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工作室的熒光燈管嗡嗡響得煩人，陳硯盯著 CAD 圖上的水電走線，指尖無意識蹭了蹭圖紙 —— 指尖沾了點黑色馬克筆墨水，這是他和蘇曉三年來的老習慣，畫到投入時總愛這么干。以前蘇曉會遞來一張溫過的濕紙巾，笑著拍他的手背：“硯哥，再蹭下去，你這圖就要成水墨畫了，客戶該以為你搞抽象藝術呢?！?/p>
今天遞紙巾的人遲了十分鐘。
門被輕輕推開時，風裹著一股冷冽的雪松味飄進來，瞬間壓過了工作室里常年散不去的馬克筆味和咖啡渣味。陳硯抬頭，先看見蘇曉手里的外賣袋 —— 印著便利店的 logo，里面裝的不是他常吃的紅燒牛肉泡面，而是鮮蝦味的，包裝袋上還沾著幾根翠綠的香菜。
“樓下超市只剩這個味了，我看保質期還新鮮，就買了?！?蘇曉把外賣放在桌角，手指擦過他手背時，快得像碰了塊冰，陳硯下意識蜷了蜷手指想握，她卻已經轉身坐回自己的電腦前，屏幕亮起來的瞬間，陳硯的目光頓住了 —— 壁紙換了。
以前是去年設計展的合照，蘇曉穿著米白色連衣裙，抱著他的 “最佳原創(chuàng)設計” 證書，下巴抵在他肩上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現在是一片冷白色的純色壁紙，干凈得連個系統(tǒng)圖標都沒敢放，像要把過去的痕跡全擦掉。
“對了，硯哥，” 蘇曉的聲音從電腦后傳過來，比平時低了半度，“周哥剛才發(fā)微信，要 loft 項目的最終 CAD 圖，說工人等著備料，催得急?！?/p>
“周哥？” 陳硯捏著外賣盒的手緊了緊，塑料殼子被捏出細微的響聲 —— 以前蘇曉提起周明，總皺著鼻子叫 “油滑周”，說那人 “看圖紙的眼神像盯肥肉，沒安好心”，從不會這么熱絡地叫 “周哥”。他起身走過去，想幫蘇曉整理桌上散亂的圖紙，手指剛碰到她的袖口，蘇曉突然往旁邊躲了躲，辦公椅的輪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 “吱呀” 聲，在安靜的工作室里格外突兀。
“硯哥，別碰我，我趕文件呢，周哥說半小時內要?！?她的聲音發(fā)緊，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連余光都沒敢往他這邊飄。陳硯的手僵在半空，余光瞥見她桌下的黑色帆布包 —— 包口沒拉嚴，露出來一截深棕色的圍巾，不是他去年冬天送的灰色羊絨款。那圍巾質地粗硬，邊緣還沾著點灰塵，跟她身上那股冷雪松味莫名地搭。
“圖我還沒核對完，水電點位還有兩處要改，明天再發(fā)?！?陳硯收回手，重新拿起外賣盒，指尖掀開蓋子時，鮮蝦的腥味混著香菜的氣味飄過來，嗆得他嗓子發(fā)緊。他記得自己第一次吃香菜過敏，臉腫得像饅頭，蘇曉當時嚇得哭了，說 “以后再也不買帶香菜的東西”，怎么現在就忘了？
他一根一根挑著碗里的香菜，動作慢得像在數線頭。蘇曉沒回頭，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噠噠” 聲密集得像在趕工期，卻沒像往常那樣，時不時抬頭跟他說 “硯哥，你看這個飄窗改寬十公分怎么樣”“硯哥，明天去工地要不要帶瓶水”。
工作室里只剩鍵盤聲和陳硯挑香菜的細碎聲響。陳硯看著碗里光禿禿的鮮蝦面，突然沒了胃口 —— 以前他和蘇曉擠在工作室角落的折疊床上吃泡面，她會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挑給他，說 “硯哥你畫圖費腦子，多吃點肉”，連湯都要分著喝，現在一碗面，卻隔了比工地到工作室還遠的距離。
“對了，曉曉，” 陳硯突然開口，挑香菜的手停住，“你電腦里那個‘周哥’的文件夾，是什么客戶資料？我下午幫你備份的時候，好像看到里面有圖紙?！?/p>
蘇曉敲鍵盤的手猛地頓住，屏幕光映在她臉上，能看到她的睫毛在飛快地抖。過了幾秒，她才含糊地說：“就是…… 周哥公司的合作資料，沒什么重要的?！?/p>
陳硯沒再追問，只是把挑出來的香菜攏在紙巾里，扔進垃圾桶。他看著蘇曉緊繃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硌著 —— 以前蘇曉的所有密碼都是他的生日，連手機解鎖都是，現在卻給另一個男人的文件夾設了專屬密碼，密碼提示還是 “生日”。
窗外的路燈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一道一道的裂縫。陳硯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面，沒什么味道，只有一股說不出的冷意，從舌尖一直涼到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