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香燼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北風卷著雪沫子砸在窗紙上，噗噗作響。
唐霖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磚地上，已經兩個時辰了。膝蓋從刺痛到麻木，
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冰涼，仿佛那雙腿早已不是自己的。祠堂里燭火搖曳，
映著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森然肅穆。香煙繚繞，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壓抑。
“小姐……”丫鬟春曉跪在一旁，聲音發(fā)顫，“您就低個頭，
向老夫人認個錯吧……”唐霖脊背挺得筆直，
目光落在最下方那個嶄新的牌位上——唐門家主，唐遠山，她的父親。三個月前暴斃而亡，
死因蹊蹺，族中卻匆匆下葬，不許深究。而她，
不過是因在守孝期間“不慎”打翻了繼母柳氏一盞茶，便被罰跪祠堂思過。“認錯？
”唐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冷笑，聲音因久未進水而沙啞，“我錯在何處？
錯在父親死得不明不白？錯在這唐家即將徹底落入外人手中？”“放肆！
”嚴厲的女聲自門口傳來。繼母柳氏扶著丫鬟的手，裹著一身貴重的紫貂斗篷，
緩緩踏入祠堂。她雖年過三十，卻保養(yǎng)得宜，面容姣好，只是那眉梢眼角的精明與刻薄，
生生破壞了那份美感。身后跟著她的親生女兒，比唐霖小一歲的唐婉，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唐霖，你打翻奉給老夫人的熱茶，驚嚇長輩，本就該罰。
如今還敢在祠堂祖宗面前口出狂言，編排是非，看來是跪得還不夠，心不誠！
”柳氏聲音尖利，目光如刀刮過唐霖蒼白卻依舊清麗的臉。
唐婉掩口輕笑：“姐姐怕是跪糊涂了。母親，不如讓姐姐回去歇歇吧，這大冷天的，
若是凍壞了，外人還以為母親苛待原配嫡女呢?！痹捓镌捦?，皆是挑唆。唐霖垂眸，
掩去眼底的寒意。父親在世時，柳氏尚知收斂，父親一去，
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這原配所出的嫡女踩入泥里，好為她自己的女兒鋪路。
唐家以制香起家，名下“御香坊”更是皇商，富甲一方。柳氏的娘家兄弟早已安插進鋪子，
如今父親猝死，她們下一步，恐怕就是要謀奪這唐家基業(yè)，甚至……她的婚事。“苛待？
”柳氏冷哼一聲，“我這是教她規(guī)矩！免得日后嫁去永寧侯府，舉止失當，
丟我們唐家的臉面！”唐霖猛地抬頭。永寧侯府？那個世子紈绔無能、姬妾成群的永寧侯府？
柳氏見她反應，得意一笑：“忘了告訴你，今日永寧侯夫人過府，已換了庚帖，下了小定。
侯府門第高貴，肯娶你一個商賈之女做世子正妻，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就在這兒好好跪著，
靜靜心，待出嫁后，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也不枉唐家養(yǎng)你一場?！闭f完，她甩袖轉身，
帶著唐婉揚長而去。祠堂厚重的門再次合上，隔絕了外面的風雪，
也仿佛隔絕了唐霖所有的希望。陰冷和絕望如同毒蛇，纏上心臟。父親離奇死亡，家業(yè)被奪，
如今還要被當作廢物一樣塞進那火坑般的侯府……憑什么？就因為她不愿像母親那樣隱忍，
最終郁郁而終嗎？不。她絕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讓她維持著最后的清醒。
她不能倒下，絕不能！夜深了，燭火漸弱。守祠堂的老仆婦早已躲去耳房打盹。
春曉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冷硬的饅頭，偷偷塞給唐霖?！靶〗悖惶鞗]吃東西了，
快墊墊……”唐霖看著小丫鬟凍得通紅的手和擔憂的眼神，心中一澀。她勉強接過饅頭，
啞聲道：“春曉，連累你了?！薄靶〗銊e這么說……”春曉眼圈一紅。就在這時，
祠堂的側窗發(fā)出極輕微的一聲響動，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落地無聲。
春曉嚇得差點叫出聲，被唐霖一把捂住嘴。黑影身形頎長，穿著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
只露出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睛。他看向唐霖，并無惡意，反而快步上前，
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和一小包點心。“唐小姐，”他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悅耳，
“在下受人所托，給你送些東西。瓶里是傷藥，點心可果腹?！碧屏匦闹芯彺笞鳎?/p>
警惕地看著他：“受誰所托？”父親故去后，這府里還有誰會暗中幫她？黑衣人眼神微閃，
避而不答：“小姐不必多問。唐家水深，望小姐早做打算，勿要……任人擺布。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牌位，尤其在唐遠山的牌位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
他將東西塞入唐霖手中，不等她再問，身形一閃，便如鬼魅般從窗口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唐霖握著微溫的瓷瓶和點心，心中驚疑不定。那人的眼神……她似乎在哪里見過。還有，
他話中的深意……她打開瓷瓶，一股清雅的藥香溢出，竟是上好的金瘡藥。她不再猶豫，
將藥遞給春曉讓她幫忙敷在僵硬的膝蓋上。藥膏清涼，緩解了部分疼痛。
就著冷茶吃了點東西，身上恢復了些許力氣。唐霖的頭腦也越發(fā)清晰冷靜。父親死得突然，
他書房里的東西想必早已被柳氏清理過。但父親生前謹慎，或許會留下什么……她忽然想起，
父親書房里有一個暗格，連柳氏都不知道。那是她小時候偶然發(fā)現的。必須去一趟書房！
她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守祠婆子，低聲對春曉吩咐幾句。春曉先是驚恐，隨后咬牙點頭。
片刻后，耳房方向傳來春曉的驚呼和婆子的呵斥聲，似乎是春曉“不小心”打翻了火盆。
祠堂門口的看守也被吸引過去。趁此間隙，唐霖忍著膝蓋的劇痛，猛地站起，
踉蹌著從側門閃出，融入冰冷的夜色中。風雪撲打在她臉上，她卻感覺不到冷，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真相，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父親的書房早已落鎖，一片漆黑。
唐霖繞到后院，找到那扇有些松動的窗欞，用力一推，閃身而入。
書房里彌漫著一股灰塵和墨香混合的味道。她借著雪地反射的微光，摸索到書架后方，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輕輕按壓一塊磚?！斑菄}”一聲輕響，一個暗格彈了出來。
暗格里只有幾封泛黃的信件和一個小巧的紫檀木盒。唐霖心跳如鼓，她拿起木盒打開，
里面并非金銀珠寶，而是一枚玄鐵所制的令牌，上面刻著復雜的云紋，
中間一個蒼勁的“墨”字。令牌下壓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和一封信。她先展開信，
是父親的筆跡！“霖兒親啟：若你見此信，恐父已遭不測。唐門御香之術，核心并非香方，
而是此‘天香引’心法。修至大成，可引百香，惑人心智，亦能救人水火。
此乃唐家立身之本，亦招禍之源。柳氏與內務府趙侍郎勾結，欲奪御香坊，獻于貴妃邀寵。
父若死，必彼等所為。鐵令牌乃父與‘聽雨樓’樓主信物，憑此可求援一次。吾女切記，
藏鋒守拙，待時而動，唐家興衰，系于你身……”信末字跡潦草，顯然寫得匆忙。
唐霖渾身冰冷，又如烈火焚心！果然！父親是被人害死的！兇手就是柳氏和那什么趙侍郎！
為了貪墨唐家產業(yè)，他們竟下此毒手！悲憤和仇恨瞬間席卷了她。
她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鐵令牌和那本名為《天香引》的冊子，身體因劇烈的情緒而顫抖。
就在這時，書房外忽然響起腳步聲和燈籠的光亮！“我好像聽到里面有動靜！”“快！
去看看！別是進了賊！”是巡夜的家?。《ㄊ欠讲砰_窗的動靜引起了注意！唐霖心中一驚，
迅速將令牌和冊子塞入懷中，信件湊近燭臺點燃。剛將灰燼處理掉，書房門就被粗暴地撞開！
“誰在里面！”家丁舉著燈籠照進來，一眼看到站在書桌旁的唐霖。柳氏很快被請來，
她看著唐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惡毒和得意：“好哇！唐霖，你不僅不思悔改，
還敢深夜擅闖書房，分明是想偷盜家中機密！人贓并獲，你還有何話說！
”唐霖心知這是柳氏設下的圈套，無論她是否找到東西，
今晚她闖入書房的行為都會被坐實罪名。她冷靜下來，腦中飛速旋轉。
“我只是想來取父親生前常用的一方硯臺，以作念想。并非偷盜。”“念想？”柳氏嗤笑，
“狡辯！看來祠堂是跪不住你了！來人，把她給我關到柴房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
誰也不準放她出來！待明日，再請家法處置！”如狼似虎的家丁上前扭住唐霖。她沒有掙扎，
只是深深地看了柳氏一眼，那眼神平靜得可怕，仿佛在看一個死人。柳氏被看得心中一寒，
隨即惱羞成怒：“看什么看！帶走！”冰冷的柴房，四處漏風。唐霖蜷縮在角落里，
懷中那本《天香引》和鐵令牌硌得她生疼，卻也讓她無比清醒。仇恨的火焰在胸腔燃燒，
卻催生出無比的冷靜。柳氏，趙侍郎，永寧侯府……所有想要擺布她、踐踏她的人，
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她從懷中掏出那本薄薄的冊子，就著窗縫透入的微弱雪光，艱難地翻閱。
開篇便是心法口訣，玄奧復雜，其后記載著如何以自身氣息引動百香，
如何以香惑人、辨毒、甚至……殺人于無形。唐家以香傳家，她自幼嗅覺敏銳，
于調香之道本就極具天賦。此刻抱著復仇的決心，那些晦澀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
一字一句刻入腦海。她依照心法嘗試引導體內微弱的氣息，初時滯澀難通，幾次失敗后，
忽然間，一絲極細微的暖流自丹田升起，循著特定經脈游走。周遭的世界仿佛瞬間清晰起來。
地分辨出柴房里潮濕的霉味、院外積雪的清新、甚至遠處廚房殘留的微弱食物香氣……以及，
隱藏在風中，一絲極不尋常的、甜膩到令人心悸的異香。那香氣，
來自她繼母柳氏慣用的熏香“暖芙蓉”，但其中，卻摻雜了一味極其隱蔽的毒——千機散！
長期嗅聞，會令人心血衰竭而亡！父親生前，柳氏便常以此香熏染衣物、書房！原來如此！
殺人不見血！好毒辣的手段！唐霖猛地睜開眼，眼底最后一絲迷茫褪去，
只剩淬煉過的冰冷鋒芒和決絕。她握緊令牌，聽著窗外更夫敲響了三更的梆子。天，快亮了。
第二章 天香引柴房的門在清晨被粗暴地推開。刺目的雪光涌了進來，晃得唐霖瞇起了眼。
兩名粗壯的婆子面無表情地走進來，一左一右架起她?！岸〗?，夫人吩咐了，
請您去祠堂前領家法?！闭Z氣冰冷，不帶絲毫敬意。唐霖一夜未眠，
修習《天香引》心法雖只入門，卻讓她精神清明了許多，膝蓋上的傷痛也似乎減輕了不少。
她沒有掙扎，任由她們拖著走，目光冷靜地掃過院落。祠堂前的空地上，
柳氏端坐在鋪了軟墊的梨花木椅上，捧著暖爐，一身錦繡，雍容華貴。唐婉站在一旁，
穿著簇新的緋色襖裙，臉上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周圍站滿了丫鬟仆婦，
以及幾位被“請”來的唐家族老，個個面色凝重，或回避著唐霖的目光。一條長凳擺在正中，
旁邊站著手持藤條的家丁。氣氛肅殺?！疤屏?，”柳氏慢條斯理地開口，
聲音帶著刻意拿捏的威嚴，“你屢教不改，沖撞長輩，擅闖禁地，依家法當鞭笞二十。
你可認罰？”一位族老微微蹙眉，開口道：“夫人，霖丫頭畢竟即將嫁入侯府，身上帶傷，
恐怕不妥……”柳氏冷笑：“正是要讓她記住規(guī)矩，免得日后在侯府行差踏錯，
連累我們整個唐家！行刑！”家丁上前，就要將唐霖按在長凳上?！暗鹊??！碧屏睾鋈婚_口，
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所有人的動作都是一頓。她掙脫開婆子的鉗制，
雖然衣衫單薄，發(fā)絲微亂，站姿卻異常挺拔，目光直視柳氏：“母親口口聲聲家法，
卻不知這家法，是唐家的家法，還是你柳家的家法？”柳氏臉色一變：“你放肆！”“放肆？
”唐霖緩緩上前一步，空氣中，那股極淡的“暖芙蓉”甜香再次縈繞鼻尖，
其中摻雜的千機散氣味，在她敏銳的感知下無所遁形?！案赣H去世不過三月，尸骨未寒。
母親便急著將我這原配嫡女打殺發(fā)嫁，好將這唐家產業(yè)，盡數吞入柳家囊中嗎？
”“你胡說什么！”柳氏猛地站起，色厲內荏，“休要血口噴人！”“我是否胡說，
母親心里清楚?！碧屏啬抗鈷哌^幾位族老，“諸位叔公可知，御香坊這三月的賬目，
已有大半流入柳氏兄弟手中？庫中珍藏的百年沉香、龍涎香，皆被以次充好，偷運出去？
唐家基業(yè)，正在被人掏空！”幾位族老臉色頓時變了。他們或許不喜唐霖倔強，
但更在意家族利益。“荒唐！”柳氏氣得發(fā)抖，“證據呢？拿出證據來！否則便是誣陷尊長，
罪加一等！”“證據？”唐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母親身上這‘暖芙蓉’，
香氣宜人，可是父親生前最愛聞的?！绷弦徽幻魉?。唐霖卻繼續(xù)道：“可惜，
這香里多了不該有的東西。千機散，無色無味，混入香中，長期嗅聞，令人心血漸枯，
咳喘不止，最終衰竭而亡——癥狀恰似癆病。”她的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父親唐遠山去世前，正是久咳不愈，日漸消瘦，太醫(yī)診斷便是癆癥！柳氏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尖聲道：“你、你胡說八道！妖言惑眾！給我打！打死這個滿口胡言的逆女！
”家丁又要上前。“誰敢！”唐霖一聲清喝，同時，她暗中運轉初成的天香引心法。
她身上并無香料，
周遭空氣中彌散的各種微弱氣味——冰雪的冷冽、祠堂的檀香、甚至每個人身上不同的體味，
都在她氣息牽引下，悄然匯聚，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伴隨著她銳利如刀的目光，
竟讓那些家丁一時不敢妄動！“千機散雖隱秘，卻非無跡可尋?！碧屏厮浪蓝⒅?，
“只需請來京城回春堂的老大夫，一驗此香，便知真假！亦可開棺驗尸，查明父親真正死因！
”開棺驗尸！此言一出，滿場嘩然！這是大不敬！
但若唐遠山真是被毒殺……族老們看向柳氏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驚疑和審視。
柳氏徹底慌了神，眼神閃爍，
嘴唇哆嗦：“不……不能開棺……這是對死者不敬……你……”她的反應，無疑是不打自招！
“看來，需要討個公道的，不止我一人?！碧屏芈曇舯?，目光掃過全場，“今日，
就在唐家列祖列宗面前，便將這謀害親夫、侵吞家產、毒害嫡女的毒婦，查個明白！”“不！
不是我！”柳氏在巨大的壓力下心理防線崩潰，竟脫口而出，“是趙侍郎！是他給的藥！
他說只要……啊！”她猛地意識到失言，驚恐地捂住嘴。全場死寂。趙侍郎！
內務府的趙侍郎！竟然牽扯到了官面上的人！唐霖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她正要趁勢追問，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坝缹幒罘蛉说健?/p>
”只見一群衣著華麗的仆從簇擁著一位珠光寶氣、面色倨傲的中年美婦走了進來，
正是永寧侯夫人。她環(huán)視場內亂象，眉頭緊皺，滿臉不悅：“這成何體統(tǒng)！柳夫人，
這是怎么回事？本夫人今日過來商議婚期，怎的這般烏煙瘴氣！”柳氏如同抓到救命稻草，
連滾爬爬地撲過去：“侯夫人！侯夫人救我！這逆女她、她瘋了！她誣陷我謀殺親夫，
還要攪黃婚事，這是打侯府的臉啊！”永寧侯夫人聞言，厭惡地看向唐霖：“你就是唐霖？
尚未過門便如此不安于室，攪得家宅不寧，頂撞嫡母，看來坊間傳聞你性子乖戾，果真不假！
這般女子，怎配入我侯府大門？”她一句話，就要將唐霖釘死在“不孝不悌”的恥辱柱上，
全然不問是非曲直。唐婉也趕緊添油加醋：“是啊侯夫人，姐姐她一向如此，
目無尊長……”幾位族老見侯府插手，氣勢頓時矮了半截，噤若寒蟬。形勢瞬間逆轉。
柳氏臉上重新浮起一絲得意。唐霖心中怒火翻騰，這就是她未來的婆家？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與柳氏沆瀣一氣！她若嫁過去，焉有活路？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天香引心法再次運轉。
這次，她將目標對準了永寧侯夫人。她敏銳地捕捉到侯夫人身上濃重的蔻丹香氣下，
隱藏的一絲極細微的煩躁焦慮之氣，還有因長期失眠而沾染的安神香味道。唐霖上前一步，
微微福禮，姿態(tài)恭敬，聲音卻清朗從容：“侯夫人明鑒。并非唐霖不安于室，
實在是家母死因蹊蹺，唐霖身為人女，若不能查明真相，豈非枉為人子？此事關乎唐家根基，
亦關乎御香坊未來。御香坊乃皇商，若因小人作祟而敗落，恐怕宮中貴人也會不悅。
”她先點明孝道大義，再抬出皇商和宮中貴人，巧妙地施加壓力。隨即，她話鋒一轉，
目光關切地看向永寧侯夫人：“夫人近日是否常感心煩氣躁，夜間難以安寢，
即便用了安神香，也只能淺眠片刻，易驚多夢？”永寧侯夫人一愣，
她失眠之癥確實困擾已久，宮中太醫(yī)開的安神香效果也越來越差：“你……如何得知？
”“夫人所用安神香，雖用料名貴，但配方陳舊，于夫人體質已然不合，故而效微。
”唐霖從容道，“唐霖不才，于調香一道略有心得。若夫人信得過，
唐霖愿現場為夫人調制一味安神香，或許可解夫人之憂?！北娙私泽@。
唐霖竟敢在侯夫人面前班門弄斧？柳氏更是尖叫：“侯夫人休要聽她胡言！她懂什么調香！
”永寧侯夫人卻抬手制止了柳氏，她被失眠折磨得苦不堪言，此刻哪怕有一線希望也想試試。
她狐疑地看著唐霖：“現場調制？你需要多久？”“一炷香即可?！碧屏刈孕诺?，
“只需借用祠堂現有之香材。”得到默許后，唐霖走到香案前。
祠堂備有常用的檀香、柏子香、沉香末等物。她凈手焚香，神情專注而虔誠。在眾人注視下，
她取適量檀香末、柏子仁，又從祠堂角落采摘了幾片鮮嫩的竹葉，指尖微捻，擠出汁液，
混合均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美。她暗中運轉天香引心法，
將自身一絲溫和寧靜的氣息融入香粉之中。隨后，她將新配好的香粉放入香爐點燃。
一縷青煙裊裊升起，不同于尋常檀香的厚重，也不同于柳氏暖芙蓉的甜膩，
而是一種極其清遠恬淡的香氣，似有竹葉的清新，又帶一絲涼意，聞之令人頓覺心曠神怡，
腦中煩躁焦慮仿佛被清風拂去。永寧侯夫人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
只覺得一股涼意直透囟門，多日來的緊繃頭疼竟緩解了大半，整個人說不出的放松舒適，
昏昏欲睡?！斑@……這是什么香？”侯夫人驚喜交加。“此香名為‘竹露清’，
有清心除煩、安神助眠之效。”唐霖淡然道，“夫人若不信，可帶回府中試用?！薄靶?！信！
”侯夫人連連點頭，看唐霖的眼神徹底變了，從之前的厭惡不屑，變成了驚異和欣賞，
“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手藝！比御用的調香師也不遑多讓！”柳氏和唐婉看得目瞪口呆，
臉色難看至極。唐霖趁熱打鐵，對侯夫人道：“夫人，唐霖并非不愿嫁入侯府。
只是父親新喪，死因未明，為人子女者，需守孝三年，此時談婚論嫁，于禮不合，
恐對侯府聲譽有損。且唐家內務紛亂，唐霖作為嫡長女，有責任整頓家業(yè)，
以慰父親在天之靈。望夫人體諒?！彼@番話，合情合理，既全了侯府顏面，
又表明了自己的志氣和對家族的擔當。永寧侯夫人得了好處，又見唐霖并非傳聞中那般不堪，
反而有如此驚人的調香天賦，態(tài)度自然軟化。她瞥了一眼臉色灰敗的柳氏，
心中也猜到了幾分齷齪，便順水推舟：“嗯，你說得也有理。守孝盡孝，整頓家業(yè)，
確是正理。那這婚事，便暫且推遲吧。待你處理完家事，再議不遲?！贝搜砸怀?，
柳氏徹底癱軟在地。她最大的靠山，倒了！唐霖心中巨石落下，深深一拜：“謝夫人體諒。
”永寧侯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捧著那爐“竹露清”，迫不及待地打道回府了。唐霖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