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五，我請了假在家照顧小滿。
燒退了些，但孩子還是沒什么精神，黏人得很。我抱著她在客廳來回踱步，腰酸背痛。
門鈴響了。
我心里一咯噔，透過貓眼一看，果然是林野。
他手里拎著好幾個袋子。
我猶豫著，不想開門。
門外傳來他平靜的聲音：「紀姝，開門，我給小滿買了點東西。」
小滿似乎被門鈴吵到，哼唧起來。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打開門。
他走進來，先把一個袋子遞給我：「給你帶的早餐，趁熱吃?！谷缓竽抗廪D(zhuǎn)向我懷里的小滿，眼神柔和了些，「她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刮医舆^袋子，里面是還冒著熱氣的粥和小籠包，是我以前很喜歡吃的那家老字號。
他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那家？
沒等我問，他已經(jīng)自顧自地換上了一拖鞋——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買的，放在我家門口鞋柜旁。然后提著另外幾個袋子走向客廳。
他把東西放在茶幾上，開始往外拿：嬰幼兒專用的退熱貼、設(shè)計可愛的吸管杯、幾盒口碑很好的果泥、還有一套柔軟的新睡衣。
「問過朋友，說發(fā)燒的孩子可能喜歡這些?！顾Z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我看著那堆東西，心里五味雜陳。他口中的「朋友」，大概又是哪個隊友的孩子媽？
「謝謝……但這些太破費了，你不用……」
「順手的事?！顾驍辔?，拿起那個吸管杯看了看，「這個說是不容易嗆水?！谷缓笥帜闷鹜藷豳N，「這個圖案，她會不會喜歡？」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非常自然，沒有一點刻意討好的樣子，仿佛照顧我和小滿，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這種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讓我所有拒絕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小滿看到色彩鮮艷的新杯子，果然來了興趣，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去夠。
林野很自然地接過孩子：「我來抱會兒，你去吃飯?！?/p>
他抱著小滿在沙發(fā)上坐下，拿起新杯子，耐心地引著她喝水。小滿居然很給他面子，小口小口地吸了起來。
我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心臟某個角落，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酸脹脹的。
我默默走到餐桌邊坐下，打開還溫?zé)岬闹?，小口吃著。味道沒變，還是記憶里那么好。
眼眶有點發(fā)熱。
多久了？多久沒有人在我手忙腳亂、焦頭爛額的時候，這樣不由分說地接過我手里的重擔(dān)，告訴我「你先吃飯」？
和前夫結(jié)婚后，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他似乎就覺得這一切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他下班回家只會問「飯好了嗎？」「孩子怎么又哭了？」，然后抱著手機躲清靜。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永遠缺席。
可現(xiàn)在，做著這些家庭里丈夫該做的事的，是林野。一個比我小八歲的男人。
這太奇怪了，也太不真實了。
我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餐，收拾好桌子?；氐娇蛷d，看到林野正拿著繪本，低聲給小滿講故事。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小滿靠在他懷里，安靜地聽著。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異常和諧，甚至可以說是溫馨的畫面。
我的心防，好像在這一刻，裂開了一條細微的縫。
周末兩天，林野幾乎是在我家準時「上下班」。
早上帶著早餐來，晚上等我安置好小滿睡下，他才離開。
他不再有任何過界的言行舉止，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幫忙。給孩子喂藥、喂飯、換尿布、陪玩、哄睡……他甚至比我更熟練。
我從最初的警惕、抗拒，到后來的麻木、接受，只用了短短兩天。
我不得不承認，有他在，我輕松了太多太多。緊繃的神經(jīng)得以松懈，甚至能在他陪著小滿的時候，窩在沙發(fā)里短暫地補個覺。
有一次我迷迷糊糊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他的外套，上面殘留著淡淡的煙草和沐浴露的味道。而他正抱著已經(jīng)睡著的小滿，輕輕拍著她的背，目光卻落在我身上。
那雙眼睛里，不再是少年時的清澈疏離，也不是那晚駭人的侵略性，而是一種深沉的、復(fù)雜的，我看了會心悸的溫柔。
看到我醒來，他立刻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那一眼只是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