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離婚協(xié)議推到我面前的時候,眼圈都沒紅一下。“林瑤,簽了吧。條件你提。
”我盯著那張紙,指甲掐進手心,疼,但比不上心里那個窟窿漏風(fēng)的疼。七年,
我從二十歲跟到他二十七歲,最好的年紀都喂了狗。不,狗還知道搖尾巴呢,
顧靳宸連狗都不如?!耙驗樗龖蚜??”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得像一塊用了多年的搓衣板,
連個波紋都沒有。他沒直接回答,點了根煙。以前我總嫌煙味嗆,他就不抽。
現(xiàn)在他肆無忌憚地把煙圈吐到我臉上?!绊嶍嵥枰摇K眢w弱,情緒不能波動。
”周韻。他新提的總監(jiān),海歸,長得跟朵風(fēng)中搖曳的小白花似的,碰一下就能碎給你看。
我笑了,端起面前那杯涼透的水,慢慢潑在他臉上。水珠順著他輪廓分明的臉往下滴,
他沒動,眼神冷得能凍死人。也是,他顧大總裁什么時候被人這么對待過。“條件我提?
”我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行啊。城西那套小公寓,歸我。你現(xiàn)在開的這輛舊車,
歸我。還有,讓你秘書現(xiàn)在立刻往我卡里打五十萬。干凈利落,我立馬簽字滾蛋。
”他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不要股份,不要公司股權(quán),只要這點“打發(fā)叫花子”的東西。
那套公寓市價不到三百萬,車是舊款,五十萬更是零花?!澳憔瓦@點出息?
”他語氣里的鄙夷毫不掩飾?!案祟櫩偲吣?,就學(xué)到這點出息。
”我把擦了手的紙團扔進垃圾桶,精準無比,“給不給?不給的話,我就去公司樓下,
跟那位需要你的周小姐好好聊聊。聊聊她是怎么一邊‘身體弱’,一邊爬上有婦之夫的床的。
”他臉色瞬間鐵青,猛地抓起手機?!鞍材荩o我賬戶劃五十萬到林瑤卡上!現(xiàn)在!
”短信提示音很快響起。到賬了。我拿起筆,在那份賣了我七年青春的協(xié)議上,
簽下我的名字。林瑤。兩個字,寫得又快又穩(wěn),一點沒抖。我把筆一扔,站起身?!邦櫧?,
錢和房子車子,我會自己賺。以前是我傻,以為愛你就得圍著你轉(zhuǎn)。以后不會了。
祝你和新歡百年好合,千萬別再出來禍害別人。”說完我沒看他表情,轉(zhuǎn)身就出了咖啡廳。
外面陽光刺眼,我抬手擋了一下,沒讓那點濕意掉出來??奘裁??為他?不值當。
我搬進了那套小公寓。五十萬到賬的瞬間,我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第一天,
我睡了個人事不省。把七年缺的覺都補了回來。第二天,我開始在網(wǎng)上投簡歷。
七年家庭主婦,工作經(jīng)驗幾乎為零。投出去的簡歷大多石沉大海。第三天,
我接到了第一個面試電話。一家小公司的行政助理。面試官翻著我空蕩蕩的簡歷,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邦櫶薄敖形伊脂?。”我打斷他。“林小姐,
你七年沒工作了。這個職位需要熟練使用各種辦公軟件,處理瑣事,
還要能加班……”“辦公軟件我可以學(xué),一周就能熟練。
瑣事我以前處理過一個三口之家的所有事務(wù),包括應(yīng)付難搞的保姆和更難搞的甲方太太。
加班?我隨時可以?!蔽乙豢跉庹f完,眼神平靜地看著他。他猶豫了一下,說回去等消息。
我知道沒戲。他們寧可要一個剛畢業(yè)什么都不會的小姑娘,
也不要一個脫離社會七年的下堂妻。果然,之后再無音訊??ɡ锏腻X一天天少下去。
我不能坐吃山空。我去給人當保姆,憑著以前打理顧靳宸生活的經(jīng)驗,
把雇主家收拾得窗明幾凈,飯菜做得色香味俱全。但干了半個月,
女主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怪。大概是我這張臉,不像個保姆。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把我打發(fā)了。
我去餐廳端盤子,手被熱湯燙得起泡。經(jīng)理看我手腳還算利索,沒辭我。但有一天,
一桌客人吵吵嚷嚷,非說菜里有頭發(fā)。經(jīng)理點頭哈腰要免單,我過去看了一眼,
那根頭發(fā)明顯是她們自己放上去的,長的,金黃卷曲,我們后廚都是男生,短頭發(fā)。
我淡淡說了一句:“這不是我們后廚的頭發(fā)。”那幾個女人火了,指著我的鼻子罵。
經(jīng)理把我拽到后面,劈頭蓋臉一頓訓(xùn):“顧客就是上帝!懂不懂?道個歉怎么了?
”我看著他那張唯唯諾諾的臉,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對著顧靳宸,對著他爸媽,
對著所有瞧不起我的人,也是這么唯唯諾諾。我摘下圍裙,扔在案板上。“我不干了。
工資結(jié)給我。”拿著那點微薄的工資走在深夜的街上,冷風(fēng)一吹,我打了個哆嗦。
這個世界真他媽現(xiàn)實。離了顧靳宸,我好像連活下去都難。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了。“林瑤?”是個有點耳熟的女人聲音,帶著點不確定?!澳隳奈??”“真是你?。?/p>
我徐麗!你大學(xué)同學(xué),住你下鋪的!”記憶潮水般涌來。徐麗,當年我們關(guān)系還行,
畢業(yè)后各奔東西。她好像進了個不錯的公司?!澳阍趺磽Q號了?
我剛聽人說你……額……離開顧總了?”她語氣小心翼翼。我心里澀了一下,
連老同學(xué)都知道了。顧靳宸和周韻大概沒少宣揚?!班?,離了?!蔽冶M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
“靠!顧靳宸那個王八蛋!眼瞎了吧!”徐麗在那頭破口大罵,罵得比我還不客氣。
“你現(xiàn)在怎么樣?在哪兒呢?”“我沒事,挺好的。”我不太想提自己的狼狽?!昂檬裁春茫?/p>
別騙我!你現(xiàn)在在干嘛?工作找著沒?”我沉默了一下?!罢谡?。”“找個屁!來幫我!
”徐麗語速極快,“我跳槽到一家新公司,做跨境電商的,正缺人手!我們老板人賊好,
不看資歷看能力!你來不來?就從業(yè)務(wù)助理做起!工資不高,但起碼餓不死!
比你一個人瞎折騰強!”我握著手機,喉嚨有點堵。雪中送炭,不過如此。“徐麗,
我……七年沒上班了。”“怕什么!誰天生就會?你來!我罩著你!明天就來面試!
地址我發(fā)你!”掛了電話,我看著徐麗發(fā)來的地址,站在原地,很久沒動。
冷風(fēng)好像也沒那么刺骨了。第二天,我打扮得盡量利落,去了徐麗的公司。公司不大,
在一片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里,但很有活力。年輕人來來往往,腳步匆匆。徐麗看到我,眼睛一亮,
沖過來給我一個擁抱。“瘦了!不過更精神了!走,帶你去見老板!”老板叫孫哲,
看著三十多歲,戴眼鏡,很斯文,但眼神很銳利。他沒問我空白的七年,
只問了我對電商的看法,問我如果遇到難纏的客戶怎么辦,問我能吃苦嗎。我說了我的想法,
沒遮沒掩。我說我能吃苦,端盤子刷碗都干了,沒什么不能干的。孫哲推了推眼鏡,笑了。
“行。徐麗推薦的人,我信。今天就上班,讓徐麗帶你。待遇按剛才談的,好好干。
”我就這樣留了下來?;顑汉芏?,很雜。從整理訂單、處理客戶郵件、跟進物流開始。
我像塊海綿一樣瘋狂學(xué)習(xí)。辦公室里的年輕人都是95后甚至00后,
他們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嘴里蹦著我不知道的新詞。我跟不上,我就熬夜學(xué)。家里電腦太舊,
我就蹭公司的。徐麗常常陪我加班,給我?guī)э垼涛腋鞣N竅門?!澳莻€孫總,挺厲害的。
”有一次加班,我隨口說。徐麗湊過來,壓低聲音:“可不是!
聽說以前也在大公司干到高管,后來自己出來單干。別看公司現(xiàn)在小,潛力大著呢!
關(guān)鍵是孫總這人,正經(jīng)做事,不搞虛的?!蔽尹c點頭。這幾個月,我能感覺到。
孫哲做事目標明確,雷厲風(fēng)行,但對手下人也大方,該夸夸,該獎獎。日子充實起來,
錢賺得不多,但每一分都是我自己掙的。我心里那個窟窿,好像也被一點點填上了。偶爾,
還是會聽到顧靳宸的消息。比如他和周韻高調(diào)出席慈善晚宴,照片登在財經(jīng)版塊。
周韻穿著奢華的禮服,小腹微隆,笑靨如花。顧靳宸摟著她的腰,一臉寵溺。
比如顧氏集團又拿下了哪個大項目。同事們茶水間閑聊時會提起這位本市商界的風(fēng)云人物。
我聽著,心里不再有波瀾。就像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有時他們會說到顧總裁那位神秘的前妻,猜測她拿了幾億分手費,躲到哪里享受人生去了。
我只是低頭,默默沖我的咖啡。有一次,我負責(zé)跟進一個重要的國外客戶。對方要求多,
變化快,脾氣還暴躁。好幾個同事都搞不定,差點黃了。孫哲把我叫進辦公室?!傲脂?,
這個客戶你跟進一下。試試看?!蔽医舆^來,沒說什么。連續(xù)一周,我跟著對方的時差上班,
郵件發(fā)得及時,電話溝通耐心,所有要求細節(jié)列得清清楚楚,應(yīng)急預(yù)案做了好幾套。
對方大概沒想到這邊突然換了個這么靠譜的,語氣從最開始的暴躁挑剔,慢慢變成了平和,
最后甚至帶了幾分贊賞。項目順利談成,金額不小。孫哲在會上特別表揚了我,
當場給我發(fā)了一筆獎金。散會后,他把我留下?!傲脂帲惚任蚁氲倪€有潛力。
有沒有興趣帶團隊?新組建的業(yè)務(wù)二部,經(jīng)理位置還空著?!蔽毅读艘幌隆_M公司不到半年。
“孫總,我怕我經(jīng)驗不足。”“經(jīng)驗是練出來的。我看人很準。”孫哲看著我,
“你敢不敢接?”我迎上他的目光?!案摇!备?,有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