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香燭紙錢和白菊花,站在悅來旅館門口等出租車。
鎖骨處的紅色手印隱隱發(fā)燙,提醒著我如懿的存在。
"小伙子,去上墳啊?"前臺大爺?shù)鹬鵁燉獬鰜恚[眼看了看我手里的東西。
我點點頭:"您昨天說如懿父母在C區(qū)12排6號?"
"嗯。"大爺吐了個煙圈,"那姑娘命苦啊,死的時候肚子里還有孩子呢。"
我手一抖,菊花差點掉地上:"...孩子?"
"三個月了。"大爺搖搖頭,"作孽啊,一尸兩命。"
出租車來了,我魂不守舍地上了車。
大爺?shù)脑捪駢K石頭壓在我心上。如懿不僅是被人害死,還帶著未出世的孩子...難怪怨氣這么重。
"師傅,西山公墓。"我報完地址就靠在車窗上發(fā)呆。玻璃映出我的臉,和那張老照片上的男人幾乎一模一樣。難道我真是那負心漢的轉(zhuǎn)世?按照佛家《三世因果經(jīng)》的說法,前世因今生果,我這是來還債的?
車子駛?cè)虢紖^(qū),霧氣更濃了。司機打開了收音機,里面正放著一首老歌:"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師傅,能換臺嗎?"這歌詞聽得我瘆得慌。
司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收音機沒開啊。"
我后背一涼。轉(zhuǎn)頭看向后座,如懿不知什么時候坐在那里,一襲紅衣,正對著后視鏡涂我送她的口紅。
"早啊,丈夫。"她沖鏡子里的我拋了個媚眼,"今天去見父母,我特意打扮了一下。"
司機渾然不覺,還在嘀咕收音機怎么自己響了。我強作鎮(zhèn)定:"如懿,別鬧,師傅會害怕的。"
如懿咯咯笑起來,湊到我耳邊:"他看不見我。"冰涼的氣息噴在我耳畔,"只有你能看見我,因為你是我的人。"
鎖骨處的印記更燙了。我偷瞄了一眼司機,他正專注開車,完全沒注意到后座多了個"人"。
"那什么..."我壓低聲音,"大爺說你...懷孕了?"
如懿的笑容僵住了。車里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車窗上結(jié)了一層霜花。司機打了個噴嚏:"怪了,空調(diào)怎么突然這么冷?"
"那個負心漢..."如懿的聲音變得陰森,"他說要帶我去香港,卻把我賣給妓院。我逃回來找他,他說我懷了別人的野種..."她的指甲變長,掐進座椅,"我那么愛他,他卻...卻..."
"冷靜冷靜!"我趕緊安撫,"師傅,麻煩開快點!"
司機一臉莫名其妙:"已經(jīng)超速了哥們。"
公墓大門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我?guī)缀跏翘酉萝?,如懿飄在我身后,情緒仍不穩(wěn)定,時而啜泣時而冷笑。
C區(qū)在公墓最深處。越往里走,霧氣越濃,墓碑越舊。12排6號是座不起眼的灰白色墓碑,上面刻著"先考輝發(fā)那拉公諱訥爾布、先妣輝發(fā)那拉母諱氏之墓"。
"爸媽..."如懿跪在墓前,血淚劃過蒼白的臉頰,"女兒來看你們了..."
我擺好香燭白菊,點燃紙錢。藍色的火焰中,紙錢化為灰燼卻不見煙霧。如懿的身影在火光中顯得更加真實,幾乎像個活人。
"爸,媽,這是王華,我的...丈夫。"如懿羞澀地介紹,完全看不出剛才的陰森模樣。
我硬著頭皮鞠躬:"叔叔阿姨好,我是王華。"心想這特么算哪門子見家長啊。
祭拜完畢,如懿的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她飄在墓碑旁,輕輕撫摸上面的字:"父親生前是四品佐領(lǐng),家道中落后開了那家旅館。我死后,他們變賣家產(chǎn)搬回東北老家,沒過幾年就相繼去世了..."
我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又燒了些紙錢。這時,一陣陰風吹來,掀起了墓碑后方的一塊草皮。下面露出個銹跡斑斑的小鐵盒。
"這是什么?"我撿起鐵盒。如懿湊過來,眼中閃過驚訝:"這不是我的首飾盒嗎?怎么會在這里..."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本發(fā)黃的日記本和幾張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如懿和那個長得像我的男人,兩人在外灘合影,笑容燦爛。日記本里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第一頁寫著:"民國八十四年三月,與陳郎初相識..."
"陳郎?"我皺眉,"他姓陳?"
如懿的表情變得恍惚:"陳...陳什么來著?我怎么會忘了他的名字..."她突然抱住頭,"我想不起來!為什么想不起來!"
她的頭發(fā)瘋狂舞動,周圍的墓碑開始震動。我趕緊安撫:"別急別急,慢慢想..."同時翻看日記,里面記錄了如懿與"陳郎"從相識到相戀的全過程,字里行間滿是甜蜜。
翻到最后幾頁,筆跡變得潦草:"陳郎說要帶我去香港,父親不同意...我決定跟他私奔...""他說需要錢打點關(guān)系,我偷了家里的房契...""今天驗出有喜了,要給陳郎一個驚喜..."
最后一頁只有一行血寫的字:"陳郎,為什么?"
我合上日記,心情復雜??磥砣畿彩潜荒莻€姓陳的騙財騙色,最后慘遭殺害。問題是,我為什么和他長得一模一樣?轉(zhuǎn)世?巧合?還是...
"我想起來了!"如懿突然尖叫,"他叫陳世美!"
我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啥玩意兒?陳世美?那不是戲曲里的負心漢嗎?"
如懿歪著頭:"不是嗎?我記得是..."
"姑娘,你戲曲看多了吧。"我哭笑不得,"再說陳世美是宋朝人,跟你差著幾百年呢。"
如懿惱羞成怒:"那你說他叫什么!"
"日記里只寫了'陳郎'..."我無奈道,"要不咱們再找找線索?"
正當我們研究日記時,周圍的霧氣突然變濃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霧中傳來:"那拉家的小丫頭?是你嗎?"
我和如懿同時轉(zhuǎn)頭。霧中走出個拄拐杖的老太太,穿著民國時期的旗袍,身影半透明——明顯不是活人。
"趙...趙阿姨?"如懿瞪大眼睛,"您怎么..."
"我在這等你二十年了。"老太太顫巍巍地說,"你爸媽臨走前把你這盒子埋在這,說總有一天你會來取。"
我頭皮發(fā)麻,但還是壯著膽子問:"阿姨,您認識那個...陳郎嗎?"
老太太瞇起眼睛打量我,突然舉起拐杖要打:"負心漢!你還敢出現(xiàn)!"
如懿趕緊攔住她:"不是他!只是長得像!"
老太太放下拐杖,狐疑地盯著我:"太像了...那個陳世美騙了小如懿的感情和錢財,最后把她..."她看了眼如懿,沒再說下去。
"阿姨,他真名叫什么?"我追問。
"陳..."老太太皺眉思索,"陳...哎,人老了記性不好。只記得是上海灘一個小開,家里做洋行生意的。"
線索又斷了。我謝過老太太,她臨走前神秘兮兮地塞給我一張符:"小伙子,小心點。那丫頭怨氣重,容易傷著你。"
如懿在旁氣得跺腳:"趙阿姨!您別亂說!"
老太太走后,我和如懿繼續(xù)翻找線索。日記本夾層里掉出一張船票,上面印著"陳梓軒"三個字。
"陳梓軒..."如懿喃喃重復,突然抱住頭,"頭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