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職業(yè)哭喪人，用哭聲送逝者最后一程。行內(nèi)有三不哭規(guī)矩：橫死的仇家不哭，
無辜的稚童不哭，大奸大惡之徒不哭。一旦哭錯，就會折自己的陽壽。
自從村長的女兒從城里做慈善回來，就天天指責(zé)我靠眼淚騙錢，消費死者。
她見我拒絕給一個溺亡的惡霸哭喪，就自己跑去假哭，我只好燒紙錢替她消災(zāi)。
村里善人枉死，她非說我哭得不夠真誠，當(dāng)眾羞辱我。后來，她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大愛，
逼著我去給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販子哭喪，說死者為大，不該有偏見。我抵死不從，
她就煽動村民，說我不尊敬死者會給村子帶來災(zāi)禍。村民強(qiáng)行灌我喝了給死者的祭酒。
那酒里有毒，我當(dāng)場斃命。重生后，我不管了。1再睜眼，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村東頭王瘸子家的靈堂前?！吧蝤S，你什么意思？
”一道尖銳的女聲在我耳旁響起?！巴醵搴么跏窃蹅兇謇锏娜?，他就是脾氣爆了點，
現(xiàn)在人沒了，讓你來哭個喪都不愿意？”我抬起頭，看到了林晚晚那張寫滿正義的臉。
她是村長的女兒，去城里讀了幾年大學(xué)，回來后就熱衷于對村里的各種陋習(xí)指指點點。
而我這個靠哭聲吃飯的職業(yè)哭喪人，就是她的眼中釘。王瘸子是村里的惡霸，橫死在了河里。
按照我們沈家世代相傳的規(guī)矩，“橫死的仇家不哭”。這不僅是對我們自己的保護(hù)，
也是對逝者因果的尊重。我假意擦了擦嘴角，前世這個地方被他們強(qiáng)行灌下毒酒時咬破了。
現(xiàn)在重生仿佛還能感受到一股鐵銹味。我淡淡地看著她：“我的規(guī)矩，橫死的仇家不哭，
王瘸子生前和我家結(jié)過怨，我不能哭?！绷滞硗磬托σ宦?，大聲喊道?！岸际裁茨甏耍?/p>
沈鳶，你還搞這套封建迷信？”“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要不是我爹說，這是祖宗留下了的，
要有個形式，我才不會讓王大嬸請你！”“我看就是你懶，不想干活！
”她轉(zhuǎn)向王瘸子的婆娘，一臉的同情?！巴醮髬?，你看看她！你們給的錢也不少，
這種形式都不肯辦，這世上怎么有這么黑心的人！”王瘸子的婆娘立刻哭天搶地起來，
指著我的鼻子罵?！吧蝤S！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家老王活著的時候是踹過你家門，
可那不都過去了嗎！人死債消，你怎么還記仇??！”“我不管！你今天必須給我哭！
不然我就去你那鬧！”村民們也開始竊竊私語。“就是啊，晚晚說得對，死者為大嘛。
”“沈鳶這孩子，就是太固執(zhí)，老祖宗那套早就過時了?！薄按彘L女兒就是不一樣，有文化，
懂道理?！绷滞硗硪娝腥硕颊驹诹怂@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走到我面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吧蝤S，你要是還冥頑不靈，以后這村里，可就沒你的生意了。
”看著和前世一樣的走向，我冷哼一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我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平靜地說：“這活兒，我還真就不接了?！闭f完，我轉(zhuǎn)身就要走。林晚晚愣住了，
她沒想到我這么干脆。她立刻攔住我，理直氣壯地說：“不行！你走了，誰來給王二叔哭喪？
”我看著她，覺得有些好笑：“哭喪不就是走個形式？你完全可以自己哭。
”林晚晚被我噎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翱蘧涂蓿∧阋詾槲也桓覇?？我就要讓大家看看，
什么叫真正的哀悼！不像你，只會假惺惺地念叨幾句！”她說完，真的就跪在了靈堂前，
扯著嗓子干嚎起來。這哪里是哭喪，這聲音比殺豬還難聽。我沒理會她，徑直往外走。
走出王家大門時，我從口袋里摸出三張黃紙，用火柴點燃，嘴里默念了幾句。
上輩子是我給他燒了紙消災(zāi)，她才安然無恙?，F(xiàn)在我只想保全自己。不懂規(guī)矩亂哭，
是會招惹上不干凈的東西的。這輩子，我仁至義盡，她要承擔(dān)因果那就去?；鸸庀?，
我聽到身后林晚晚的干嚎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驚恐的尖叫?！鞍?！誰在掐我脖子！
”2靈堂里頓時亂成一團(tuán)。“晚晚！你怎么了？”“快！快去看看！”我沒有回頭，
腳步不停地回了家。他們不惜命，我得惜命。第二天一早，
村長就黑著臉帶著林晚晚找上了門。林晚晚的脖子上，有幾道清晰的青紫色指痕。
她看我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憤怒。“沈鳶！是不是你搞的鬼！”村長一進(jìn)門就拍著桌子質(zhì)問我。
我正在喝粥，聞言抬起眼皮，淡淡地說：“村長，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我昨天就直接回家了?！绷滞硗須獾米齑桨l(fā)抖：“就是你！我一開始哭得好好的，
你一出門燒了那幾張破紙，我就感覺有人掐我！”“你就是故意用你那些下三濫的招數(shù)害我！
”我放下碗筷，平靜地看著她：“你不是不信這些？我不過燒幾張紙能干什么?！薄皦蛄?！
”村長對我呵斥了一聲?！吧蝤S，我知道你對晚晚有意見，覺得她一個讀書人搶了你的風(fēng)頭。
”“但你不能用這種旁門左道害人！晚晚是我女兒，是咱們村未來的希望，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我看著這對父女，心里一片冰涼，懶得再解釋。
他們走后沒多久，村西頭的大善人李忠突發(fā)心梗去世了。李忠一輩子行善積德，
在村里口碑極好。他的家人找到了我，希望我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送他最后一程。即使再來一世，
我也愿意為他操辦。李忠的靈堂上，我換上素服，點燃三炷清香，雙膝跪地。醞釀好情緒，
悲聲自心底而起，哭聲由低到高?？蘼暲?，滿是我對他這樣好人的惋惜。靈堂內(nèi)外，
一片抽泣之聲。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巴?！停一下！
”林晚晚擠開人群，走到我面前，皺著眉頭?！吧蝤S，你這哭的是什么??？
”“一點真情實感都沒有，光聽見調(diào)子了，眼淚呢？我一滴都沒看見！”她指著我的臉，
對李忠的兒子說：“李大哥，你看看，她就是裝腔作勢，根本沒用心！
”“忠伯活著的時候是大善人，她就這么敷衍了事？你們給的錢，也太好掙了吧！
”李家人本來沉浸在悲傷中，被她這么一煽動，也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我。職業(yè)哭喪人，
講究的是“以聲帶情”，用哭聲引導(dǎo)和抒發(fā)家屬的哀思，而不是比誰眼淚流得多。
但林晚晚這種人又怎么會明白。上一世，我也曾跟她據(jù)理力爭，結(jié)果就是她一紅眼眶，
所有人都覺得是我的錯。我還沒開口，林晚晚就又開始了她的表演。她撲到棺材前，
哭喊起來。“李大伯?。∧阍趺淳瓦@么走了??！你對我那么好，晚晚舍不得你?。?/p>
”她哭得聲嘶力竭，捶胸頓足，眼淚鼻涕流了一臉，看上去確實比我真誠多了。
村民們又開始交口稱贊。“還是晚晚有良心啊，哭得多傷心?！绷滞硗淼靡獾乜戳宋乙谎邸?/p>
看到又是她過來搗亂，我直接擺擺手，把位置給她讓出來?！靶?，我不配賺這個錢，
哪里有你哭的好?！薄安贿^李忠是善終，你這樣號啕大哭，會驚擾他安息的。
而且你不是他家人，哭得太兇，會亂了氣場?！甭牭轿疫@句話，
林晚晚臉上的悲傷變成了嘲諷?！坝謥砹?！沈鳶，
你什么時候能不拿你那套迷信說辭來嚇唬人？”“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哭得好，
比你更得人心！”她不耐煩地?fù)]揮手，對我身邊的李家人說：“你們別信她的，
她就是想偷懶！你們放心，今天我來主哭，一定讓李大伯走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
”李家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村長的女兒。我默默地收起東西，退到了一旁。
無所謂，仁至義盡了。這次來本就是沖著李忠的面子，三天后才是重頭戲。3三天后，
拐賣了十幾個孩子的陳老三，在被警察追捕的途中，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
他的尸體被家人運了回來。陳老三在村里是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的父母為了能讓兒子的葬禮好看一點，捧著一大摞現(xiàn)金找到了我。“沈鳶，求求你，
求求你去給我家老三哭一哭吧。”“我們知道他罪大惡極，可他畢竟是我兒子啊，
我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就想讓他走得體面點……”我同前世一樣面無表情地拒絕了。
“這是壞了陰德的事，給多少錢，我都不能干?！标惣腋改缚拗笪?，幾乎要跪下了。
我依舊不為所動。為這種人哭喪，不僅是折我自己的陽壽，
更是對那些被他拐賣的孩子和家庭的二次傷害。這是我的底線。我正要關(guān)門，
林晚晚卻帶著一群村民氣勢洶洶地圍了過來。她一把推開陳家父母，指著我的鼻子就罵。
“沈鳶！你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陳三叔是犯了錯，可他已經(jīng)死了！死者為大，
你懂不懂！”“人家父母都這么求你了，你還端著你那破規(guī)矩不放，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冷冷地看著她：“他不是犯錯，是犯罪。那些被他害了的孩子，誰來同情？
”林晚晚被我問得一滯，但她找到了新的說辭?！澳鞘蔷煸摴艿氖?！我們現(xiàn)在說的是葬禮！
是人道主義！”她振臂一呼，對周圍的村民說：“大家評評理！她沈鳶是不是太過分了！
什么三不哭，我看就是她自己定的規(guī)矩，想給誰哭就給誰哭，不就是為了多要錢！
”“陳家給的錢最多，她反而不哭，這不是明擺著欺負(fù)老實人嗎！
”村民們原本對陳老三恨之入骨，但林晚晚的話，讓她們覺得死者為大?！巴硗碚f得對，
哪有送上門的生意不做的?！薄熬褪?，陳老三是壞，可他爹媽是無辜的啊。
”“沈鳶這架子也太大了，不就是個哭喪的嗎？”我爸媽聽到動靜也從屋里出來，
氣得發(fā)抖：“你們懂什么！為大奸大惡之人哭喪，是會遭天譴的！
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是保命的！”林晚晚冷笑一聲：“叔叔，都什么社會了，
還天譴？”“我看，她就是不想讓陳三叔走得安寧，她這是偏見！是歧視！我們新時代青年，
最反對的就是這種歧視！”“今天，我就要打破你這封建糟粕！沈鳶，我再問你一遍，
你去還是不去？”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不去?！绷滞硗淼哪樕亮讼聛怼?/p>
她轉(zhuǎn)頭對她父親說：“爸，你看看她！冥頑不靈！我們村里有這種人，遲早要惹來災(zāi)禍的！
”村長“哼”了一聲，看著我的眼神滿是不悅?！吧蝤S，我勸你考慮清楚。這件事，
已經(jīng)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這關(guān)系到我們?nèi)宓娘L(fēng)水和安寧！”我要被這荒唐的邏輯氣笑了。
一個作惡多端的人販子死了，我不去為他哭喪，反而會給村子帶來災(zāi)禍？這是什么道理？
見我油鹽不進(jìn)，林晚晚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她對陳家父母說：“陳大叔，陳大嬸，
你們別求她了。她不哭，我來哭！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也沒她說的這么多規(guī)矩！”然后，
她又對所有村民說：“大家跟我來！我們一起去給陳三叔送行！讓某些鐵石心腸的人看看，
什么叫人心向善！”一群人簇?fù)碇滞硗?，去了陳家的靈堂。我看著他們的背影，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群人，瘋了。4我低估了林晚晚的愚蠢。半個小時后，
我家的大門被撞開。村長帶著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村民闖了進(jìn)來。林晚晚跟在他們身后，
眼眶紅紅的?！吧蝤S！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村長厲聲喝道。
我媽擋在我面前：“你們要干什么！還有沒有王法了！”“王法？”村長冷笑，“在村里，
我就是王法！都是她害得晚晚在陳家靈堂前暈了過去，這事兒沒完！
”林晚晚抽泣著說：“我……我剛才跪在靈堂前，正準(zhǔn)備哭，就覺得眼前一黑，
好像有好多小孩子圍著我，說我為什么要幫壞人……我好害怕……”我心里一沉。
那是被陳老三害死孩子的怨氣。林晚晚沒有哭喪人的命格護(hù)身，強(qiáng)行去接觸這種大兇的場合，
沖撞了那些可憐的怨靈?！澳鞘悄銈冏哉业摹！蔽依淅涞卣f，“我早就警告過你們。
”“你還敢嘴硬！”一個村民指著我罵道，“就是你這個掃把星！你不去哭，
才害得晚晚被煞氣沖撞！你必須去把這事兒解決了！”“對！你必須去給陳老三哭喪！
把那些東西送走！”他們開始推搡我的父母。我爸年紀(jì)大了，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我眼睛一紅，沖了上去：“你們干什么！放開我爸媽！”“那就跟我們走！
”他們幾個人抓住了我的胳膊，強(qiáng)行把我往外拖。我拼命掙扎，
指甲在他們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道血痕?！胺砰_我！你們這是犯法的！”“犯法？
”林晚晚擦干眼淚，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沈鳶，我這是在給你機(jī)會。
”“只要你乖乖去哭了，向陳三叔的在天之靈道個歉，再向我道個歉，今天這事就算了。
”“不然，我們就只能用村里的規(guī)矩來辦了?！彼脑捯魟偮?，
我就看到了一個村民端著一碗渾濁的黃酒走了過來。那是靈堂上用來祭奠死者的祭酒。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上一世的畫面，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他們也是這樣抓著我，掰開我的嘴，
把那碗加了料的祭酒，一滴不剩地灌進(jìn)了我的喉嚨。那種灼燒般的痛苦和窒息的絕望，
我永生難忘?！安弧蔽覓暝酶鼌柡α恕！坝刹坏媚悖 贝彘L發(fā)了狠，對我爸媽吼道，
“你們再攔著，就一塊兒綁了！”我爸媽被嚇得不敢再動。我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林晚晚親自端著那碗酒，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說：“沈鳶，看到了嗎？
這就是跟我作對的下場。”“你的那些破規(guī)矩，在這個村里，什么都不是。我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