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娜.馮,此時在陌生的地點于陌生人的面前放聲尖叫:“啊啊啊啊啊??!”其聲嘶力竭之狀活似被眼前離得遠遠的眀離給侵犯了。
捂著耳朵的眀離額角留下一滴冷汗:“這就是炎國人的基礎(chǔ)技能嗎!我以后要是去炎國是不是還要學(xué)功夫?”
而邱沉城則扶額嘆息,他難以想象眀離到底對炎國有著怎樣的刻板印象,明明身邊就有三個炎國人:“倒也不是……”
安撫著莫名受驚的女孩直到她略微安定,眀離才敢放下捂耳朵的手。她覺得這女孩光靠尖叫聲就已經(jīng)可以把一個成年人干到耳膜穿孔。
“你好點了嗎?你這是怎么了?要不要聯(lián)系一下你家人?”炎國語三連問。
見女孩面露不解,眀離一拍腦門,這家伙居然不是炎國人?
緩過了勁后的女孩終于囁嚅著回應(yīng)眀離,但她操著一口不甚熟練的炎國話讓眀離又換成洛鉺語才溝通得容易些。
女孩的第一句話是:“那里有鬼!我的同伴們都死了!”
女孩記得很深刻,她親眼見著雪莉和卡莎被陰影里的東西扭斷四肢,而后拖進黑暗中……
她至今耳朵旁仍回蕩著她們的尖叫和哭泣。
眀離頗有紳士風(fēng)度地為她蓋上毯子遞上一杯熱水:“沒事的,多喝熱水就好了。”
她覺得現(xiàn)在的青少年精神層面出現(xiàn)問題的頻率真是越來越頻繁了,大中午的見鬼,莫不是沒睡醒。
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態(tài)度,女孩急了眼:“就在那個廢棄的玩具廠那里!你去看!那里真的有鬼!雪莉和卡莎都還在那里嗚嗚嗚……”
眀離見她又像是要犯病一樣,忙又安撫起來:“好好好我相信你你別激動!”
給她灌下兩粒鎮(zhèn)靜藥見她消停,眀離問邱沉城:“老邱啊,我記得咱這隔兩條街那好像就有個廠子吧?”“是嗎?我不記得嘞?”
邱沉城作為店主對于周邊的情況甚至沒有眀離來得清楚。
事兒都主動跑家門前了,奈何店長是個甩手掌柜。
不想惹事上身的眀離主動出擊撥通了這個街道的巡警電話,要搶在麻煩上身前把女孩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本來殯儀館生意就不好,又留一個疑似命案受害者,她不覺得會是好事。
警員很快表示會到這里接洽,眀離委婉暗示女孩可能有了精神方面的損傷,可能是受驚過度。
電話那邊嘀咕:“這也正常,誰看到現(xiàn)場都可能會被嚇瘋的吧……嘟嘟嘟”
眀離心想,難不成真有鬼?
邱沉城會算命,他懂的可比那街角瘋瘋癲癲的吉普賽老巫婆多得多了。
曾經(jīng)“紅楓葉”也是有過顧客滿門的時候的,但是靠的當(dāng)然不是主業(yè)務(wù),哪會有天天過來辦喪事的?
那時候邱沉城憑一手算命看相的本領(lǐng)把招牌打了出去。算過的人都說準,炎國技藝恐怖如斯。
可她好奇問邱沉城是不是真有神鬼的存在后他卻說:“肯定是沒有啦,不過是觀察他們?nèi)缓筮m當(dāng)?shù)亍垓_’一下而已。反正,相由心生。不做虧心事,何怕鬼敲門?”
最后兩句眀離聽得不是很懂,但是她本來也對鬼神之說不怎么感冒,還是堅定支持唯物主義好了。
后來老邱不再看相,只說懶了,太多人來擾他清凈害他睡不好。殯儀館也就慢慢又冷清下來。
窗外的雨勢逐漸小了,邱沉城躺回安樂椅上,只是并未再睡。半晌,他起身沏茶。
門口鈴鐺再響,來人卻不是巡警。
“歡迎光臨,請問一下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眀離迎上前去,這位客人倒不是未成年了,只是也不像會需要這么早提前預(yù)約殯葬服務(wù)的樣子。
那是一個炎國人,眀離這次完全可以確定。
不僅因為對方的面相看上去完全符合炎國人的樣子:方眉正眼,一派端莊和氣。更是因為那人長得和老邱很像,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是老邱的家人嗎?
眀離從未見過老邱和她還有另外兩位店員以外的人有過多聯(lián)系,他大多時候都是懶洋洋地躺著,幾乎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他們?nèi)プ觥?/p>
她很難想象老邱會有家人朋友,不然為何他要留在這里而這么多年來卻無人上門?甚至連炎國新年的時候也只是他們幾個一起吃年夜飯放爆竹,邱沉城的手機里也只會有他們幾個的新年祝福短信。
來人卻很熟稔地與眀離打招呼。
沒有過多介紹什么,老邱領(lǐng)著男人到內(nèi)房去了。
神神秘秘的,眀離不禁懷疑是不是老邱惹上什么麻煩了,又或是家里人終于來接他回家繼承家產(chǎn)了?
還是問問另外兩位同事好了,也許他們會知道……
一回頭,眀離天都塌了:沙發(fā)上只攤著一條毛毯,上面粉紅吹風(fēng)機小豬圖案的笑容格外輕蔑。怎么她走兩步人就不見了?
萬幸,鈴鐺沒響,那就是沒出門。眀離生怕這位涉案者自己跑了,那可就真是有口說不清。
最后她還是在衛(wèi)生間里找到了那女孩。
見女孩一直對著鏡子出神,眀離想上前問她怎么回事,卻聽見女孩一直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fù)一句話:“這不是我的……這不是我的身體……”
從鏡子里看到背后的眀離,女孩緩緩轉(zhuǎn)頭,眼里是一片猩紅的血絲:“我的身體……在哪?”
眀離汗毛倒豎,很快反應(yīng)過來躲過了撲上前的女孩。
只是女孩不依不饒,頂著蓬亂的頭發(fā)就要再撲向眀離。眀離:“冷靜一點!哎!你別咬我啊我靠!”
她哪敢讓這活似得了狂犬病的人近身?
幸而她跟“酒瓶蓋”學(xué)過一些格斗,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也不賴,索性反手摁住女孩,試圖交流看看能不能安撫著讓其鎮(zhèn)靜下來。
可女孩瞪著她喊:“這不是我的身體!我是瑪吉!放開我!這是在做夢是不是?麗娜!你給我滾出來!為什么要換走我的身體!為什么!是不是你害死了雪莉和卡莎!”
這動靜鬧得還在內(nèi)房的兩人都準備出來了。見這里還有其他人,女孩掙扎得更厲害了。
也許她打定心思認為她的身體被人“偷走”了,甚至還誤以為這里正是幕后黑手的大本營,他們都是壞人,是要害她命的家伙。
不可理喻,無法交流。
眀離看著她想起了那些歪倒在骯臟小巷里的癮君子們。女孩此刻的神情與他們?nèi)绯鲆晦H,也許她是吸食了一些精神類藥物?
可這關(guān)她什么事?
眀離一把薅住女孩的頭發(fā):“聽著,我不知道你是有病還是真的見鬼了,我不認識你說的什么雪莉卡莎。你要是真的遇到麻煩了就想辦法解決麻煩,在這里喊可沒用。又或者,我該把你扔進精神病院去,免得你浪費我的時間?!?/p>
似是被眀離眼里赤裸裸的惡意所震懾,又或是經(jīng)這么一遭她終于認清了現(xiàn)實。
在邱沉城和造訪者出來前女孩恢復(fù)了冷靜,只是仍緊緊扒住眀離的衣袖,像是把她當(dāng)做了避風(fēng)港。
眀離對兩人笑笑,示意自己已經(jīng)處理好了,就像是剛剛的巨響和滿地狼藉只是一個小插曲。
客人張嘴想說些什么,邱沉城擺了擺手,他早通過店里的監(jiān)控看到了事情始末。但眀離能處理好的,一如既往。
送走來客終于迎來巡警,小警員吉米姍姍來遲。進門就吃了眀離一個爆栗,來得這么慢白蹭他們店的美味早餐了!
趁著帶隊隊長和店主交涉的功夫,眀離從吉米嘴里套話,得到的卻是含糊其詞的“機密案件不允許外泄”。
漂亮,吉米平時可是沒少蹭吃蹭喝,可到了該用他的時候得到的卻只有一句“機密情報不允許外泄”?
悄摸地把王八圖貼在吉米的背后,眀離目送女孩在攙扶下坐進警車。
送走人后,眀離越想越不對勁。
她其實并不是以感性主導(dǎo)行動的人,但她直覺那女孩很不對勁。
就像是,錯誤的人占了那個軀殼。后面女孩的癲狂更加深了這一感覺,但她沒有證據(jù)。
興許那人是精神分裂呢?眀離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自然無法妄下定論,專業(yè)的人才干專業(yè)的事。
而眀離也不是什么熱心人,她更在乎踏進這趟渾水會不會給她現(xiàn)在的生活和身邊的人造成威脅。
本以為此事翻篇??僧?dāng)晚下班時,女孩又找上門來了。
眀離拉下鐵閘門,捏著購物清單準備趁晚間折扣去洗劫一波對面超市。
可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人影蹲在后門的路燈下,接觸不良的燈光忽明忽暗,打在女孩的臉上顯得驚悚可怖。
眀離后退一步。女孩沒撲上來,她掀開帽子露出憔悴但清明的眸子,懇求眀離聽她說說話。
可彼此素不相識,她為什么找上眀離卻不留在警察那邊?明明警察對她的幫助看起來會更加有效。
她說不出來,她的本能指引她求助于眀離,似乎只有她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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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瑪吉,是隔壁那個玩具廠命案的受害者之一?可你的身體呢?為什么你說你在麗娜的身體里?你怎么就確定你不是麗娜而是瑪吉?算了當(dāng)我沒說,你知道才怪。”
喝著拿預(yù)算費買來的打折啤酒,眀離和“瑪吉”蹲在街頭吹風(fēng)。
幸虧這個時間段街上沒什么人來往,不然聽了她們的話都得認為她們是瘋子。
但對于“瑪吉”的情況眀離也是束手無策,她信奉現(xiàn)實唯物主義,對怪力亂神的事實一竅不通。
好吧就算她信也沒法解決問題,這又不是什么說幫就能幫你解決了的事。
或許你需要的是一個心理醫(yī)生?這句話眀離沒能說出口。畢竟對方聽到類似的話估計也不少了。
她思索著,怎樣才能擺脫這個麻煩。
見眀離擺明一副不想多管閑事的樣子,“瑪吉”攥緊手邊的破洞褲子。
她現(xiàn)在迫切需要助力和同伴,但換了身體后她沒法回到家也沒法跟以前的朋友說話。
到了學(xué)校后她才明白她們原先施加在麗娜身上的霸凌是多么令人窒息,被小團體拒之門外的感覺令她幾近崩潰;而回到“家”后她亦無法面對麗娜的母親:那個單親家庭里獨自撫養(yǎng)女孩長大努力工作的女性。
幾乎是在她進門的一瞬間,那位母親便沖過來將她死死地摟在懷里,嘴里一直念叨著幸虧你沒事,幸虧你沒事,老天保佑之類的話。
那滾燙的淚水打在她肩膀幾乎要將她活活燙死——如果她們都沒事的話,她再也不會欺負麗娜了。可惜沒有如果。
她想起來自己是有東西能打動眀離的:她的網(wǎng)上賬戶還有一筆錢,這本是她一年見不了幾次面的父母打過來的,幸虧她沒用完。
作為酬勞而言應(yīng)該足夠了,最起碼她需要找回自己的身體確認自己能不能換回去。
回想起警員們帶她認領(lǐng)那兩具慘不忍睹的尸體,她只能期盼自己的身體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眀離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余額,心中盤算這筆買賣,結(jié)論是穩(wěn)賺不賠。
“我可以幫助你,但是如果遇到危險的話,我會直接開溜的?!?/p>
“瑪吉”點點頭,她過慣了用錢獲取他人阿諛奉承的日子。只需要一點點錢,主動貼上來為她做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可現(xiàn)在她能支配的只有這么多,請不動其他人幫忙,也沒有渠道求助,只能寄希望于眀離了。
“話說,你應(yīng)該看到了兇手的吧?!弊咴谄岷诘慕值乐校b離拿著電筒照亮前面的破敗建筑。
這條街區(qū)都斷了電,附近的住戶早搬走了。雖與繁華的商業(yè)街挨著,但人跡罕至,比殯儀館還要陰森可怖。
踮著腳免得踩到了著積水前進,“瑪吉”實在是受夠了麗娜穿的那雙破鞋了,真不是人穿的,又臟又爛。
推了推鼻梁上那厚重的破裂眼鏡,眼前的東西蒙上了一層模糊的色彩,早知道她就不應(yīng)該踩那一腳。
“沒有,都說了,是鬼魂啊。那東西藏在陰影里……”
眀離嘆口氣,她心里有自己的假設(shè):萬一是這家伙把三個霸凌自己的人都殺了之后再偽裝成其中一人的樣子讓人誤以為她是經(jīng)過刺激得了精神病呢?下落不明的那個女孩則作為她的頂替對象被她藏起來……
眀離打消這個假想,對方看著細胳膊細腿的也不是能一打三的樣子。
可是有鬼和靈魂錯亂的說法也很扯淡,不是嗎?
反正錢到手權(quán)當(dāng)賺個外快,實在不行就開溜,沒什么好怕的。
步入廠房中,腐朽的氣味彌漫,眀離抽抽鼻子,沒聞到尸臭或者血腥味。示意躲在后邊的“客戶”跟上,她繼續(xù)往深處走。
明明按小警員說的,案發(fā)現(xiàn)場是在那條巷子里。可女孩卻拉她來玩具廠,那說明第一現(xiàn)場該是在這里。
但也不出奇,邏輯上來說受害者們受到襲擊奔逃到那邊是可能的。也許警察只是查到了卻沒有聲張。
整合著各種信息,眀離已經(jīng)到了很深入的地方。這里堆積著各種設(shè)備和廢棄的玩具,層層的灰塵經(jīng)年不散。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嘖,好多灰啊,這里到底廢棄多久了……”眀離詢問。
手機的燈照壞了,沒有燈的“瑪吉”只能跟在她身后走。一路過來她有在努力尋找,希望找到什么東西。
可她忘了,自己是想找什么的來著?
她只跟眀離請求陪同她走一趟,可是為什么要來這里?她們是在這里遭遇了什么嗎?
明晃晃的燈照在前面,“瑪吉”看著那亮光越來越覺得刺眼。
就像是,她在掐死雪莉時被瑪吉發(fā)現(xiàn)時的那束燈光那樣。
她想起來了。她不是瑪吉,瑪吉死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趁瑪吉說要上廁所拿走了手機的功夫先拿石頭砸暈了卡莎,而后撞翻雪莉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停止抽搐。
做完這一切的她很是松快,感覺就像是完成了一個期待很久的愿望??伤秊槭裁匆@么做?也許只是她實在無法忍受她們的欺辱了。
她們該死——麗娜抬手抹去額頭上被那兩個該死的女人指甲刮出的血。
然后瑪吉上完廁所回來了。也是,在這里到處都是廢棄房子,隨地解決完就可以了。
瑪吉開燈照見了這一切,那她也不能留。
反正拿錢讓那些小混混在上學(xué)路上搶她書包的也是她,傳她緋聞的也是她,讓她在同學(xué)們面前出丑的也是她。
她可真是有錢啊,錢多得買得下她的尊嚴,還不夠嗎?為什么就不肯放過她呢?
瑪吉跑了,大喊著救命。很可惜這一帶并沒有什么人居住,沒有人聽到她的求救。
麗娜跑得很快。她明明從前跑個200米都氣喘吁吁,可現(xiàn)在她輕輕松松就追上了瑪吉,打飛手機制止她報警,扭斷她的手臂,撕碎她的頭發(fā)。
很暢快,她終于能讓這些欺辱她的混蛋不再干擾她的生活。
看著瑪吉流淚求饒的臉,聽著她報上自己的網(wǎng)上賬戶說自己有很多錢——只要放過她。
麗娜膩了,復(fù)仇的火焰得到滿足,此刻涌上的是不可知的饑餓。
云朵散開,月光打在她們身上?,敿饨谐雎暎蛄顺鰜?,真臭,真丑。
麗娜透過她眼眸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面容,扭曲的黑色事物自皮膚下生發(fā)讓她面目可憎,暴起的青筋蔓延全身,她變成了怪物。
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吃東西。她吃掉了瑪吉,但是還不夠。她好餓啊……
回到原地時她看見卡莎已經(jīng)醒來了,她想逃跑,可來不及了。
她飽餐一頓。
再次醒來時她頭疼欲裂,在混沌的思緒間,她忘了自己是誰。
我叫瑪吉?那就是了。幫幫我?誰來幫幫我?
她推開一扇門,在門后是一個女孩向她走來,她的身上有著奇異的光亮讓她感到痛苦得到減輕。
耳邊有人在細語:“她能幫你?!?/p>
那個聲音沒說錯,眀離確實能幫助她。
“我找到了,謝謝你。我記起來是誰殺了誰了,是我,我殺了她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