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奇異的冰涼觸感與腦海中短暫的清明，如同夏夜流星，轉瞬即逝，卻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不容忽視的石子。
那聲詭異的弦鳴，絕非幻聽。
這把琵琶，有古怪。
蘇雪隱的目光緊緊鎖著墻角那落滿灰塵的舊物，心頭疑竇叢生。是機緣巧合，還是這光怪陸離世界的常態(tài)？亦或是……與她這借尸還魂的詭譎之事有所關聯(lián)？
然而，現(xiàn)實并未給她留下細細探究的余地。
手機屏幕再次頑固地亮起，經(jīng)紀人林墨染的名字如同催命符般跳動，緊隨其后的是一條條充滿威脅與命令意味的短信，字里行間都透著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今晚七點，準時開播，否則后果自負。
后果？蘇雪隱唇角牽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她蘇雪隱縱橫兩世，最不畏的便是威脅。
但，硬碰硬并非上策。初來乍到，對此間規(guī)則懵懂無知，力量更是懸殊。暗衛(wèi)的準則之一便是：于劣勢中蟄伏，于迷霧中洞察，方能覓得一線生機。
直播……或許，這并不僅僅是絕路，也可能是一個讓她初步窺探這個世界、甚至……扭轉局面的窗口。
記憶碎片中關于“直播”的畫面光怪陸離：無數(shù)陌生人在一方小小的屏幕后點評、謾罵、宣泄。像極了她曾在風月場中面對的形形色色的看客，只不過，這里的“看客”隱匿在虛無的數(shù)據(jù)之后，更加肆無忌憚。
應對看客，尤其是惡意的看客，恰是她身為花魁時，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
時間在沉寂中流淌，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霓虹燈次第亮起，將這個陌生的世界渲染得越發(fā)迷離。
晚上六點五十分。
蘇雪隱——此刻，她必須徹底成為“蘇晚晚”——坐在了手機支架前。鏡頭對準了她蒼白卻依舊難掩精致的臉。她沒有依循林墨染的要求化上濃麗的妝容，只是洗凈了臉，將一頭微卷的長發(fā)松松挽起，露出清晰脆弱的脖頸線條。身上穿著一件最簡單的白色棉質長裙，褪去了所有浮華，反而襯得她有種洗盡鉛華的易碎感。
這是她精心計算后的姿態(tài)。示弱，有時是最好的鎧甲與武器。
七點整。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顫地點下了“開始直播”的按鈕。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幾乎是在直播開啟的瞬間，洶涌的彈幕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小小的屏幕，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文字，只有滿滿的惡意撲面而來。
【賤人還敢開播？！】 【怎么沒死透??？浪費空氣！】 【還錢！騙子！】 【長得就一副白蓮婊樣，嘔！】 【退出娛樂圈！辣眼睛！】
惡毒的字眼密密麻麻，夾雜著各種不堪入目的表情符號。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蘇雪隱的心臟仍是被那純粹的、龐大的惡意刺得收縮了一下。這遠比面對面的指責更為窒息。
她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緊，指甲嵌入掌心，細微的痛楚讓她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鏡頭前的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唇色顯得更加蒼白，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風暴驚得不知所措。
沉默了幾秒，就在彈幕罵得越發(fā)猖獗時，她緩緩抬起頭，望向鏡頭。那雙曾被贊譽盛滿星子的眼眸，此刻氤氳著一層淺淺的水光，卻倔強地沒有落下，反而透著一股被逼到絕境后的疲憊與一絲茫然的無辜。
“大家……晚上好?！彼穆曇糨p柔，帶著剛哭過般的微啞，卻又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屏幕，“我知道，很多人是來罵我的?！?/p>
她頓了頓，像是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繼續(xù)開口，目光沒有閃躲，反而認真地、試圖地去捕捉那些飛速滾動的彈幕。
“我看到……有人說我騙錢，說我立人設，說我……該死。”她逐條輕聲重復著那些最惡毒的指控，每重復一句，眼神便黯淡一分，像是被無形的刀刃再次劃傷，那種真實的痛感，透過屏幕精準地傳遞出去。
彈幕的風向，在無人察覺間，悄然發(fā)生著轉變。雖然罵聲依舊不少，但開始出現(xiàn)更多的調侃、無奈，甚至極其微弱的維護之聲。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shù)，卻在不知不覺間，緩慢而持續(xù)地攀升著。標題為“黑料網(wǎng)紅蘇晚晚道歉直播”的房間，開始被平臺算法推送給更多看熱鬧的路人。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醒目、特效絢爛的禮物打賞特效突然占據(jù)了整個屏幕！
【用戶“清風明月”送給主播“蘇晚晚”一艘“夢幻郵輪”！】 （平臺虛擬禮物，價值不菲）
整個彈幕區(qū)瞬間靜止了一秒！
就連蘇雪隱也愣住了，哼唱聲戛然而止。她茫然地抬頭，看向那個突如其來的、與她此刻凄涼處境格格不入的華麗特效，眼中是全然的不解和一絲受寵若驚的慌亂。
“這……這是什么？謝謝……但是，請不要破費……”她有些語無倫次，下意識地擺手，那份真實的無措不像偽裝。
這反應取悅了部分觀眾。
【哈哈哈土包子連禮物都不認識！】 【富婆姐姐看看我！】 【看來是真窮瘋了，連禮物特效都沒見過?！?【主播別慌，這是好東西！有錢拿！】
然而，蘇雪隱的心卻微微沉了下去。
這打賞來得太突兀，太不合時宜。
她清晰地記得，剛才驚鴻一瞥間，那個贈送禮物的ID——“清風明月”，在之前洶涌的惡評彈幕中，似乎……也曾冰冷地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