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簡介:這是一部屬于我們打工人的青春史詩。故事始于千禧之年,跟隨著農(nóng)村青年陳浩南的腳步,我們將重回那個機器轟鳴、汗水與夢想交織的南方熱土。從擁擠不堪的綠皮火車,到枯燥冰冷的流水線;從城中村的彷徨與溫情,到職場晉升的抉擇與陣痛;從刻骨銘心的初戀別離,到最終獨當一面的破繭成蝶。這是一條走了十年的路,一路浸透著青春的苦澀、愛情的甜蜜、友情的珍貴,以及對命運不屈的抗爭。這不僅是一個人的故事,更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F(xiàn)在,讓我們打開時光之門,回到2000年的春天,故事,就從那列南下的綠皮火車開始……
2000年,農(nóng)歷正月十七。年味兒還沒在老家的屋檐下完全散去,空氣里卻已經(jīng)塞滿了離愁別緒。
天蒙蒙亮,村口的黃土路上,停著一輛突突冒黑煙的中巴車,那是開往縣里火車站的專線。不,那不是車,那分明是一只即將吞下無數(shù)夢想和軀殼的鋼鐵巨獸。
我,陳浩南,十八歲,揣著一張高中畢業(yè)證和皺巴巴的三百塊錢——其中兩百五十塊被母親密密麻麻地縫在了我內(nèi)褲的口袋里,針腳粗糲,硌得慌,卻讓人覺得無比踏實。剩下的五十塊和一張寫著廣東東莞某電子廠地址的紙條,則放在牛仔外套的內(nèi)兜。
父親沉默地抽著旱煙,把那個塞了兩件舊衣服、幾個煮雞蛋的破舊編織袋遞給我,最后只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到了那邊,莫惹事,好好做?!?/p>
母親的眼圈一直是紅的,她一遍遍地整理我其實根本沒什么可整理的衣領,“浩南,要是不習慣……就回來?!?/p>
回來?我心里憋著一股氣,一股非要出去闖出個名堂不可的氣。我們村太窮了,土地太薄了,一眼能望到頭的人生,我不想要。廣東,那個在電視里、在打工回來的人嘴里無比繁華的地方,那里高樓大廈,燈火通明,遍地是機會。我相信,只要我肯拼命,一定能掙到錢,一定能改變命運。
“放心吧,爸,媽,我能行!”我接過編織袋,語氣故作輕松,甚至帶著點迫不及待,轉(zhuǎn)身就擠上了那輛嘈雜不堪的中巴車。我不敢回頭,怕看到母親掉下來的眼淚,也怕自己眼里那點沒出息的濕意會被發(fā)現(xiàn)。
中巴車搖搖晃晃到了縣火車站。這里比村里熱鬧百倍,到處都是和我一樣背著大包小包的年輕人,臉上混雜著懵懂、興奮和茫然。我和同村的阿強匯合了。阿強比我大一歲,去年已經(jīng)出去打過一次工,算是我的“領路人”。
“浩南,這邊!快!”阿強嗓門大,穿著件仿皮的夾克,頗有點見過世面的樣子,“票拿好,一會兒跟著我擠,不然你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我們要坐的,是那列傳說中的“青春專列”——K字頭的綠皮火車,從內(nèi)地開往廣東,全程三十多個小時。當那列綠色的、布滿灰塵和旅途痕跡的龐然大物喘著粗氣進站時,人群像決堤的洪水般,瘋狂地涌向各個車門。
阿強一把拽住我,“別傻愣著!擠?。 ?/p>
我被裹挾在人群里,腳幾乎不沾地,前后左右都是行李和人。汗味、煙味、劣質(zhì)方便面的調(diào)料味、還有說不清的什么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其刺鼻又令人亢奮的“遠行”的氣息。我們最終從一個小窗口被里面的人活生生拽進了車廂。
車廂里的情況比外面更駭人。別說座位,連過道、廁所門口、座椅底下,全都塞滿了人和行李??諝馕蹪岬孟袷悄痰闹啵亢粑豢诙夹枰昧?。
我和阿強好不容易在兩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找了個角落,把編織袋墊在屁股底下,算是安頓了下來。鐵軌連接處哐當哐當?shù)木揄懀豢滩煌5刈矒糁ぁ?/p>
火車開動了。站臺上送行的人群、熟悉的縣城景象,一點點加速后退,最終消失在視野里。
那一刻,剛才擠車時的熱血和沖動突然冷卻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落感和恐懼感,像車窗外的冷風一樣,嗖地一下鉆進心里。
我真的離開了。離開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離開了父母。前路是哪里?東莞?電子廠?它們到底是什么樣子?我會遇到什么人?我能堅持下去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卻沒有一個能有答案。
阿強遞過來一個饅頭,“吃點東西。別瞎想,到了廣東就好了!我聽說那邊工資高,妹子也水靈!”他啃著饅頭,眼里放著光,已經(jīng)開始憧憬未來的“幸福生活”。
我接過饅頭,機械地嚼著,味同嚼蠟。窗外是不斷向后飛馳的、陌生的田野和山巒。我知道,我的人生軌道,就在今天,被我自己,也被這列擁擠不堪、呼嘯南下的綠皮火車,生猛地、不可逆轉(zhuǎn)地扳離了既定的方向。
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是遍地黃金,還是萬丈深淵?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哐當…哐當…綠皮車用它永不疲倦的節(jié)奏,載著一車沉甸甸的青春和夢想,也載著我的忐忑與希望,義無反顧地,扎向南國那片未知的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