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宴上的紗幕:初逢與替代咖啡涼了。杯沿上有個小小的口紅印,不是我留下的。
我看著那個印子,侍應生第三次從我身邊飄過,托盤里的香檳塔晃得人眼暈。
“別盯著杯子看,林薇。”旁邊一個聲音低聲道,是那位姓陳的助理,她嘴角掛著笑,
眼神卻像在敲打我?!澳悻F在是蘇瑞。蘇家小姐不會研究咖啡杯?!薄斑@鞋有點夾腳。
”我說。這是真話,這雙銀色高跟鞋像是給外星人設計的?!叭倘獭!标愔淼男θ輿]變,
“快了。目標人物快到了。記住,點頭,微笑,說‘很好,謝謝’。就這些。別發(fā)揮。
”一個穿著過分筆挺西裝的男人走過來,差點撞翻侍應生的托盤?!疤K小姐!”他聲音太大,
“令尊最近可好?上回高爾夫…”“很好,謝謝。”我照本宣科?!啊媸蔷?!
”他把自己話接上,頓了一下,似乎期待更多。我只是點頭,微笑。笑容有點僵。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喝了口酒,走了。“很好?!标愔淼驼Z,像在鼓勵一條狗。
然后我感覺到那目光。從大廳角落射過來。不像其他人的打量,那種目光是評估性的,
冷冰冰的,像在給一件商品估價。我順著感覺看過去。一個女人。坐在陰影里的輪椅上。
穿著深色禮服,膝上蓋著一條灰色羊絨披肩。她瘦得驚人,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蒼白。
但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她就那么看著我,毫不掩飾。我手指有點冷。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陳助理順著我的目光看去,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笆翘K老夫人?!彼Z速快了些,
“別直視。微微點頭示意就好。恭敬點?!蔽艺兆隽?。那目光又停留了幾秒,才緩緩移開。
我感到背上出了一層細汗?!八钦l?”我低聲問陳助理?!澳愕摹婺浮?。
”陳助理從牙縫里擠出回答,“也是付錢的人。別問廢話?!币魳窊Q了調子。人群微微騷動。
陳助理突然掐了一下我的胳膊,力道不小?!皝砹?。目標十點鐘方向。禿頂,紫領帶。記住,
點頭,微笑,說‘很好,謝謝’。然后我們就撤。”我看過去。禿頂,紫領帶,正和人握手,
笑起來下巴堆成三層。我吸了口氣,準備表演。就在那時,
另一個侍應生端著滿滿一托盤酒杯快步走過我身邊。他手肘撞了我一下。不重,但我正緊張,
沒站穩(wěn)。踉蹌一步,我下意識地想抓住什么,手揮了出去。
感覺指尖碰到了一層柔軟的、有點粗糙的布料。是旁邊桌上裝飾用的垂下來的桌布?
還是…我抓住了什么東西。借力站穩(wěn)了。東西在我手里。我低頭看。是一條紗布。白色的,
很輕薄,看起來是醫(yī)用紗布。一端還沾著點淡淡的褐色,可能是碘伏。我愣住了。哪來的?
我看那個侍應生。他已經消失在人群里。我看剛才我可能抓住的地方。
旁邊是那位輪椅上的蘇老夫人。她膝上的灰色披肩似乎動了一下,但也許只是光影錯覺。
她依舊看著前方,側臉像石膏像?!澳愀墒裁茨?!”陳助理低聲斥道,
一把將我手里的紗布抽走,飛快地塞進自己口袋。她臉色非常難看?!案闶裁垂恚≌竞?!
他過來了!”禿頂男人過來了,笑容滿面?!疤K瑞小姐!久仰久仰!”我點頭。微笑。
感覺嘴角在抽動。“很好,謝謝?!蔽艺f。聲音有點啞。
2 青梅竹馬的契約:血脈之外的承諾三天后。下雨。咖啡館角落。水珠在玻璃窗上往下爬。
她遲到了二十五分鐘。我數了??Х瓤煲姷琢?。門上的鈴鐺響了一下。她走進來。沒打傘,
頭發(fā)和外套肩膀顏色都深了一塊。她沒坐輪椅。走路有點慢,但看著沒問題。
她在我對面坐下。服務生過來。她要了杯熱水。沒看我?!巴葲]事?”我問。
聲音比我想的干。她吹了吹熱水杯口的熱氣?!芭紶栃枰谰??!彼K于抬眼。
那雙眼睛和宴會上一樣亮,但沒那么冷了?!澳翘毂憩F還行。”“砸了。我差點摔倒。
還抓了塊…不知道什么布?!薄凹啿肌!彼f,語氣平淡,“老太太用來墊手腕的。
有關節(jié)痛的老毛病。陳助理處理了。沒人注意到?!薄澳阕⒁獾搅恕?/p>
”“我付錢就是為了讓他們注意?!彼攘丝谒?,燙著了,輕輕嘶了一聲?!罢夷?,
是因為你像。比照片還像?!薄跋衲愕姑梗俊彼檀俚匦α艘幌?,沒多少笑意?!跋裎液眠\。
我需要個替身。擋掉些麻煩事。一些場合。一些人。”她手指在杯口畫圈?!氨热缒莻€禿頂。
”“他怎么了?”“他想把他兒子塞給我?!彼财沧欤盁┤?。你去站一會兒,
他就覺得得手了。能清靜幾個月。”“就為這個?”“這理由不夠?”她看我,
“報酬你收到了吧?”收到了。一筆讓我銀行卡數字變得有點不真實的錢。“為什么是我?
”我問,“就因為我長得像?”她沉默了一會兒,看著窗外。雨下大了?!拔覀円娺^。
”她說,“很小的時候。城西那個老動物園還沒拆。猴子山旁邊。你記得嗎?
”我模糊有點印象。一個總流鼻涕的小男孩。一個摔泥坑里哭的小女孩。分不清是誰。
“你摔了。我拉你。你說…以后要幫我一個忙。”她說,轉回來看我,“記得嗎?”不記得。
完全沒印象。這像現編的?!安凰闱嗝分耨R?!蔽艺f,“頂多算…泥坑之交?!彼中α?,
這次真了點?!半S便。你就當是…血脈之外的承諾?!薄把}?”“我們沒血緣關系。放心。
”她說,“但你比我那幾個堂妹都像我媽年輕時候。諷刺吧?”服務生過來續(xù)水。
我們都沒說話。等服務生走了?!案刹桓桑俊彼龁?,語氣干脆起來,“名義上是我遠房表妹,
來陪我住一段時間。替我處理些…社交冗余。不難。就學我樣子。點頭,微笑,說‘很好,
謝謝’?!薄皧A腳的高跟鞋?”“給你換合腳的?!彼贸鲆粋€很薄的手機,推過來。
“協議在里面。電子簽。三個月。報酬分期付。任何時候穿幫,或者你不想干了,
立刻結清走人?!蔽夷闷鹗謾C。條款很多。保密協議占了大半。
“你的困境就只是…討厭禿頂和社交?”我沒點簽署。她眼神閃了一下,
那種評估性的目光又回來了,但很快隱去?!皞€人原因。”她說,“身體不太好。需要休息。
但家里…事情多。老太太看著呢?!彼噶酥复巴?。馬路對面,一輛黑色轎車安靜地停著。
“他們覺得我不能垮。所以需要個影子。”聽起來還是不太對。但錢是真的。
她推過來一張照片。我媽的醫(yī)院繳費單,數額后面的零被紅筆圈了出來?!皫湍愣冗^難關。
”她輕聲說,像在重復我的話,“也幫我度過我的。成交?”雨刮著玻璃。我拿起手機。
手指有點粘。我點了簽署。她呼出一口氣,肩膀微微放松下來。拿起杯子,
把已經溫了的水喝完?!懊魈焖緳C會去接你?!彼酒饋?,“學校那邊搞定了。蘇瑞表妹。
”她走到門口,拉開門,冷風灌進來。她停了一下,沒回頭?!皩α耍彼f,
“小心老太太。她看人…很透?!遍T關上。鈴鐺響。我看著窗外。她快步走向那輛黑車,
沒打傘。車開走了。我杯底的咖啡渣糊成一團。像張模糊的人臉。服務生過來?!靶〗?,
需要續(xù)杯嗎?”“不用了。”我說,“很好,謝謝。
”3 集成身份:轉學日的焦點與陰影車是黑色的,內飾有種消毒水的味道。
司機戴著白手套,一路無話。學校大門是鑄鐵的,上面有復雜的花紋。門衛(wèi)掃了一眼車牌,
直接放行。車速慢下來,碾過潮濕的落葉,沒聲音。陳助理在行政樓門口等我。今天沒笑。
“手冊看了?”她邊走邊問,高跟鞋敲著大理石地面,回聲很響?!翱戳?。”我說。
那本手冊有字典厚,關于蘇瑞的一切。喜好厭惡,習慣癖好,人際關系簡圖?!坝涀?。
你是她。別露怯。”教室門推開的時候,各種目光唰地一下釘過來。熱的,冷的,好奇的,
評估的。像很多小針。老師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語氣很熱情。“同學們,
這是蘇瑞同學的表妹,林薇。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和大家共同學習?!钡紫聸]聲音。只有打量。
我的座位在靠窗倒數第二排。蘇瑞的座位。桌面上很干凈,
只有一個刻得很淺的小小字母“S”。我坐下,椅子有點涼。前座的男生轉過來。
頭發(fā)抹得有點亮?!昂?,”他笑,露出一顆尖牙,“替身演員?”我沒說話??粗?/p>
“開個玩笑。”他聳聳肩,“她人呢?又‘病’了?”“休息?!蔽艺f。手冊上說,
對于這類直接打探,一律用“休息”應付?!罢鏇]勁。”他轉回去了。第一節(jié)課是數學。
老師講課很快。我低頭看蘇瑞的課本??瞻滋幱泻芏嗤盔f,小小的,扭曲的太陽和花朵。
不像她。下課鈴響。人群圍過來。七嘴八舌?!澳銖哪膬簛恚俊薄澳愫吞K瑞真的好像!
”“她最近怎么樣?給她發(fā)消息都不回。”“你喜歡騎馬嗎?蘇瑞可是高手。
”我按手冊上的指示,點頭,微笑?!斑€好?!薄爸x謝關心。”“她需要靜養(yǎng)。
”一個女生擠過來,遞給我一個小紙盒?!敖o她帶的。她最愛吃的馬卡龍。檸檬味。
”我接過。盒子很精致。我說謝謝。她沒走,盯著我?!澳阏f話語調跟她不一樣?!彼f,
“你嗓子…沒她那么軟。”“感冒了?!蔽艺f?!芭??!彼挚戳宋?guī)酌耄抛摺?/p>
我去洗手間。鎖上門格。拿出那個馬卡龍盒子。打開。里面是六個彩色的圓餅。檸檬黃。
我拿起一個,捏了捏。很酥。我把它掰開。中間是奶油夾心。檸檬黃。沒什么特別。
我把它扔進馬桶,沖掉。水旋渦著下去,一點黃色渣滓粘在壁上。下午有體育課。自由活動。
我坐在看臺邊上。風吹過來,有點冷。那個說我語調不一樣的女生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她沒看我,看著球場。“她不會吃那種甜食的?!迸蝗徽f。我沒吭聲。
“她十六歲以后就不吃了。說糖分太高?!迸^續(xù)說,聲音不高,“過敏。
去年吃完起了一身紅疹,鬧得很大?!蔽铱粗驁?。有人在踢球,跑得很快。“可能她忘了。
”我說。女生終于轉過頭看我。她的目光很直接,不像其他人?!耙苍S吧?!彼f,
“也許是你忘了?!彼酒饋?,拍拍褲子。“模仿一個人,光像臉是不夠的。
”她走下山看臺,又停住,回頭?!绊槺悖龔牟蝗ス蚕词珠g。覺得臟。”她走了。
放學鈴響。人群往外涌。黑色的車已經等在老地方。我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里還是消毒水的味道。司機從后視鏡看我一眼?!绊樌麊幔中〗??”“很好?!蔽艺f,
靠進椅背,“謝謝?!避囬_動。我看著窗外。學校大門迅速后退。后視鏡里,
那個女生站在校門口,還在看著車離開的方向。一個小小的黑點。我低下頭,
翻開蘇瑞的數學課本。手指摸過那些涂鴉。太陽是黑色的?;ǘ錄]有根。
4 意外接觸與誤讀的“原諒”周六。蘇家大宅。安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
我被要求“適應環(huán)境”。意思是,在足夠大的房子里走來走去,記住每件昂貴擺設的位置,
別碰倒。走廊盡頭的房間門虛掩著。沒在手冊上標注。我推開門。是一間畫室。
濃重的松節(jié)油和顏料味。畫架上蒙著布。地上散落著幾張素描。畫的是同一個男人。側面。
線條很用力,幾乎要戳破紙。我撿起一張看。畫得真好。也真壓抑?!罢l讓你進來的?
”一個冷硬的聲音從門口砸過來。我嚇了一跳,紙片脫手。門口站著個男人。很高,
穿著舊羊毛衫,袖子挽著。手上沾著些干涸的顏料塊。眼神和畫上的線條一樣沉。
是蘇瑞的哥哥。蘇凜。手冊上標注:少接觸。脾氣不好?!氨??!蔽伊⒖陶f,
模仿蘇瑞那種微微低頭的姿態(tài),“走錯了?!彼麤]動,堵著門?!八龔牟粊磉@兒。
”他盯著我,像在分析一塊調色板上的顏色,“嫌味道難聞?!薄啊裉爝€好?!蔽艺f。
他嗤笑一聲,走進來,撿起我掉的那張畫。“畫得怎么樣?”“很好。”我按標準答案回答。
“好在哪?”完了。手冊沒寫這個。我看著他手里的畫,又看看他?!啊€條很有力。
”他沉默地看了我?guī)酌?。然后把那幅畫遞給我?!跋矚g就拿著?!蔽覜]接。
“這不是我的東西。”“她不要了?!彼旬嬋M我手里,手指碰到我的,
有顏料的地方有點糙。“都是我。她畫膩了?!彼叩疆嫾芮?,一把扯下蒙布。
下面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畫。還是他。但眼神更陰沉,背景是混亂的深色。“她說我像個囚徒。
”他背對著我說,拿起刮刀刮調色板,發(fā)出刺啦聲,“畫不出來別的。只會畫這個。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松節(jié)油味嗆得我鼻子發(fā)酸。他忽然轉身,刮刀尖對著我。
“那你覺得呢?”我看著那刀尖上干結的深紅色。“…也許不是囚徒?!蔽翌D了頓,
想起素描紙上那些瘋狂的線條,“是…沒找到鑰匙的人?!惫蔚额D在半空。他眼睛瞇起來。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陳助理的聲音:“林小姐?該去熟悉茶具了。”我如蒙大赦,
對蘇凜點點頭,想從他身邊溜過去。他忽然側身讓路,低聲說了一句,氣流擦過我耳朵。
“告訴她,畫室的門不會再鎖了?!蔽毅蹲。仡^看他。他已經轉回去面對畫布,
拿起一支筆,蘸了很深的藍色。陳助理在走廊等我,臉色不好?!安皇钦f了少接觸?
”“意外。”我說。下午茶時間。我和陳助理在偏廳。擺弄一套看起來就很脆弱的白瓷杯碟。
蘇凜走進來。他沒看我們,徑直走向咖啡機。他換了件干凈襯衫,但頭發(fā)還有點亂。
他接咖啡時,手腕從袖口露出來,有一小片沒洗掉的綠色顏料。他端著杯子走過來,
停在我旁邊??粗沂掷镎诓潦玫奶枪蕖!跋轮芰??!彼f,聲音不高,“畫展。開幕。
你替她去?!标愔砹⒖涕_口:“凜少,這不在計…”他抬手打斷她,只看著我。
“開幕晚宴。露個面就行。衣服會送你那邊?!蔽铱聪蜿愔?。她嘴唇抿得很緊,
但沒再反對?!昂??!蔽艺f。他點點頭,喝了一口咖啡。轉身要走。又停住。“謝謝。
”他說。沒頭沒尾。他走了。陳助理立刻問我:“他跟你說什么了?在畫室?”“沒說什么。
就問我覺得畫怎么樣。”“你怎么回的?”“我說…沒找到鑰匙的人。
”陳助理的表情變得有點怪。像是想笑,又忍住。“他信了。”她搖搖頭,
拿起一只杯子對著光檢查,“他以為是她說的。透過你…說的。”她放下杯子,看我一眼。
“他以為她…原諒他了。”“原諒什么?”“誰知道?!标愔砟闷鸩徒?,
用力擦掉杯沿一個看不見的斑點,“兄妹倆的事。一堆破賬?!彼驯舆f給我,
示意我繼續(xù)擦?!巴??!彼f,語氣平淡,“這個誤會…有用。保持住。
”我拿起另一只杯子。冰涼的白瓷。上面描著金線,細細的,像一道鎖住杯口的箍。窗外,
蘇凜穿過花園,走向畫室。步子很大。5 替身日常:紗布下的模仿與探尋周一。生物課。
解剖青蛙。實驗室里福爾馬林味沖鼻子。蘇瑞的座位在第二排正中間。工具擺得一絲不茍。
手術刀。鑷子。探針。閃著冷光。我坐下。前排那抹油頭的男生又轉過來。“替身小姐,
”他笑,“需不需要場外指導?”我沒理他。戴上橡膠手套。有點大。老師講解步驟。
底下竊竊私語。我拿起手術刀。刀柄冰涼。青蛙攤開著,皮膚濕滑。我下刀,
按手冊里蘇瑞可能會有的樣子——利落,準確,不帶多余感情。切開皮膚。暴露肌肉。
找到心臟。還在微微跳動。很小,很微弱。周圍有人發(fā)出小聲驚呼。我盯著那點跳動。
“漂亮?!鼻芭拍猩盗藗€口哨,“手很穩(wěn)啊。練過?”“沒有?!蔽艺f。手套沾了黏液,
滑膩膩的。下課。收拾工具。我把用過的刀片單獨取下,用過的紗布扔進生物危害垃圾桶。
淡黃色的紗布,很快浸透了說不清的液體。洗手。反復搓。肥皂沫沖干凈,
還是覺得手上有那股味道。下午。圖書館。手冊上說蘇瑞每周一下午會在這里待一小時。
地理區(qū)域。旅游類書架。我走過去。書架間很安靜。陽光透過百葉窗,切成一條條的。
她的固定位置靠窗。我抽出幾本她常翻的書?!妒涑鞘兄改稀贰稑O地遠征》。
書頁邊緣有很多細小的折角。我翻開一本。里面夾著一張當書簽用的登機牌。一年前的。
目的地是某個我沒聽過的東南亞小城。撕掉了半截。登機牌背面,用很輕的筆跡寫了一個詞。
不像英文,也不像拼音。墨跡被磨得有點淡。我拿出手機,想拍下來。
屏幕光在昏暗書架間亮了一下?!罢沂裁矗俊币粋€聲音從書架另一端傳來。我立刻合上書,
把登機牌塞回去。是體育課那個女生。她抱著幾本書,從縫隙里看我。“隨便看看?!蔽艺f。
她走過來,抽走我手里那本《極地遠征》。“她不喜歡這本。”她隨手翻著,
“說作者夸大其詞,騙外行?!薄笆菃帷!薄班?。她說真正的極地…只有一片白。
能逼瘋人的白?!迸褧寤丶茏?,“你對她的事,好像知道得不多?!薄氨砻?。
不常見面?!薄芭??!彼c點頭,沒再追問。她彎腰,從書架最底層抽出一本厚厚的圖冊。
“這個她倒????!笔潜镜氐刭|圖冊。很舊了。紙頁發(fā)黃。女生把圖冊塞給我,走了。
我翻開圖冊。里面很干凈,沒有筆記。只有某一頁,折了一個很小的角。
是本市西北區(qū)域的礦脈分布圖。一片枯燥的等高線和符號。角落有個用紅筆圈出來的小區(qū)域。
旁邊寫了個很小的數字。像是坐標。毫無理由。莫名其妙。我把圖冊放回去。走到窗邊。
樓下,幾個學生走過。那個女生也在里面,正低頭看手機。她忽然抬頭,看向圖書館窗戶。
我下意識后退,躲進陰影里。心跳有點快。像那只青蛙的。放學。車等著。陳助理也在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