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安繁華夢大燕王朝景泰年間，都城臨安已是天下最繁華的城池。
朱雀大街上商鋪鱗次櫛比，綾羅綢緞的光彩映著青石板路，胡商的叫賣聲混著茶樓的說書聲，
連風中都裹著蜜餞的甜香與胭脂的柔膩。尚書府便坐落在這條街的東頭，
朱漆大門上懸著鎏金匾額，門前兩尊石獅怒目圓睜，透著世家大族的威嚴。
府中有位千金名喚林婉兒，年方十六，生得一副好模樣——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星，
性子溫婉得像江南的煙雨，一手繡活更是臨安城里出了名的，尤其是繡蘭，葉葉含露，
瓣瓣凝香，仿佛風一吹就能抽出新芽。城郊三十里處，有座青山書院。不同于都城的喧囂，
這里常年浸在松濤竹韻里，白墻黛瓦隱在蒼翠間，晨鐘暮鼓伴著讀書聲，
清凈得能聽見露珠滾落草葉的聲響。書院里有個叫蘇瑾的書生，出身寒門，父母早亡，
全靠書院山長接濟才得以求學。他穿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長衫，袖口總是磨出毛邊，
卻掩不住一身清俊風骨——眉眼疏朗如竹，鼻梁挺直似峰，手里總攥著一卷舊書，
連走路都在琢磨詩文中的意趣。2 玉蘭初遇情蘇瑾的才華在書院里是出了名的，
山長常撫須嘆道：“瑾兒之才，若能得遇機緣，必是棟梁之材?！蹦捍簳r節(jié)，恰逢觀音誕辰，
林婉兒隨母親尚書夫人、兄長林文軒往青山書院進香。書院后山有座觀音堂，香火素來鼎盛。
那日天朗氣清，云絮輕飄，林婉兒坐在馬車里，
撩著車簾看窗外的風光——田埂上的紫云英開得成片，粉紫的花浪隨著風起伏，
遠處的青山像潑了墨的畫，層巒疊嶂間纏著幾縷薄霧。到了觀音堂，
尚書夫人領著眾人焚香跪拜，林婉兒虔誠地叩首，求的是家人平安，
也藏著一絲少女隱秘的期許——盼著能遇著些志同道合的人，解一解深閨里的寂寞。
拜完觀音，兄長林文軒要去書院拜訪山長，林婉兒便帶著貼身丫鬟春桃在書院里閑逛。
書院的花園栽著大片的玉蘭，此時正是盛花期，潔白的花瓣像展翅的蝶，落得滿地都是。
林婉兒蹲下身，想撿一片完整的花瓣夾進書里，手腕一松，
系在肘間的素色帕子便順著裙擺滑落在地，被風卷著滾到了不遠處的石階下。她渾然不覺，
撿了花瓣便轉身往回廊走去。蘇瑾恰在此時從藏書樓出來，手里抱著剛抄完的《昭明文選》。
他低頭走著，忽然瞥見石階下有團素白的影子，走近一看，是一方繡著蘭花的帕子。
帕子是上好的云錦，質地柔軟，繡工極精——三朵蘭花生在青碧的草葉間，一朵盛放，
一朵半開，一朵還是花苞，花瓣上用銀線繡了露珠，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蘇瑾捧著帕子，
指尖觸到細膩的布料，心里忽然一動：能繡出這般清雅蘭花的，定是位心思玲瓏的女子。
他四處打聽“丟了蘭花帕子的小姐”，書院的雜役說方才見著尚書府的女眷在花園閑逛，
蘇瑾便抱著帕子往花園去。走到玉蘭樹下時，正看見一個淡綠衣裙的少女站在回廊上，
丫鬟在她身邊低聲說著什么，少女眉頭微蹙，似在尋找東西。那背影纖細窈窕，
發(fā)間簪著一支素銀簪，風一吹，鬢邊的碎發(fā)輕輕晃動，
像極了他曾在詩里寫過的“弱柳扶風”?！肮媚锪舨?。”蘇瑾走上前，聲音溫潤如玉石相擊。
林婉兒轉過身，撞進一雙清澈的眼眸里。眼前的書生穿青布長衫，腰束布帶，雖衣著樸素，
卻身姿挺拔，眉宇間帶著書卷氣的干凈。他手里捧著的，正是自己丟失的帕子。
林婉兒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像天邊的晚霞，她走上前，
微微屈膝行禮：“多謝公子拾得賤物，小女感激不盡?！碧K瑾將帕子遞還給她，
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她的指尖，兩人都愣了一下，又慌忙移開?！肮媚锊槐囟喽Y，
”蘇瑾的耳尖也有些發(fā)燙，“帕上蘭花繡得極好，想來姑娘也是愛蘭之人。
”“公子也懂繡活？”林婉兒抬頭看他，眼里帶著好奇?！奥远欢碧K瑾笑了，
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曾見山長的夫人繡過，卻不及姑娘繡得靈動。
”那天的陽光格外溫柔，玉蘭花瓣落在兩人肩頭，風里帶著花香與書卷氣。他們站在回廊下，
從蘭花聊到詩詞，從書院的景致聊到臨安的趣事，不知不覺便過了半個時辰。
直到春桃提醒“夫人該回程了”，林婉兒才依依不舍地告別。3 溪畔定終身走之前，
她偷偷看了蘇瑾一眼，見他還站在原地望著自己的方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知道，
有一顆名為“歡喜”的種子，已悄悄落在了心底。自那以后，林婉兒總找借口往青山書院去。
有時是“去觀音堂還愿”，有時是“給兄長送家書”，有時干脆說“聽聞書院的玉蘭開得好，
想去賞玩”。尚書夫人看穿了女兒的心思，卻也不點破——蘇瑾的才華她早有耳聞，
雖家境貧寒，卻是個品行端正的好苗子，若婉兒真心喜歡，也未必不是一段良緣。
蘇瑾也總能算準林婉兒來的日子，早早地在書院門口的老槐樹下等候。
他會提前抄好新寫的詩稿，用細麻繩裝訂成冊；會在溪邊撿光滑的鵝卵石，磨成小巧的印章，
刻上“婉”字；會從山后采來野菊花，曬干了裝在布包里，說“泡茶喝能明目”。
他們最愛去的地方，是書院后山的溪畔。溪水清澈見底，水底的鵝卵石透著青白色的光，
岸邊的垂柳把枝條垂到水里，風一吹就漾起圈圈漣漪。林婉兒坐在青石上，看蘇瑾臨溪而書，
他的筆尖在宣紙上游走，寫下“有美一人，婉如清揚”；蘇瑾則聽林婉兒念詩，
她的聲音輕柔婉轉，念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時，眼里會泛起細碎的光。有一次，
月色格外好，銀輝灑在溪面上，像鋪了一層碎銀。蘇瑾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
遞到林婉兒面前。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刻著一株蘭草，
蘭草旁藏著兩個小字——“瑾”與“婉”，是他攢了三個月的月錢，找鎮(zhèn)上的玉匠雕的。
“婉兒，”蘇瑾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握著玉佩的手微微用力，“待我明年參加恩科，考取功名，
便親自上門提親。此生，我只娶你一人?！绷滞駜航舆^玉佩，指尖撫過上面的刻痕，
溫熱的觸感從玉佩傳到心底。她抬起頭，眼里含著淚，卻笑得格外燦爛：“我等你，蘇瑾。
無論多久，我都等你?！蹦峭淼娘L帶著溪水的涼意，卻吹不散兩人心頭的暖意。
他們并肩坐在青石上，看月亮從東山升到中天，直到春桃提著燈籠找來，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林婉兒把玉佩系在腰間，貼身戴著，仿佛這樣，就能離蘇瑾近一點。
4 恩科奪魁路轉過年來，邊境傳來急報——北狄入侵，連破三座城池，邊關告急。
朝廷急需懂軍事、有才干的官員，皇帝下旨開恩科，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消息傳到青山書院，
蘇瑾徹夜未眠。他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月光，手里攥著林婉兒繡的帕子——他要去考恩科，
不僅是為了自己的抱負，更是為了給婉兒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他不想讓她跟著自己受苦，
不想讓尚書府看不起他，他要堂堂正正地把她娶進門。從那天起，蘇瑾住進了藏書樓的偏房。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讀書，深夜才歇，桌上的油燈熬干了一盞又一盞，
硯臺里的墨磨了一次又一次。林婉兒知道他辛苦，便每天讓廚房做些滋補的湯羹，
親自送到書院。她不打擾他讀書，只把湯羹放在桌上，留下一張寫著“記得添衣”的字條，
便悄悄離開。有時蘇瑾讀得入神，抬頭時看見字條，心里就像被溫水浸過，甜得發(fā)暖。
恩科開考那天，臨安城的貢院外擠滿了考生。蘇瑾穿著林婉兒給他做的新長衫，
腰間系著她繡的帕子，深吸一口氣走進了貢院。三場考試下來，他筆走龍蛇，
胸有成竹——策論里寫的邊防策略，是他研究了無數(shù)兵書得出的；詩賦里寫的家國情懷，
是他藏在心底的壯志。放榜那天，朱雀大街上人頭攢動，紅榜前圍得水泄不通。
蘇瑾擠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榜首的名字——“蘇瑾”兩個字，用朱筆寫得格外醒目。
他愣了片刻，忽然放聲大笑，眼淚卻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想起了林婉兒的笑容，
想起了溪畔的承諾，想起了那些苦讀的日夜——他做到了，他終于有資格娶她了。
消息傳到尚書府，林婉兒正在繡房里繡蘭草。春桃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小姐！中了！
蘇公子中了狀元！”林婉兒手里的繡花針“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來，眼里滿是驚喜，
不等春桃反應，就往外跑——她要去見蘇瑾，要親口告訴他，她有多開心?？伤齽偱艿介T口，
就被管家攔了下來?！靶〗悖瑢m里來人了，說陛下要召見新科狀元，蘇公子已經(jīng)進宮了。
”林婉兒停下腳步，心里的歡喜忽然摻了一絲不安。她回到繡房，坐在窗前，
手里攥著那塊玉佩，等蘇瑾回來。5 皇命難違心可她等了一天，也沒等到蘇瑾的身影，
只等到了一個讓她如遭雷擊的消息——皇帝要將昭陽公主許配給蘇瑾，招他為駙馬。
昭陽公主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年方十五，生得貌美，性子卻溫婉善良。到了適婚年齡，
皇帝挑遍了朝中勛貴子弟，都覺得不滿意，直到見了蘇瑾——新科狀元，才華橫溢，
儀表堂堂，正是駙馬的不二人選?；实郛斕炀拖铝丝谥I，讓內(nèi)務府籌備婚事，擇日完婚。
蘇瑾在宮里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給皇帝奏對邊防策略。他猛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