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第二天去上班。天氣很好。太陽照在大理石地面上，亮堂堂的。
李經(jīng)理站在大堂里。穿著黑西裝，頭發(fā)梳得光溜溜的。他看見陳守，笑了一下。陳守覺得那笑有點冷。
上午沒什么事。陳守就在門口站著?？粗囘M(jìn)車出。
十點多的時候，3號樓的王太太慌慌張張跑過來。說她的鉆石手鏈不見了。剛才在泳池邊曬太陽，摘下來放旁邊小桌上。就去拿了杯飲料，回來就不見了。
值錢得很。說是老公從國外帶回來的。
李經(jīng)理馬上來了。叫了另外兩個保安也過來。問王太太都去過哪兒。
王太太說就在泳池邊。沒去別處。
李經(jīng)理就說要搜。為了證明清白，大家都搜一搜。
陳守沒意見。他就那幾個口袋。翻出來一個舊錢包，半包煙，一個打火機。沒了。
另外兩個保安也搜了。什么都沒有。
李經(jīng)理皺眉頭。說奇怪了。還能飛了不成。
這時候旁邊一個保潔阿姨說話了。說好像看見陳守剛才在泳池那邊轉(zhuǎn)悠來著。
陳守說我是去巡邏了。每天都要巡好幾遍。
阿姨眼神躲閃。說看見他在小桌子旁邊站了一會兒。
李經(jīng)理就問，陳守，你看見那條手鏈沒有。
陳守說沒有。
李經(jīng)理說再找找。大家分頭找。
正找著，另一個業(yè)主劉小姐過來了。說她好像看見什么東西閃了一下，在花壇那邊。
大家就去花壇找。扒拉來扒拉去。
劉小姐忽然叫起來。說在這里。
她從一叢月季花底下摸出個亮閃閃的東西。正是那條手鏈。
李經(jīng)理拿過來看。說奇怪了，怎么跑這兒來了。
劉小姐就說，她之前好像看見陳守在花壇這邊蹲了一下。系鞋帶還是干嘛。
陳守說我沒有系鞋帶。我鞋帶沒散。
李經(jīng)理看著陳守。眼神冷冷的。
陳守說真不是我。
李經(jīng)理說沒人說是你拿的。可能就是不小心掉這兒了。
但王太太不干。說肯定是被人偷了又扔在這的。做賊心虛。
圍著的人越來越多。都是小區(qū)的業(yè)主。指指點點的。
李經(jīng)理就說，陳守，你先回辦公室等著。
陳守就回辦公室了。坐在那張舊木頭椅子上。窗戶開著，能聽見外面知了叫。
過了一會兒，李經(jīng)理來了。還有保安隊長老張。
老張是個好人。平時對陳守不錯。這會兒臉色不太好。
李經(jīng)理說老張你看這事鬧的。影響多不好。
老張說陳守不是那樣的人。
李經(jīng)理說我知道。但業(yè)主們不這么想。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老張不說話。
李經(jīng)理就說，陳守，你給王太太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陳守說我沒拿，為什么道歉。
李經(jīng)理說不是說你拿了。是道個歉，說我們保安工作沒做到位。讓她安心。
陳守不說話。
老張說陳守，你就服個軟。
陳守?fù)u搖頭。不干。
李經(jīng)理臉色就不好看了。說你這什么態(tài)度。
正說著，外面又吵起來。說又在別處發(fā)現(xiàn)丟了東西。是另一個業(yè)主，說少了個金戒指。
這下更亂了。
李經(jīng)理出去看。老張也跟出去。
陳守還坐在那兒。聽見外面鬧哄哄的。
過了一會兒，李經(jīng)理回來了。臉色鐵青。說陳守你必須道歉?，F(xiàn)在好多業(yè)主都在說這事。說不處理就不交物業(yè)費了。
陳守還是那句話。沒拿。
李經(jīng)理就說，那你停職吧。寫檢討。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念。還要罰款。
老張想說話。李經(jīng)理瞪他一眼。他就不吭聲了。
陳守站起來。說隨便。
他就往外走。李經(jīng)理在后面喊，說你什么態(tài)度！
陳守沒回頭。
他走到大堂。好多業(yè)主圍著看。指指點點。有人說看就是他。長得就不像好人。
陳守只管往前走。
王太太還在那兒哭哭啼啼。說我的手鏈啊，差點就沒了。
劉小姐在旁邊勸。說這不是找著了嘛。
陳守走過去?？匆娏洲闭驹谌巳和饷妗？恐罄硎?，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眉頭微微皺著。
陳守沒停步。直接走出大門。
太陽明晃晃的。照得人眼花。
他回宿舍去了。躺在床上?？粗旎ò?。有一只蜘蛛在爬。慢悠悠的。
下午的時候，老張來了。拎了一袋蘋果。
說李經(jīng)理讓來的。說檢討還是要寫。罰款從工資里扣。停職一個星期。
陳守說嗯。
老張坐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不是你。
陳守沒說話。
老張說沒辦法。李經(jīng)理說了算。業(yè)主們也鬧得兇。
陳守說知道。
老張嘆口氣。走了。
陳守拿起一個蘋果。在衣服上擦擦。咬了一口。挺甜。
晚上他也沒事做。就去小區(qū)外面溜達(dá)。路邊有個小公園。有些老頭老太太在跳舞。
他坐在長椅上看。
跳得挺高興。音樂咚咚響。
看了一會兒，他站起來往回走?？斓叫^(qū)后門的時候，看見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看著有點眼熟。像是白天那個作證的保潔阿姨。
陳守沒追。從后門進(jìn)去了。
后門旁邊是垃圾站。晚上沒人。味兒有點大。
他聽見有聲音。像是有人在哭。
走過去一看。真是那個保潔阿姨。坐在臺階上抹眼淚。
阿姨看見他，嚇一跳。站起來想走。
陳守說沒事。你坐你的。
阿姨有點慌。說我對不住你。
陳守說啥對不住的。
阿姨說白天的事。是李經(jīng)理讓我那么說的。說我要是說了，給我兒子換個輕松點的崗位。他也在物業(yè)干活。搬東西的。
陳守說哦。
阿姨說我也是沒辦法。
陳守說知道。
阿姨又說，劉小姐也是。李經(jīng)理答應(yīng)給她免一年停車費。
陳守說嗯。
阿姨說你別怪我。
陳守說不怪。你走吧。
阿姨趕緊走了。影子在路燈下面拉得老長。
陳守站了一會兒。也回去了。
宿舍里就他一個人。另外兩個保安上夜班去了。
他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水珠往下滴。
第二天。通知貼出來了。在大堂公告欄上。
說保安陳守，工作失職，停職一周，罰款五百。今天下午三點當(dāng)眾做檢討。
好多業(yè)主圍著看。議論紛紛。
陳守也去看了。就站在人群后面。沒人注意他。
下午三點。他準(zhǔn)時去了。站在大堂中間。手里拿著一張紙。上面寫了幾行字。
李經(jīng)理在旁邊站著。保安隊的都在。老張低著頭。
業(yè)主來了不少。都是看熱鬧的。王太太和劉小姐站在最前面。
陳守就開始念。聲音不高不低。
說我對不起大家。工作沒做好。以后一定改。
就幾句。念完了。
李經(jīng)理接過話筒。又說了一堆。要加強管理什么的。
陳守就站著。眼睛看著前面。空空的。
他看見林薇從電梯里出來?？戳艘谎?。沒停留。直接走出大門去了。開著她那輛紅車子。
嗡一聲就走了。
完了之后，陳守回宿舍。
路上遇見幾個業(yè)主。都躲著他走。像躲瘟神。
有個小孩跑過來。遞給他一塊糖。說叔叔給你吃。
小孩媽媽趕緊跑過來。一把拉走小孩。說別亂跑。
陳守拿著那塊糖。糖紙亮晶晶的。
他剝開吃了。挺甜。
回到宿舍。他把制服脫了。疊好。放在枕頭邊上。
然后他躺床上。睡著了。
做了個夢。夢見一片海。海上著大火。燒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