步，目光落在了圖紙上。他博覽群書，自詡天下典籍無一不通，可眼前這東西，確實超出了他的知識范疇。然而，他從那嚴謹?shù)闹茍D、專業(yè)的術語和旁邊一行行清晰的注解中，敏銳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背后，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嚴謹?shù)娇膳碌倪壿嫼椭R體系。
看著眾人或困惑，或好奇，或?qū)徱暤哪抗?，陳默清了清嗓子，開始揭曉謎底。
“此物，我稱之為‘馬蹄鐵’?！?/p>
“馬蹄鐵？”眾人齊聲低語，這個詞對他們來說，無比陌生。
“顧名思義，”陳默指著圖紙，解釋道，“就是給馬的蹄子，穿上一雙鐵鞋。將其用特制的釘子，釘在馬蹄底部的角質(zhì)層上。此舉，可保護馬蹄免受在堅硬、崎嶇路面上的過度磨損，極大地增加戰(zhàn)馬的奔行距離和使用壽命！”
此言一出，院子里瞬間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下一秒，劉備、關羽、張飛三人的臉色，齊齊劇變！
他們不是諸葛亮那樣的純粹謀士，他們是真正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統(tǒng)帥！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馬，對于一支軍隊意味著什么！尤其是對于他們這支以騎兵為機動力量，卻又缺少馬場，每一匹戰(zhàn)馬都無比珍貴的軍隊來說，意味著什么！
“先生是說……”劉備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此物能……能保護馬蹄？”
“正是！”陳默加重了語氣，開始詳細闡述，“尋常戰(zhàn)馬，若在平原奔馳，日行百里，不出十天半月，馬蹄便會磨損嚴重，必須休養(yǎng)。若遇山地碎石路，一趟長途奔襲下來，折損三成馬匹都算幸運！我軍騎兵雖勇，卻常受困于此，不敢長途追擊，不敢深入險地，戰(zhàn)力大打折扣！”
陳默的每一句話，都像鼓槌一樣，重重地敲在劉備三人的心坎上。這是他們最大的痛點，也是一直以來限制他們發(fā)展的瓶頸！
“但釘上這馬蹄鐵之后，情況將截然不同！”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自信，“馬蹄有了鐵的保護，就如人穿上了靴子。我敢斷言，釘上此物，戰(zhàn)馬日行可達一百五十里，持續(xù)作戰(zhàn)能力翻倍！無論是平原、山地還是泥沼，適應能力都將大大增強！長途奔襲，千里奇襲，對我軍而言，將不再是夢想！”
“屆時，曹操的虎豹騎引以為傲的機動力，在我軍面前，將不值一提！”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劉備等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恍然大悟！茅塞頓開！
如果說，之前的百噸精鹽，是解決了他們“錢袋子”的問題，是物質(zhì)上的巨大財富。那么眼前這張薄薄的圖紙，就是一把足以撬動整個時代戰(zhàn)爭格局的鑰匙！
這是一個打敗性的軍事變革！
“神物！此乃神物?。 睆堬w再也按捺不住，他激動地一拍大腿，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看向陳默的眼神，已經(jīng)從之前的好奇，變成了狂熱的崇拜。
關羽撫著美髯的手，終于停了下來。他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一番景象：一支鐵蹄錚錚的騎兵，踏碎山河，千里奔襲，如天降神兵般出現(xiàn)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再睜開眼時，那雙孤傲的丹鳳眼中，破天荒地流露出了一絲名為“敬佩”的情緒。
而劉備，他手握著那卷圖紙，只覺得重如泰山。他緩緩抬起頭，看著陳默，眼神里已經(jīng)不僅僅是欣賞和激動了，那是一種近乎于仰望的崇拜。
他突然想起隆中初見時，自己將諸葛亮譽為“天人”?？涩F(xiàn)在，他覺得這個詞用在陳默身上，才更為貼切。
諸葛亮出山，給他畫了一張光復漢室的宏偉藍圖。
而陳默出現(xiàn)，卻直接給了他實現(xiàn)這張藍圖的本錢和工具！
一個是畫餅，一個是遞上了做餅的面粉和爐子！
“先生……真乃神人也！”劉備雙唇顫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了陳默的手，“先有精鹽解我錢糧之困，后有馬蹄鐵強我軍馬之力！備何其幸，備何其幸，能得先生相助??！”
這一刻，陳默在劉備心中的地位，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不再是與諸葛亮并列的備選，而是隱隱然，已經(jīng)成為了他心中那個唯一的、能夠帶領他走出困境的擎天玉柱！
“來人！”劉備猛地轉(zhuǎn)身，對著院中所有人，用他此生最洪亮、最堅定的聲音下令，“傳我將令！自今日起，拜陳默先生為‘贊軍中郎將’，總領軍務，參贊軍機！府中上下，見先生如見我！另，立刻調(diào)集城中所有鐵匠，交由先生統(tǒng)一調(diào)配，不惜一切代價，給我將這馬蹄鐵打造出來！”
贊軍中郎將！
這官職品級，已與諸葛亮的中郎將平起平坐。但“總領軍務，參贊軍機”這八個字，和“見先生如見我”的授權，分量卻又重了何止一籌！
這幾乎是把除了他自己和關張兄弟之外的最高指揮權，交到了陳默手上！
諸葛亮站在人群之后，聽著劉備這道幾乎是發(fā)自肺腑的將令，臉色蒼白如紙。他引以為傲的智謀，他畢生所學的屠龍之術，在陳默這層出不窮、匪夷所思的“神物”面前，顯得是如此的可笑和無力。
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整個人淹沒。他手中的羽扇，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搖動，無力地垂了下去。
陳默沒有推辭，他知道，這是他立足的根本。他對著劉備一拱手，隨即趁熱打鐵：“主公，打造馬蹄鐵事關重大，需要大量鐵料和熟練工匠。我建議，立刻張榜，就以我們剛得到的精鹽為酬勞，高價招募新野城內(nèi)及周邊所有鐵匠，將其集中于一處，設立專門的工坊。如此，既能統(tǒng)一標準，提高效率，又能嚴守機密，防止圖紙外泄！”
“好！好計策！”劉備大喜過望，只覺得陳默不僅能出神鬼莫測之奇謀，連這等具體的施行細節(jié)都考慮得如此周全，簡直是天生的帥才！
“就依先生所言！立刻去辦！”
招募令很快就貼滿了新野城的大街小巷。
告示上寫得明明白白：凡鐵匠，自帶工具前來應募，一經(jīng)錄用，每月酬勞便是精鹽三斗！若有家傳絕技，或能獻上鐵料者，酬勞更厚！
當百姓們，尤其是那些終日與爐火打交道，卻連買一撮粗鹽都要猶豫半天的鐵匠們，看到可以用手藝換取那傳說中雪白如貢品的精鹽時，整個新野都轟動了！
一時間，城內(nèi)城外的鐵匠鋪紛紛關門，無數(shù)鐵匠拖家?guī)Э?，扛著風箱，背著鐵錘，帶著自己壓箱底的全部家當，潮水般地涌向了縣衙指定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