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懶洋洋地灑在木質(zhì)的窗臺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林夕伏在案頭，一本攤開的書頁被微風(fēng)輕輕掀起一角，又落下。
她享受這難得的寧靜時光，卻不知不覺間被暖陽和微風(fēng)吹得昏昏欲睡。
意識模糊之際，她的目光被窗臺上那盆開得正盛的月季花吸引。
花瓣層層疊疊，色澤艷麗如火。
然而，吸引她注意力的并非花朵本身，而是停留在最頂端那朵花上的一只蝴蝶。
那是一只很常見的粉蝶，翅膀纖薄，透著陽光，仿佛一件精致的藝術(shù)品。
它靜靜地立在那里，許久都未曾動一下。林夕心下好奇，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極輕地搖晃了一下花枝。
蝶，沒有飛走。
依舊牢牢地附著在花瓣上，隨著花枝的晃動而微微顫抖，像一枚被遺忘的標本。
林夕的心微微一沉。
她湊近了些，屏息觀察。終于確認，這只美麗的生靈已然逝去。
生命何時離開了這具精巧的軀殼？
是在昨夜寒露之中，還是在今日暖陽之下？
它曾經(jīng)在花間翩躚了多久？
它這短暫的一生，是快樂多于艱辛，還是痛苦多于歡愉？
一連串莫名的問題涌入腦海，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又無奈。
不過是自然界最尋常的生死更迭，何以讓她憑空生出這許多感慨
？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困惑與惘然。
她重新趴回窗臺，目光卻無法從那靜止的蝶翼上移開。
陽光暖得讓人沉醉，思緒逐漸飄遠，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模糊……
……
陰冷的風(fēng)無聲無息地掠過，吹散了最后一絲暖意。
林夕茫然四顧，發(fā)現(xiàn)自己竟置身于一片無比空曠、幽暗的巨大殿堂之中。
四周彌漫著灰色的霧氣，看不清邊際。腳下是冰冷光滑的黑石地面，倒映著高處不知來源的、幽暗的光。
一根根需數(shù)人合抱的巨柱拔地而起，其上雕刻著無數(shù)繁復(fù)而古老的符文與圖案，一直延伸向上，沒入霧氣深處，支撐起望不到頂?shù)鸟妨?/p>
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一種莊嚴肅穆、卻又令人從靈魂深處感到戰(zhàn)栗的氣息無處不在。
這里是哪里？
夢嗎？
林夕低頭，看見自己穿著一身素白且單薄的衣衫，近乎透明，仿佛一抹幽魂。
她試圖移動，身體卻輕飄飄的，不受控制地向前方飄去。
前方，霧氣的中心，高聳著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座。
石座之上，一個身影巍然端坐。
他籠罩在深深的陰影與微弱的光暈交織之中，看不清具體的面容，只能隱約見其輪廓，威嚴、古老、深邃，仿佛與這整座大殿融為一體。
他僅僅是坐在那里，就如同山岳般沉重，如同深淵般令人敬畏。
在他的下方，隱約可見一些模糊的身影排著長隊，緩慢向前移動。
每個身影來到石座前，便會有一道冰冷平靜的聲音響起，宣判著什么，然后那身影或是化作流光升騰，或是沉入地底，或是消散于霧氣之中。
輪回？審判？地獄？
林夕腦中閃過這些念頭，卻奇異般地沒有感到太多的恐懼，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麻木的茫然。
她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飄至石座之下。
引導(dǎo)她的，是兩旁沉默矗立、身著古老甲胄或黑袍、面容模糊的“鬼差”。
她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
高座上的存在似乎注意到了這個新來的、有些特殊的魂魄。
那審視的目光落在林夕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一片死寂中，那冰冷平靜的聲音響起，直接回蕩在她的靈魂深處：“林夕，陽壽未盡，魂靈離體。你有何執(zhí)念，竟擾輪回秩序？”
林夕迷茫地抬起頭，望向那高渺威嚴的身影。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腦海中只剩下窗臺上那只死去的蝴蝶，以及那個盤旋不去的問題。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忽而淡漠，在這死寂的大廳中輕輕回蕩。
“萬物……皆有生命。即使一草一木，一蟲一蝶，也渴求生存?？墒恰钪烤故鞘裁?？是苦，還是樂？”
高座上的身影，那被林夕下意識認定為“冥王”的存在，似乎微微皺了下眉，那目光變得更加銳利，仿佛能穿透她靈魂的每一寸。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度過一生，雖如草木沉寂，卻也呼吸存在。竟還不知生命是何滋味嗎？”
生命？
她那一生？
有一半時間躺在病床上，只有心跳和呼吸，意識被困在無盡的黑暗與寂靜里，感知不到任何外界，動彈不得，連自我都幾乎要消散……那能叫生命嗎？
那只是一具尚未腐爛的皮囊而已！
林夕的魂魄微微顫抖起來，一種源自記憶最深處的、冰冷的絕望和虛無感攫住了她。
她猛地抬頭，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種尖銳的質(zhì)疑：“那樣的‘生命’，對于只有呼吸、有感覺的植物人，有何意義？！”
她相信，他是冥界之主，他一定懂她的意思。
他見過無數(shù)生靈，必然知道她那所謂的“一生”是多么蒼白可笑。
高座上的身影沉默了片刻。
大殿中的霧氣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他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嘆息，那嘆息聲中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歲月與重量。
“也罷?！毙さ穆曇粼俅雾懫?，“你既執(zhí)著于此，我便許你三世時間，親入紅塵，從頭體驗。待三世盡時，再回來告訴我，你的答案?！?/p>
話音落下，不等林夕回應(yīng)，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便裹挾住了她的魂魄。
天旋地轉(zhuǎn)間，她已被引至一座古老的石橋之上。橋下霧氣茫茫，隱有流水嗚咽之聲。
橋的盡頭，是一座散發(fā)著混沌光芒的奇異高臺。
奈何橋？輪回臺？
林夕身不由己，一步步走向那光芒。在踏入光暈的前一刻，她最后回頭望了一眼那深邃幽暗的大殿。
然后，縱身一躍。
強烈的撕扯感傳來，仿佛靈魂被粉碎又重組。無數(shù)的光影、聲音、記憶碎片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