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京城最有名的銷金窟——攬?jiān)聵?。我那名滿京華的紈绔爹爹,正一手抱著我,
一手舉著酒杯,和一群狐朋狗友高談闊論。靡靡之音繞梁,脂粉香氣熏人。
我一個五歲的小丫頭片子,坐在一群醉醺醺的男人中間,像個異類。上一世,
就是因?yàn)樗@不著調(diào)的德行,我們沈家被政敵構(gòu)陷,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刑場上,
他抱著我,第一次流下悔恨的眼淚?!澳钅?,爹對不起你?!毖獮R三尺,記憶戛然而止。
而現(xiàn)在,看著這張依舊俊朗不羈的臉,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在他錯愕的目光中,
我從懷里掏出一本皺巴巴的《三字經(jīng)》,死死抱住他的大腿。“爹!先生說了,
今天不把‘人之初,性本善’背完,不準(zhǔn)吃飯!”1.“陸月遙,你罵誰狗男女?
自己出軌還污蔑我和小晴,有意思嗎?”“她只是我干妹妹,你能不能別心思那么骯臟?
”發(fā)現(xiàn)他背叛我,我已經(jīng)窩了一肚子火。他還跟我獅子大張口,
我忍不了了:“你和你的情妹妹做到醫(yī)院急救,我懶得點(diǎn)破,要分手就大方點(diǎn),
我不會死纏爛打,但你上來就倒打一耙,還讓我賠500萬,我沒報(bào)警說你勒索,
都是好的了!”“你安排的小公寓我還沒搬進(jìn)去,這些年戀愛一直都是AA,
揚(yáng)言要給我的生活費(fèi)也就是嘴上說說,你如果非要撕逼,那我也不用給你留臉了!
”他愣住了,手里的酒杯“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念念,你……你哭什么?
”他身邊的狐朋狗友,京城四大紈绔之三,全都哄笑起來?!奥犞扌?,你這女兒可以啊,
這么小就知道來青樓抓你讀書了?”“哈哈哈,我看是侯爺管得嚴(yán),
把沈兄逼得只能帶女兒出來喝酒了!”“小念念,別哭,叔叔這里有糖吃。
”我爹臉上掛不住,尷尬地想把我從他腿上扒拉下來?!昂[!
誰教你把書帶到這種地方來的?”我哭得更大聲了,
眼淚鼻涕一齊往他那身名貴的云錦袍子上抹?!暗f話不算話!你說過要陪我讀書的!
你答應(yīng)過爺爺,要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的!”這當(dāng)然是我胡謅的。我爹從不陪我讀書,
我爺爺,也就是老承恩侯,早就被他氣得撒手不管了。但我知道,我爹這人吃軟不吃硬,
最怕別人說他不守信用,更怕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果然,沈聽洲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我,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沈念!你給我閉嘴!”我哪里肯依,
哭聲穿云裂石,把攬?jiān)聵堑墓媚飩兌颊衼砹?。“爹爹是壞蛋!爹爹是大騙子!
嗚嗚嗚……”他旁邊的安遠(yuǎn)伯世子李景最先受不了,捂著耳朵直擺手:“行了行了聽洲,
你快帶她回去吧,這魔音貫耳的,酒都喝不下去了?!辨?zhèn)國公府的小公爺錢多多更是直接,
掏出一錠銀子塞給我爹:“算我求你了,快帶你家這卷王回去,我下次請你喝更好的。
”我爹沈聽洲,在一眾紈绔同情的目光中,黑著臉把我從攬?jiān)聵强噶顺鰜?。一路上?/p>
他的臉色比鍋底還黑?;氐胶罡?,他把我往地上一放,雙手叉腰,氣得原地踱步。“沈念!
你長本事了啊!敢去攬?jiān)聵窃椅业膱鲎恿?!”我吸了吸鼻子,仰著頭,
一臉無辜地看著他:“爹,我餓了。”他一噎,所有準(zhǔn)備好的訓(xùn)斥都堵在了喉嚨里。
看著我瘦小的身板和哭得紅腫的眼睛,他終究還是心軟了,長嘆一口氣,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餓了是吧?走,爹帶你去吃好吃的,吃完飯,這背書的事,咱倆得好好說道說道。
”我窩在他懷里,小聲地,堅(jiān)定地回了一句:“好,吃完飯,我教爹爹背書。
”沈聽洲的腳步一個踉蹌,差點(diǎn)把我摔了。2.我爹大概以為我只是小孩子心性,鬧著玩。
所以當(dāng)晚,他酒足飯飽,哼著小曲準(zhǔn)備出門繼續(xù)下半場時,被我堵在了門口。
我搬了個小板凳,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必經(jīng)之路上,手里捧著《三字經(jīng)》,
身邊點(diǎn)著一盞比我還高的燈。“爹,去哪兒???”我奶聲奶氣地問。他嚇了一跳,
拍著胸口:“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神出鬼沒的?爹出去給你買糖葫蘆。”“不用了。
”我拍了拍身邊另一個小板凳,“坐,我們開始吧?!鄙蚵犞弈樕系男θ萁┳×?。“念念啊,
這讀書呢,講究循序漸進(jìn),你看天色已晚……”“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我搖頭晃腦,一本正經(jīng)地打斷他,“爹,學(xué)習(xí)要趁早?!彼麖氐讻]轍了,
看著我這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只得認(rèn)命地坐了下來?!靶行行?,我背,我背還不行嗎?
”于是,承恩侯府出現(xiàn)了極其詭異的一幕。五歲的我,拿著一根小戒尺,
在我二十歲的爹手心上輕輕敲打?!暗?,不對,是‘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不是‘性相遠(yuǎn),
習(xí)相近’。”“爹,你打哈欠了,是不是不認(rèn)真?要不要我給你唱個提神醒腦的歌?
”沈聽洲欲哭無淚,一個頭兩個大?!皠e別別,我錯了,我認(rèn)真,我認(rèn)真還不行嗎?
”一個時辰后,他總算磕磕巴巴地背完了前四句,我才大發(fā)慈悲地放他去睡覺。臨走前,
我還不忘叮囑:“爹,明天卯時起床晨讀,我已經(jīng)跟門房說好了,他會用公雞叫你。
”沈聽洲的背影,蕭瑟得像一棵被霜打了的白菜。自此,
我開始了對我爹慘無人道的“魔鬼改造計(jì)劃”。他要去斗雞,我把他的愛雞藏起來,
換成了一本《論語》。他要去賭錢,我把他藏在床底的銀票全換成了四書五經(jīng)的摘抄本。
他要去喝酒,我提前買通了酒樓的小二,把他杯子里的梨花白換成了最苦的蓮子心茶。
沈聽洲被我折騰得苦不堪言,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整個京城的上流圈子,
都在看我們父女倆的笑話。“聽說了嗎?承恩侯府那位小侯爺,被他五歲的女兒逼著讀書呢!
”“可不是嘛,聽說現(xiàn)在連門都不敢出,天天在家之乎者也?!薄罢媸秋L(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
當(dāng)年沈聽洲可是把整個國子監(jiān)的先生都?xì)馀艿闹?,現(xiàn)在居然栽在自己女兒手上了。
”我二叔沈聽言一家,更是把這事當(dāng)成了飯后談資。二叔是庶出,
一直對我爹這個嫡子霸占著侯府繼承權(quán)心懷不滿。這天,
他帶著二嬸和我的堂姐沈嫣來我們院里“探望”。二嬸一進(jìn)門,就捏著帕子,
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哎喲,大哥這真是用功啊,大白天的還在讀書,這是要考狀元不成?
”我爹正被我逼著抄寫《大學(xué)》,聞言,臉都綠了,手里的筆差點(diǎn)沒掰斷。沈嫣比我大三歲,
一向看不起我這個“紈绔的女兒”。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爹爹,
我今天又被先生夸獎了呢,先生說我過兩年一定能成為京城第一才女?!倍鍝嶂?,
故作謙虛:“嫣兒不可驕傲,你大伯這么用功,以后說不定比你還有出息呢?!痹捠沁@么說,
但他眼里的輕蔑和嘲諷,誰都看得出來。我爹氣得把筆一摔,就要發(fā)作。我卻搶先一步,
從凳子上跳下來,走到沈嫣面前,甜甜一笑?!版探憬愫脜柡ρ剑敲妹每伎寄?,
‘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這句話出自哪里,又作何解呢?
”3.沈嫣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她平日里學(xué)的不過是些詩詞歌賦,做個繡活,
對于這些經(jīng)義典籍,哪里懂半分。支支吾吾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二嬸臉色也有些難看,
連忙打圓場:“念念,你姐姐學(xué)的是女紅德行,這些男人們的東西,她自然是不懂的。
”“哦?”我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可是我聽先生說,讀書明理,不分男女呀。
難道二嬸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嗎?可我怎么記得,前朝的長孫皇后,
就能與太宗皇帝共論朝政呢?”一番話,說得二嬸啞口無言,二叔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我爹沈聽洲在旁邊都看傻了。他大概從沒想過,
他這個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女兒,居然能說出這么一番大道理來。
他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驚異和審視。二叔一家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走了。人一走,
我爹立刻把我抱了起來,在我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昂脴拥?!念念!不愧是我沈聽洲的女兒!
太給爹長臉了!”他興奮得在屋子里轉(zhuǎn)圈,仿佛剛才被人嘲諷的不是他一樣。
我摟著他的脖子,認(rèn)真地看著他:“爹,你不想一直被人看不起,對不對?
”沈聽洲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把我放下,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想又如何?
我……我就不是讀書的料。”這是實(shí)話。上一世,他不是沒努力過。爺爺也曾為他請遍名師,
可他就是爛泥扶不上墻,看到書本就頭疼,最后徹底自暴自棄,成了京城里遠(yuǎn)近聞名的笑話。
“爹,你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仰頭看他。我的眼睛里,沒有孩童的天真,
只有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和篤定。沈聽洲被我看得心里發(fā)毛,卻鬼使神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信。
”“那好?!蔽覐臅干铣槌鲆粡埣垼妹P歪歪扭扭地寫下幾個字?!暗瑥慕裉炱?,
別的書你都可以不看,但這篇文章,你必須給我背得滾瓜爛熟!”那篇文章的題目,
是《論邊防之要》。三個月后,便是三年一度的秋闈。而這篇文章的作者,
正是上一世秋闈的主考官,當(dāng)朝大儒,林清源。這篇文章,也是上一世秋闈的考題。
我重活一世,最大的金手指,便是這領(lǐng)先了十年的記憶。爹,這一世,我不僅要讓你活下去,
我還要讓你,站到那萬人之巔!4.沈聽洲看著那篇策論,一臉的生無可戀?!澳钅?,
這……這是什么鬼畫符?比《大學(xué)》還難懂?!薄半y懂也得懂。”我板著小臉,拿出戒尺,
“爹,咱們丑話說在前面,這篇文章背不下來,你今年都別想踏出院門一步。
”我爹哀嚎一聲,認(rèn)命地捧起了那篇文章。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徹底化身成了魔鬼教官。
從遣詞造句,到引經(jīng)據(jù)典,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給他摳,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給他喂。他記不住,
我就讓他抄一百遍。他想偷懶,我就斷了他的酒肉供應(yīng)。
承恩侯府的下人們都快不認(rèn)識他們的小侯爺了。曾經(jīng)那個飛鷹走馬、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如今形容枯槁,眼下烏青,整日關(guān)在書房里,口中念念有詞,狀若瘋魔。連我爺爺,
老承恩侯,都被驚動了。他悄悄來看過幾次,每次都站在窗外,
看著里面我拿著戒尺督促我爹讀書的場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長嘆一口氣,搖著頭走了。
他大概以為,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是被我這個更不正常的孫女給逼瘋了。秋闈那天,
我爹是被我一腳踹出家門的。他雙眼無神,腳步虛浮,活像一只要被送上斷頭臺的囚犯。
“念念,我……我有點(diǎn)緊張?!彼プ∥业氖郑中谋鶝?。“爹,你忘了我跟你說的了嗎?
”我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一字一句道,“相信自己,你就是最棒的!你不是去考試,
你是去登基!”我這句從別處學(xué)來的雞湯,顯然沒什么用。我爹的腿肚子還是在打顫。
我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開塞進(jìn)他嘴里?!暗?,甜嗎?
”他下意識地點(diǎn)點(diǎn)頭?!翱贾辛耍院筇焯煊刑浅??!鄙蚵犞薜难劬?,瞬間就亮了。
他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昂首挺胸地走進(jìn)了考場。那背影,
竟有幾分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5.等待放榜的日子是煎熬的。我爹考完出來,
就跟脫了層皮似的,在床上一躺三天,連飯都是我喂到嘴邊的。他覺得他考砸了。“念念,
你那篇文章,根本沒考到!”他一臉的悲憤,“考的是什么《論民生之本》,
我連題目都沒看懂!”我卻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因?yàn)槲抑?,林清源大學(xué)士這個人,
最重策論的格局?!墩撨叿乐泛汀墩撁裆尽?,看似題目不同,
但其核心都是一樣的——國泰,方能民安。我教我爹背下的那篇文章,里面的許多論點(diǎn),
完全可以套用過去。只要他不是太蠢,把文章的骨架搭起來,再填上自己的血肉,
拿個舉人功名,綽綽有余。終于到了放榜的日子。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承恩侯府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不為別的,只為那張貼出來的皇榜上,
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沈、聽、洲!雖然只是吊在榜尾,一個末流的第九十八名。
但對于一個曾經(jīng)的紈绔子弟來說,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奇跡!我爹聽到消息的時候,
正在院子里曬太陽,思考自己下半輩子是不是要去街頭賣藝。當(dāng)管家連滾帶爬地跑進(jìn)來,
喊出那句“小侯爺!中了!您中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他愣了半晌,
顫抖著手指向自己?!拔??中了?”“是您!就是您!第九十八名舉人!”“轟”的一聲,
沈聽洲的腦子炸了。他猛地從躺椅上跳了起來,一把將我抱住,舉過頭頂,瘋狂地轉(zhuǎn)圈。
“我中了!念念!你聽見沒有!你爹我中了!我是舉人老爺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眼淚都飆了出來。我被他轉(zhuǎn)得頭暈眼花,
卻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爹,這只是個開始。我們的路,還很長。6.沈聽洲中舉的消息,
像一顆炸雷,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炸開了鍋。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那些曾經(jīng)看我們父女笑話的人,現(xiàn)在都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提著重禮登門道賀。“哎呀,
我就說聽洲賢侄不是池中之物,這不就一飛沖天了嘛!”“是啊是啊,虎父無犬子,
老侯爺英雄了得,小侯爺自然也是人中之龍!”我爹第一次享受到這種眾星捧月的待遇,
整個人都飄了,挺著胸膛,接受著眾人的吹捧,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我二叔一家的臉色,
則是最難看的。他們來道賀的時候,笑容比哭還難看?!按蟾纾舶?。
”二叔沈聽言皮笑肉不笑地說,“真是沒想到,你還真有這讀書的天分。
”二嬸更是酸溜溜地看著我:“還是念念會教,把她爹都教成舉人了。不像我們家嫣兒,
就知道弄些花花草草,一點(diǎn)用都沒有。”正被丫鬟簇?fù)碇p花的沈嫣聽到這話,臉一白,
手里的帕子都快絞碎了。我爹現(xiàn)在可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他喝了口茶,
慢悠悠地道:“二弟這話說的,天分我倒不覺得,主要是我們家念念教得好。不像有些人,
自己沒本事,還見不得別人好?!币痪湓?,噎得二叔半天說不出話來。送走他們,
我爹得意地對我挑了挑眉:“怎么樣,念念,爹剛才威風(fēng)吧?”我點(diǎn)點(diǎn)頭,
給他倒了杯茶:“威風(fēng)。但是爹,你別忘了,這只是個開始。明年春天就是會試,殿試,
那才是真正的龍門?!蔽业男θ菀唤瑒偮N起來的尾巴瞬間就耷拉了下去。
“還……還考???”“當(dāng)然。”我看著他,眼神不容置疑,“我的目標(biāo),
是讓你當(dāng)上內(nèi)閣首輔。區(qū)區(qū)一個舉人,算得了什么?”沈聽洲手一抖,茶杯差點(diǎn)摔了。
“內(nèi)……內(nèi)閣首輔?”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念念,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我能考上舉人,
那都是祖墳冒青煙了!”“事在人為?!蔽椅兆∷氖郑暗?,你比你想象中要聰明得多。
以前只是沒人逼你,從現(xiàn)在開始,有我?!笨粗覉?jiān)定的眼神,沈聽洲不知為何,
心里涌起一股豪情。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就聽你的!考!老子明天就開始閉關(guān)讀書!
”7.會試在即,時間緊迫。我給我爹制定了更加嚴(yán)苛的學(xué)習(xí)計(jì)劃。每天只準(zhǔn)睡三個時辰,
其余時間,不是在讀書,就是在去讀書的路上。沈聽洲的哀嚎聲,幾乎響徹了整個承恩侯府。
但我知道,現(xiàn)在不是心軟的時候。上一世,我們沈家之所以倒得那么快,
就是因?yàn)樵诔泻翢o根基,成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我爹這個承恩侯世子,聽著風(fēng)光,
實(shí)則只是個空頭銜。一旦老侯爺百年,我們這一房,就會立刻被二叔他們像餓狼一樣撲上來,
啃得骨頭都不剩。想要改變命運(yùn),唯有科舉。只有手握實(shí)權(quán),才能在這吃人的京城里,
站穩(wěn)腳跟。為了給我爹補(bǔ)充營養(yǎng),我把自己的月錢都拿了出來,天天讓廚房給他燉人參雞湯,
海參魚翅。我爹一邊喝著補(bǔ)湯,一邊流著眼淚看書?!澳钅睿X得,爹不是在考狀元,
爹是在用命換功名啊?!蔽颐念^,像在安撫一只大型犬類?!暗?,乖,喝完湯,
我們再來復(fù)盤一下上屆會試的策論?!本驮谖覍ξ业M(jìn)行填鴨式教育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
打亂了我們的計(jì)劃。上一世害我們滿門抄斬的元兇,當(dāng)朝吏部尚書,趙銓。他居然親自登門,
說要給我爹做媒。8.“聽洲賢侄啊,一表人才,如今又高中舉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趙銓坐在主位上,捋著他那山羊胡,笑得像只老狐貍?!靶∨\瑟,年方十六,粗通文墨,
樣貌也是尚可。老夫覺得,與賢侄正是天作之合啊。”我爹坐在下首,
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他一個紈绔子弟,哪里見過這種朝廷大員。更何況,
對方還是吏部尚書,掌管著天下官員的升遷調(diào)動,是所有舉子都想巴結(jié)的對象。老侯爺,
我爺爺,顯然也對這門親事動了心?!摆w大人說笑了,能與府上結(jié)親,是我沈家的福氣。
”眼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要把這門親事定下來,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從屏風(fēng)后跑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盃敔?!爹!女兒不同意!”所有人都愣住了。
趙銓瞇起眼睛,打量著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不點(diǎn)?!芭叮窟@便是沈家的小孫女吧?
小小年紀(jì),倒是有幾分膽色。只是不知,為何不同意這門親事?”我抬起頭,直視著他,
這個上一世將我們沈家推入深淵的劊子手?!耙?yàn)槲业獙P淖x書,考取功名,為國效力!
男兒當(dāng)先立業(yè),后成家!現(xiàn)在談婚論嫁,只會分了我爹的心,耽誤他的前程!
”我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正氣凜然。我爹在旁邊聽得嘴巴都張大了,
他大概沒想到我能說出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連我爺爺,都露出了贊許的神色。
趙銓的臉色卻沉了下去。他一個堂堂吏部尚書,紆尊降貴地來提親,
居然被一個五歲的黃毛丫頭給拒了。這要是傳出去,他的臉面往哪兒擱?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他冷笑一聲,“聽洲賢侄,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爹身上。我緊張地捏緊了拳頭。爹,千萬別犯傻。
趙銓的女兒趙錦瑟,上一世就是京城有名的“望門寡”。她先后許配過三戶人家,
結(jié)果那三家的公子,都在成親前意外暴斃。京城里都傳言,趙錦瑟八字克夫。
趙銓之所以急著把她嫁給我爹,不過是看我爹是個不成器的紈绔,家世又好,
正好用來“沖喜”。上一世,我爹就是娶了趙錦瑟后,才開始厄運(yùn)纏身。
先是無緣無故沾染上賭癮,輸光了家產(chǎn)。然后又被人設(shè)計(jì),卷入科場舞弊案。最后,
趙銓“大義滅親”,親自上奏彈劾,才有了我們沈家滿門抄斬的結(jié)局。這一世,
我絕不會讓他再踏入這個火坑!9.我爹沈聽洲,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站了起來。
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趙銓,最后深吸一口氣,對著趙銓一揖到底?!摆w大人,
小女無狀,還望您海涵。只是……她說的,也正是在下的心里話。”“在下才疏學(xué)淺,
能僥幸中舉,已是萬幸。實(shí)在不敢再分心于兒女私情,唯愿能懸梁刺股,勤學(xué)苦讀,
不負(fù)圣上恩澤,不負(fù)……不負(fù)小女的期望?!彼f得懇切至極,連我都差點(diǎn)信了。我知道,
他這么說,多半不是因?yàn)樗娴亩嘤猩线M(jìn)心,而是因?yàn)樗吹搅宋已劾锏钠砬蟆?/p>
這個看似不著調(diào)的爹,其實(shí)比誰都在乎我。趙銓的臉色,已經(jīng)黑如鍋底。他猛地一拍桌子,
站了起來?!昂茫『靡粋€沈聽洲!好一個父女情深!老夫今天算是見識了!我們走!
”他拂袖而去,連場面話都懶得說。一場提親,不歡而散。我爺爺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我爹的鼻子罵:“你這個逆子!你知不知道你錯過了什么!那是吏部尚書!你得罪了他,
以后還想有什么前程!”我爹縮著脖子,不敢還嘴。我卻站了出來,擋在他身前。“爺爺,
您別生氣。爹他不是有意的。而且,強(qiáng)扭的瓜不甜,趙尚書的女兒,咱們沈家高攀不起。
”“你懂什么!”爺爺氣得吹胡子瞪眼?!拔叶??!蔽铱粗蛔忠痪涞?,
“我懂真正的權(quán)勢,不是靠聯(lián)姻得來的,是靠自己一點(diǎn)一點(diǎn)掙出來的。
爹他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一個尚書岳丈,而是一個安靜的讀書環(huán)境?!睜敔敱晃乙谜f不出話來,
最后只能指著我們父女倆,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胡鬧”,然后氣沖沖地走了。
書房里只剩下我們父女倆。我爹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念念,我是不是闖大禍了?
”我搖搖頭,抓住他的手?!暗阕龅脤?。”“真的?”“真的?!蔽铱粗难劬?,
無比認(rèn)真,“爹,你記住,從今往后,我們沈家,不求人,不攀附,我們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