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的瞬間，傅銘才真正理解老婆婆那句“用你一個人扛著”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在守攤。
他就是那個攤位！
從四面八方涌來的陰冷視線。
耳邊不再有鬼市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無數(shù)充滿惡意的竊竊私語。
“好香的血肉……是活人……”
“他身上有‘黑煞追魂令’，殺了他，就能去黑煞教換大賞！”
“不止……他身上還有一股怨氣，沖天而起，比百年的厲鬼還純粹！吞了他，我的道行能長百年！”
他想堵住耳朵，想怒吼，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這就是交易的代價！
傅銘的任務，就是守著那幾塊“爛木頭”，有人問價就報一個高得離譜的數(shù)字，把人嚇跑。
第一天，傅銘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些窺探撕裂了。
第二天，他已經(jīng)麻木了，任由那些惡念沖刷著他的意識，他死死守著心中對林婉的執(zhí)念，將其化作唯一的壁壘。
到了第三天，他甚至能從無數(shù)道惡意中，分辨出各自的來源和強弱。
角落里那個賣眼珠子的獨眼鬼，貪婪看著他。
對面那個販賣詛咒娃娃的女人，她的嫉妒是發(fā)酸的毒液。
還有一個最強的，始終盤踞在不遠處，帶著血腥味的殺意，是那個被他廢掉的唐裝男人！他在等，等自己崩潰！
傅銘不僅沒崩潰，反而借著這地獄般的磨礪，將自己的精神淬煉鋼似鐵！
他甚至在那些紛雜的惡意念頭中，捕捉到了一個讓他心臟驟停的信息——黑煞教，血祭，摩天大樓！
他們要用一整棟樓的生人，布一個驚天殺局！
第三天黃昏，當那如潮水般的惡意終于褪去時，傅銘幾乎虛脫。
老婆婆哼著小調(diào)，準時出現(xiàn)。
她那雙死白的眼睛在傅銘身上掃過，第一次露出一絲訝異。
“居然沒瘋，也沒死。”
她將那個慘白的骨盒扔了過來。
“拿著滾吧，東西是你的了?！?/p>
傅銘顫抖著手接過骨盒，那熟悉的溫柔氣息涌入，瞬間撫平了他靈魂上所有的創(chuàng)傷。
他啞著嗓子，真心實意地道謝：“多謝婆婆。”
“不用謝我。”老婆婆咧開沒牙的嘴，“我只是……在還一個死丫頭的債罷了?！?/p>
她的話里有話，但傅銘此刻只想帶著林婉的遺骨離開這是非之地。
可他剛一轉(zhuǎn)身。
“站?。 ?/p>
一聲暴喝，炸得整個鬼市都為之一靜！
十幾道黑影將他死死圍住！為首的，正是那個唐裝男人！
他三天來的殺意此刻再不掩飾！
“小子！我等了你三天三夜！今天，我看誰還能救你！”
唐裝男人面目猙獰，他身后的教徒更是個個煞氣逼人，顯然是黑煞教的精銳！
鬼市的攤主和游客們瞬間作鳥獸散，遠遠避開。
鬼市的規(guī)矩？在黑煞教的屠刀面前，就是個笑話！
傅銘的心臟瞬間攥緊，將骨盒死死護在懷中，另一只手已經(jīng)扣住了李老頭給的符箓！
“干什么？”唐裝男人狂笑起來，指著傅銘，對周圍所有人吼道，“老子今天要當著全鬼市的面，把他抽魂煉魄，做成我的新‘鬼兒子’！”
他一揮手，兩個教徒獰笑著就撲了上來！
傅銘眼中血絲爆現(xiàn)，正要拼命！
“慢著！”
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
駝背老婆婆慢悠悠地擋在傅銘身前，用那枯柴般的手指，敲了敲空無一物的攤位。
“黑煞教的小崽子們，好大的威風?！?/p>
“砸我的生意，還要動我的人？”
唐裝男人一愣，隨即狂妄大笑：“老東西，你他媽是誰？活膩歪了敢管我們黑煞教的閑事！給我滾開，不然連你一起煉了！”
他根本沒把這個攤位上連根毛都沒有的窮酸老太婆放在眼里！
“哦？”
老婆婆那死白的雙眼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種幽光。
她緩緩直起了一點幾乎折斷的腰，嘴里發(fā)出一聲冷哼。
“這江城鬼市，已經(jīng)沒人記得我‘孟婆’的名號了嗎？”
“孟……孟婆？！”
唐裝男人臉上的狂笑瞬間停止！
他身后的教徒更是雙腿一軟，差點集體跪下！
“您……您是……鬼母孟婆？！”唐裝男人結(jié)巴的問題。
“滾?！?/p>
孟婆只吐出一個字，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轟然爆發(fā)！
那不是法力，不是煞氣，而是一種更古老、更根源的恐懼！
唐裝男人感受到的不是威壓，而是“死亡”本身！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婆婆恕罪！婆婆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不知道他是您的人啊！”
一場足以讓傅銘尸骨無存的殺局，就在這一個字下，土崩瓦解！
傅銘站在孟婆身后，大腦一片空白。
這個賣“怨”的駝背老婆婆……竟然是傳說中執(zhí)掌輪回，連鬼王都畏懼的孟婆？！
“滾遠點?！?/p>
孟婆的聲音里充滿了不耐。
“是！是！我們馬上滾！”
唐裝男人帶著他那群嚇破了膽的手下，屁滾尿流地消失在黑暗中。
傅銘看著孟婆那再次佝僂下去的背影。
“婆婆，您……”
“閉嘴?！泵掀挪荒蜔┑卮驍嗨叭饲檫€完了，那丫頭的因果，也算了了。拿著你的東西快滾，別在這兒礙我眼。”
她頓了頓，又回頭用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深深看了傅銘一眼。
“小子，記住，你手里的不是骨頭，是債。它會救你的命，也會要你的命。好自為之?！?/p>
說完，她慢悠悠地坐回攤位，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發(fā)生。
傅銘對著她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他沒有再多問，抓緊骨盒，用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鬼市。
回到診所，天已經(jīng)快亮了。
李老頭正焦躁地在門口踱步，看到傅銘渾身煞氣地回來，先是一驚，而后松了口氣。
傅銘將鬼市發(fā)生的一切，連同那個驚天秘密，全盤托出。
當聽到“孟婆”和那截指骨的來歷時，縱使是李老頭，也駭然色變！
“你這小王八蛋！你到底是什么狗屎運道！”他一把搶過骨盒，手指都在發(fā)抖，“孟婆！那是個從江城建立之初就存在的活化石！亦正亦邪，連我都得叫一聲前輩！她竟然會為你出頭？”
“還有這個……”李老頭死死盯著那截指骨，眼神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憤怒。
“這他媽的根本不是‘天女骸’！這是林婉那瘋丫頭自斬的‘道骨’！”
“所謂靈骨，是修行者將一身修為和魂力凝聚之所在。林婉當年為了突破瓶頸，斬斷過往，曾自斷一指，煉化成了這截靈骨。后來，這截靈骨不知所蹤，沒想到竟然流落到了鬼市?！?/p>
“這東西，對鬼魂來說，是大補之物。對你來說，卻是一枚定時炸彈。黑煞教的人，絕對不會放棄的?！?/p>
“我明白。”
他看著窗外破曉的天光，眼中的恐懼和迷茫被一種決絕的瘋狂所取代。
他喚出一直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嬰靈。
在李老頭驚駭?shù)哪抗庵?，傅銘打開骨盒，將那截晶瑩剔透的道骨，直接塞進了嬰靈的嘴里！
“吃了它！”
小家伙本能地一口吞下，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從它體內(nèi)爆發(fā)！它原本虛幻的魂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強大！一股遠超普通厲鬼的氣息，轟然散開！
這是他布下的第一顆棋子，一顆用命換來的棋子！
他需要力量，不計代價！
就在這時，傅銘的手機突兀地狂響起來。
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他接通電話，按下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帶著哭腔和恐懼的尖叫：
“喂？！是……是傅銘嗎？！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