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縫里的紅果與尖牙的嘲笑哥布林骨刺啃硬面包時,牙齒咯得生疼。
面包是昨天從鐵頭腳邊撿的,硬得像塊碎石,混著泥土的澀味。石縫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把面包往懷里縮——是瘦猴,正踮著腳往石縫里瞅,爪子上還沾著偷來的玉米糊。
“喲,骨刺又在啃‘寶貝’呢?”瘦猴的尖嗓子像刮石片,“鐵頭說你這背能當磨盤,
我看還能當儲糧罐——反正除了石頭,也沒人給你送吃的?!惫谴贪涯樎竦酶停?/p>
灰綠色的皮膚蹭著石壁上的苔蘚。他知道自己是哥布林里的異類:背駝得比老樹根還彎,
尖牙歪歪扭扭戳出唇外,最礙眼的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別的哥布林眼睛像渾濁的泥潭,
偏他的亮得能映出月光。去年冬天,鐵頭用木棒敲他的頭:“這雙眼睛留著干嘛?照妖嗎?
遲早被人類挖去當彈珠!”瘦猴見他不吭聲,
得寸進尺地踹了踹石縫口的碎石:“聽說你最近總往崖邊跑?莫不是想跳下去投胎?也是,
長得跟被水泡過的樹根似的,活著也是礙眼。”說完啐了口唾沫,搖搖晃晃地往窩棚走,
邊走邊喊:“大家快來看??!骨刺要去給人類當寵物啦!”石縫里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骨刺攥緊手里的硬面包,指節(jié)泛白。他知道自己丑,知道哥布林生來就該躲在暗處偷雞摸狗,
可他總忍不住抬頭看天——看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看云絮飄得慢悠悠,看月亮升起來時,
把石縫照得亮堂堂的。那天黃昏剛下過雨,石縫里飄著霉味和泥土的腥氣。骨刺縮在最深處,
正啃著硬面包,忽然有片光落在腳邊。不是林間漏下的碎陽,是種像融化的銀子似的亮。
他警惕地抬頭,看見個穿白裙的姑娘站在崖邊。裙角被山風掀得輕輕晃,露出月白色的襯裙,
像極了去年冬天落在松枝上的雪。她發(fā)間系著串銀鈴,隨著動作叮當?shù)仨懀?/p>
比他藏在石縫里的螢火蟲罐子亮十倍。姑娘手里掐著株帶露的草藥,
葉片上的水珠順著指尖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澳阍谶@兒呀?
”她彎起眼睛,像月牙兒。骨刺嚇得把面包往身后藏,爪子在石地上摳出五道淺痕。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人類姑娘的眼睛真亮,比他見過的任何泉水都清。
可姑娘沒后退。她往前挪了挪,蹲在石縫口,裙擺掃過地上的草葉,帶起一陣青草的香。
掌心躺著顆紅果,圓潤得像顆小太陽,果皮上還掛著水珠:“這個給你,比硬面包甜。
”骨刺盯著紅果,喉結動了動。去年冬天他凍得縮在樹洞時,曾見過這樣的紅果掛在枝頭,
通紅通紅的,像團小火??伤啦簧先?,樹太高,他踮著腳也夠不著,
只能看著松鼠叼走一顆又一顆。他把藏在身后的硬面包往前推了推,
面包皮上還沾著他的牙?。骸拔摇挥羞@個?!甭曇舸指碌孟癖簧凹埬ミ^。姑娘愣了愣,
笑著接了過去。她用帕子把面包包好,放進藥簍,帕子上繡著朵小蘭花?!拔医性片帲?/p>
是青嵐宗的弟子。”她指了指崖上的方向,那里云霧繚繞,“明天這個時辰,我還來采藥。
”起身時銀鈴又響,“我?guī)狃z頭來,好不好?”骨刺沒敢點頭,
只看著她的白裙像片云似的飄進林子。直到月亮爬上山頭,把石縫照得亮堂堂的,
他才敢捏起那顆紅果。果皮薄得一咬就破,甜汁順著嘴角往下淌,他蹲在石縫里,
連果核都嚼碎了吞——好像這樣,那點甜味就能在心里存得久些。第二天黃昏,
云瑤真的來了。提著的竹籃里,熱饅頭冒著白氣,還有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粗布,
布角繡著小蘭花?!安敛聊??!彼紫聛恚冀钦戳藴厮?,輕輕擦過他的額頭。
指尖碰到耳后時,他的尖耳朵“唰”地豎起來,像受驚的兔子。“你眼睛真好看。
”云瑤忽然說,手指停在他的眼角,“像裝著星星?!惫谴痰哪槨膀v”地熱了。
在哥布林窩棚里,沒人夸過他好看。鐵頭踹他的背,罵他“瘦得像根刺,
風一吹就倒”;瘦猴偷了農夫的蘿卜,卻把空籃子塞給他,害他被追著打了半座山。
可云瑤的手指又軟又暖,擦過他臉頰的泥時,他居然敢抬頭,
多看了眼她腕上的玉鐲——玉在暮色里泛著光,像他昨晚沒舍得吞的果核。云瑤開始每天來。
她會坐在石崖邊,教他認草:“這是薄荷,聞著涼颼颼的,揉碎了敷在蚊子咬的包上,
就不疼了”“那是蒲公英,風一吹就飛,種子落在土里,
明年又能長出新的”;會講青嵐宗的事,說山門后的瀑布有百尺高,
水落在石頭上像撒了碎銀子,清晨有弟子在瀑布下練劍,劍光和水光纏在一起,
能映出七色彩虹;說藏經(jīng)閣的書比黑鴉嶺的樹葉還多,書頁上的字像小螞蟻,
有的講天上的星星怎么排列,有的講千年的古樹怎么說話。她還會把披風解下來,
裹住他佝僂的背。披風上有淡淡的藥香,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比石縫里的霉味好聞。
有次她講起青嵐宗的桃花林,說春天一到,滿樹的桃花開得像云霞,
弟子們會在林子里放風箏。骨刺聽得入了迷,爪子在地上畫著,想畫她描述的風箏,
卻只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云瑤看見,笑著握住他的爪子:“我教你畫。
”她的指尖帶著藥香,沿著他的指節(jié)移動,畫出個帶著長尾的風箏。“這樣,”她說,
“像不像落在天上的蝴蝶?”骨刺點點頭,心里卻想:不像蝴蝶,像你發(fā)間的銀鈴。
他開始往溪邊跑。天剛蒙蒙亮就去,蹲在水邊等魚來。他爪子太糙,魚沒撈著,
倒把自己弄成了落湯雞,衣服貼在身上冷得發(fā)抖,可一想到云瑤可能會喜歡烤魚,
就覺得不冷了。路過窩棚時,瘦猴正蹲在土坡上剔牙,見了他就笑:“骨刺這是去哪?
莫不是要去給人類當寵物?”骨刺沒理他,埋著頭往前跑。他往山澗上游走,摘最紅的野果,
被刺扎得滿手是血,就用舌頭舔舔,把果子揣進懷里,生怕壓壞了——云瑤說過,
紅果子最甜。他還撿來光滑的石子,在云瑤坐的石頭上擺成圈,圈里放顆最大的,
像她講過的月亮。他學說話的勁頭更足了。哥布林的話粗得像石塊,他就跟著云瑤的聲音磨。
起初只會“啊”“呀”,后來能模糊地喊“云……瑤”,云瑤每次聽到,都會笑著應一聲,
眼睛彎得像月牙。再后來,他捧著烤得半焦的魚,結結巴巴地說:“你……吃……香。
”云瑤總笑著接過去。她會把魚肚子上最嫩的肉挑給他,自己啃帶刺的地方,
邊吃邊夸:“骨刺烤的魚,比青嵐宗廚房里的還香?!庇写嗡伤帟r崴了腳,
坐在石頭上皺眉,骨刺嚇得直轉圈,爪子在地上扒拉著,想找些軟的東西給她墊腳。
最后他蹲下來,用那歪歪扭扭的爪子,輕輕按她的腳踝。他指甲縫里還沾著泥,云瑤卻沒躲,
只輕聲說:“輕點呀,有點癢?!蹦翘熘螅谴堂刻於荚谑孪碌?。他用藤蔓編籃子,
編得歪歪扭扭,卻在邊邊角角纏上了野薔薇,花謝了就纏綠葉,他記得云瑤說過喜歡花草。
他把堅果砸開,果仁攢在樹葉里,擺得整整齊齊,像云瑤教他認的星星。
他甚至對著月亮唱歌,唱哥布林那首哭喪的老調子,可調子跑了,
倒像在笑——因為云瑤說過,開心的時候,聲音會飄起來。
窩棚里的哥布林見他每天往石崖跑,又開始嚼舌根。
鐵頭在篝火邊吐著煙圈:“那傻子定是被什么東西迷了心竅,天天對著石頭傻笑。
”瘦猴接話:“我看他是想女人想瘋了,可惜啊,人類姑娘見了他,不尖叫著跑才怪。
”骨刺假裝沒聽見。他把云瑤教他認的草藥晾在石縫口,看著陽光把葉片曬得卷起來,
心里像揣了顆暖烘烘的紅果。他知道,自己和別的哥布林不一樣了。
以前他覺得石縫是唯一能藏住自己的地方,現(xiàn)在他盼著天亮,盼著黃昏,
盼著那串銀鈴響起來。第二章 石崖下的等待與慢慢變長的影子云瑤沒來的第一天,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石崖邊的野薔薇。骨刺蹲在云瑤常坐的石頭上,
懷里揣著個布包——里面是他昨天傍晚烤的魚干,用云瑤送的粗布包著,
還帶著點炭火的溫氣。他數(shù)著從樹葉縫里漏下來的光斑,一片,兩片,
三片……直到光斑移到腳邊,太陽爬高了些,才發(fā)現(xiàn)魚干的腥味混著布上的蘭花香,
在晨風中慢慢散開。石縫里的螢火蟲罐子還放在原處,罐口蒙著層薄紗,昨晚沒舍得點亮,
怕亮過了頭,擾了月亮的光?!八S是被露水打濕了衣裳,在家換衣呢。”他對著石頭喃喃,
伸手摸了摸石頭上的凹痕——那是云瑤教他寫字時,指尖反復劃過的地方,
現(xiàn)在被晨露浸得潤潤的。中午的時候,瘦猴帶著兩個小哥布林晃到石崖邊。
瘦猴的爪子里拎著只半死的野兔,是鐵頭早上套的,他跟在后面撿了些野蒜,
正得意洋洋地往窩棚走。見骨刺還蹲在石頭上,瘦猴故意把野兔往地上一摔,“咚”的一聲,
驚得林子里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皢?,這不是我們的‘望妻石’嗎?
”瘦猴笑得尖牙都露了出來,“人類姑娘怕不是把你忘了?也是,誰會記得塊會喘氣的石頭。
”一個小哥布林湊過來,好奇地戳了戳骨刺懷里的布包:“這里面是什么?
是不是偷了人類的東西?”骨刺把布包往懷里按了按,
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低響——那是哥布林表示警告的聲音,他以前從沒用過。
小哥布林被嚇了一跳,往后縮了縮。瘦猴見狀,抬腳就往石頭上踹:“你還敢兇?
真當自己是個人了?”石頭晃了晃,骨刺懷里的布包掉在地上,魚干滾了出來,沾了點泥土。
他趕緊彎腰去撿,手指剛碰到布角,就被瘦猴一腳踩住了手背?!疤蹎??”瘦猴碾了碾腳,
“記住了,哥布林就該有哥布林的樣子,別總想著攀高枝?!本驮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