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推開家門時,屋里彌漫著一股壓抑的寂靜。她剛回來,書包還沒放下,就聽見母親在廚房里摔碗的聲音。那聲音像一把鈍刀,割裂了空氣,也割開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線。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母親猛地從廚房沖出來,手里攥著幾張紙,那是她偷偷藏在床底、準備研究的中文系招生簡章和《蟬蛻》的手稿。母親一把撕碎,碎片如雪片般飄落,被踩進地板縫里?!拔倚量嘁惠呑泳蜑榱四阌袀€安穩(wěn)工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讀什么中文系?將來靠什么吃飯?”
林小雨站在門口,渾身濕透,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跡。她看著母親顫抖的手和通紅的眼睛,第一次沒有低頭,也沒有辯解。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母親,眼神平靜得近乎冷酷。
“我不是為了讓你滿意才活著的?!彼f,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整個房間的沉悶。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母親愣住了。然后,她像是被這句話點燃了所有積壓多年的怒火,猛地抓起桌上的臺燈砸向地面——玻璃碎裂的聲音清脆而刺耳,像某種無聲的哀鳴。
林小雨沒躲。她甚至沒有低頭看腳踝。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身體輕得像羽毛,仿佛靈魂已經(jīng)飛離軀殼。她知道,那是疼痛遲來的信號,但她不再在意。因為她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傷痛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內心長期壓抑后的爆發(fā)。
她沖出家門,奔向學校。雨下得很大,風卷著水珠撲打她的臉頰,冰冷得讓人清醒。她顧不上擦臉,也不管衣服是否濕透,只是一路狂奔,腳步踏過積水的街道,濺起一片片白色的水花。
校門早已鎖死,鐵欄桿冰冷堅硬。她停頓了幾秒,目光掃過圍墻邊緣——那里有一處松動的磚塊。她咬緊牙關,手腳并用地翻上去,膝蓋磕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悶響,但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那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溫順乖巧的女兒,也不是別人眼中的“好孩子”,她是林小雨,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
天臺上空無一人,只有風雨聲與雷鳴交織成一首悲壯的交響曲。她從背包里掏出一支紅色噴漆,那是她前幾天偷偷買的,藏在舊書包夾層里,只為這一刻。她抬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閃電劃破云層,照亮了她蒼白的臉龐。
她站定,舉起噴漆,在墻上寫下三個大字:
林小雨
然后,在名字上方,她用盡全力寫下了自己的第一志愿:
中文系
筆畫粗糲有力,每一筆都像是刻進骨子里的決心。她后退一步,看著那行字在雨中微微泛光,仿佛有了生命。
她仰起頭,對著天空大聲喊:“我選中文系!我要寫詩、寫小說、寫故事!我要讓這個世界聽見我的聲音!”
聲音被雷聲吞沒,卻被雨水沖刷得更加清晰。沒有人聽到,但她在心里聽到了——那是屬于她自己的回響。
那一刻,她不再是林小雨,也不再是母親口中“不懂事的女兒”。她是自由的,是勇敢的,是真正開始為自己而活的那個人。
雨還在下,風還在吹,但她不再害怕。她站在天臺上,任由雨水打濕全身,感受著那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釋然。她終于明白,成長不是妥協(xié),而是選擇;不是討好他人,而是忠于自我。
第二天清晨,陽光穿透烏云,照在校園的涂鴉墻上。那行紅字依舊醒目,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而林小雨,早已不在原地。她坐在教室里,翻開一本嶄新的《紅樓夢》,指尖輕輕撫過書頁,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她知道,這條路不會平坦,但她已經(jīng)準備好迎接所有的風雨。
因為這一次,她不再是為了誰而活,而是為了自己,為了夢想,為了那個敢于說出“我不是為了讓你滿意才活著的”的林小雨。
而在一邊的張志遠,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失敗者不配畢業(yè)……我不配……”
沒人注意到他的崩潰。大家忙著復習,準備最后沖刺。只有林小雨知道,張志遠曾經(jīng)也是個夢想成為作家的人,只是因為父親的一句“文學不能當飯吃”,他放棄了寫作,轉而準備選擇了最保險的專業(yè),會計。
而現(xiàn)在,他正一步步走向自我否定的深淵。
林小雨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起昨晚天臺上的自己,忽然笑了。她不是要贏誰,也不是要證明什么。她只是終于明白了一件事:人生不是為了取悅別人而活,而是為了忠于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