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
當(dāng)那個男人從皮夾里,抽出四張十塊錢的“大團結(jié)”遞給我時,我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四十塊錢!
不到一天的時間,我從身無分文,變成了手握四十塊巨款的“富人”!
我強忍著激動,找了他八塊錢。他把五塊手表揣進口袋,吹著口哨,消失在了人流中。
我立刻收起剩下的五塊表,幾乎是跑著回到了那個瘦老頭的攤位前。我把欠他的五十五塊錢,工工整整地遞了過去。
“大爺,我還您錢?!?/p>
老頭接過錢,數(shù)都沒數(shù),只是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嗯,不錯。還要嗎?”
“要!這次我要二十套!”我把剩下的錢,幾乎全都拍在了桌子上。
那一整天,我就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組裝,賣表,進貨,再組裝……循環(huán)往復(fù)。等到夜幕降臨時,我懷里揣著的,已經(jīng)是將近兩百塊的巨款。
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吃一頓大餐,也不是去找個旅店住下。而是回到了那個廢棄的窩棚,將大部分錢,藏在了一塊松動的磚頭下面。
在這個混亂的年代,財不露白,是活下去的第一法則。
做完這一切,我才用身上剩下的零錢,去買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豬腳飯。當(dāng)那混著肉香的米飯滑進我餓了三天的胃里時,我差點掉下眼淚。
活著,真好。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的人生,就像按下了快進鍵。我從一個蹲在地上的小販,變成了在華強北小有名氣的“手表西施”。因為我組裝的手表,質(zhì)量好,價格公道,而且從不缺斤短兩,很多小的批發(fā)商,都開始專門從我這里拿貨。
我的資本,像滾雪球一樣,迅速積累。
但我也知道,這種小打小-鬧,很快就會到頭。電子表的紅利期,不會太長。我必須在市場飽和之前,找到下一個能讓我一飛沖天的風(fēng)口。
而這個風(fēng)口,我知道它在哪里。
它叫——認(rèn)購證。
1990年,上海和深圳的證券交易所才會正式成立。而在此之前,為了“試點”,會發(fā)行一種叫做“股票認(rèn)購申請表”的東西。這東西,在發(fā)行的初期,很多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甚至被當(dāng)成廢紙。
但我知道。我知道這薄薄的一張紙,在未來,會炒到上萬,甚至幾萬塊一張!那將是一場席卷全國的、史無前例的財富盛宴。
我必須在這場盛宴開始前,盡可能多地囤積“門票”。
但是,這個生意,光靠我一個人,是做不成的。我需要人手,需要幫我跑腿、搜集信息、甚至是在必要的時候,能幫我打架的人。
我需要一個搭檔。一個絕對可靠、有野心、也有腦子的搭檔。
而這個人,我知道他在哪里。
根據(jù)上一世的記憶,那個未來叱咤風(fēng)云、身價千億的商界梟雄——陸遠,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是一個因為在國營廠里打了領(lǐng)導(dǎo),被開除后南下深圳、窮困潦倒的街頭混混。
他每晚,都會睡在深南大道下面,最大的一處橋洞里。
那天晚上,我揣著兩瓶二鍋頭,一包花生米,還有兩百塊錢,找到了那個地方。
橋洞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流浪漢??諝饫?,彌漫著一股酸臭和廉價酒精混合的難聞氣味。
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最角落里的陸遠。
他比后世電視上那個西裝革履、不怒自威的商業(yè)帝王,要年輕得多,也狼狽得多。他穿著一件破了洞的背心,滿臉的胡茬,眼神里,卻藏著一股不甘和桀驁。
他看到我一個女孩子,竟然敢獨自一人走進這里,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
我沒有廢話,直接走到他面前,把酒和花生米扔了過去。
“喝點?”
他愣了一下,隨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他擰開瓶蓋,狠狠地灌了一口。
“妹子,膽子不小啊?!彼亮瞬磷欤粗?,“找我干什么?我可沒錢?!?/p>
“我不要你的錢。”我蹲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不用再睡在這里,可以把整個深圳都踩在腳下的機會?!?/p>
陸遠看著我,像在看一個瘋子。
我沒有解釋。我只是把那兩百塊錢,放在了他面前。
“這是定金?!蔽艺f,“從今天起,你跟我混。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事成之后,我分你三成利潤。”
“三成?”陸遠笑了,那笑容里,充滿了不屑,“妹子,你知道三成是多少嗎?萬一你賺了一千塊,就要分我三百。你憑什么相信我,不怕我拿了你的錢就跑?”
“你會跑嗎?”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陸遠和我對視著。他從我這個瘦弱女孩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天真,也不是愚蠢,而是一種和他一樣的、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欲望和野心的、餓狼般的光芒。
他沉默了。
許久,他拿起了那兩百塊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不跑?!彼f,“我想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