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找到我“墓碑”的時候,是我“死”后的第三年。蘇曉后來說,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穿著昂貴的黑色西裝,沒打傘,在那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墓碑前,像一尊望妻石,
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上?,石頭終究是石頭。別說開不出花了,就連一絲青苔,
我都沒想過要為他而生。1.腹部傳來一陣絞痛時,我正準(zhǔn)備給沈聿做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后背,我扶著琉璃臺,疼得幾乎站不穩(wěn)。掙扎著摸到手機(jī),
我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
夾雜著女人的嬌笑和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霸趺戳耍课以趹?yīng)酬?!彼穆曇粢蝗缂韧?/p>
聽不出什么情緒。我疼得連呼吸都在顫抖,聲音細(xì)若蚊蠅:“沈聿,
我肚子好疼……你能不能……回來一趟?”“又是苦肉計(jì)?莫醉,
你能不能別總用這種方式來博取關(guān)注,我很忙。”“不是的,
這次……這次真的很疼……”“有多疼?能有我簽幾億合同重要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沈總,誰的電話呀,這么掃興。”是林晚晴。
沈聿的聲音瞬間溫柔了八度:“沒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電話。來,我們繼續(xù)?!薄吧蝽?!
我流血了……我真的流血了!”我?guī)缀跏窃诩饨?,帶著哭腔,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可回應(yīng)我的,只有“嘟嘟”的忙音。他掛了。在那一刻,腹部的疼痛,
似乎遠(yuǎn)不及心臟被瞬間攥緊的窒息感。我看著順著大腿內(nèi)-側(cè)流下的溫?zé)嵋后w,
染紅了我的白色居家褲,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2.再次醒來,
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嗆醒的。慘白的燈光刺得我眼睛生疼,蘇曉通紅著眼眶坐在我旁邊,
緊緊握著我的手?!靶蚜??你嚇?biāo)牢伊?!”“我……怎么了?”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p>
“宮外孕,大出血,再晚來十分鐘,你就沒命了!”蘇曉的眼淚掉了下來,
“你給他打電話了沒?”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打了,但他不信。
醫(yī)生拿著一沓單子走了進(jìn)來,表情嚴(yán)肅:“你是病人家屬吧?病人情況很危險,
需要立刻手術(shù)切除右側(cè)輸卵管,不然隨時會再次大出血危及生命。家屬簽個字吧。
”蘇曉拿著筆,手抖得不成樣子,她看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看著那張“手術(shù)同意書”上“家屬或關(guān)系人”的簽名欄,那里本該是沈聿的名字。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皶詴?,簽吧?!薄翱墒恰墒巧蝽菜薄八懒?。
”我平靜地打斷她的話,“就當(dāng)他死了吧?!睈哿怂四?,我什么都有了,房子,車子,
數(shù)不盡的奢侈品,唯獨(dú)沒有他這個人的心。我總以為,只要我再努力一點(diǎn),再乖一點(diǎn),
他總會回頭看看我。可當(dāng)我躺在這里,生死一線的時候,他卻在陪著別的女人推杯-盞。
原來,我連他幾億的合同都比不上,甚至,連讓他聽完一句話的耐心都沒有。
蘇曉最終還是簽了字。在我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的前一秒,我用蘇曉的手機(jī),
給沈聿發(fā)了最后一條信息。“沈聿,我們分手吧?!比缓?,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
3.手術(shù)很成功,但我失去了一側(cè)的輸卵管。醫(yī)生說,
這意味著我以后懷孕的幾率會降低一半。我躺在病床上,麻藥的勁兒過去后,傷口疼,
心里更疼,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呼呼地灌著冷風(fēng)。蘇曉寸步不離地守著我,給我擦汗,
喂我喝水。她看著我了無生氣的樣子,終于忍不住,拿著手機(jī)走到病房外。
我隱約聽見她在怒吼?!吧蝽材氵@個王八蛋!你老婆大出血差點(diǎn)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在哪家醫(yī)院?我馬上過去?!薄澳銊e來了!你來了她也不想見你!你但凡有一點(diǎn)良心,
就別再來刺激她!”“莫醉呢?讓她接電話!”“她不想聽你說話!沈聿,我告訴你,
從今天起,你跟我們家醉醉,完了!”蘇曉掛了電話,走進(jìn)來,眼圈更紅了。我看著天花板,
平靜地問:“他要來?”“嗯?!碧K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我給罵回去了。
”“罵得好?!蔽议]上眼睛。我以為他至少會來看我一眼,哪怕是出于愧疚??晌业攘艘惶?,
兩天,三天……直到我出院,那個熟悉的身影,都沒有出現(xiàn)過。沒有電話,沒有信息,
什么都沒有。也好。這樣,我才能死心得更徹底。4.出院那天,蘇曉幫我收拾東西。
我曾經(jīng)視若珍寶的那個家,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金碧輝煌的牢籠。我什么都沒帶走,
只拿走了我的證件和幾件自己的舊衣服。那些他送的名牌包包、珠寶首飾,我一樣都沒碰。
我嫌臟。剛走出小區(qū)門口,一輛黑色的賓利疾馳而來,停在我們面前。車門打開,
沈聿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快步向我走來?!棒[夠了沒有?
跟我回家?!彼恼Z氣,不是疑問,而是命令。我看著他,覺得無比陌生。就是這個男人,
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選擇了消失。現(xiàn)在,卻用一副“我原諒你了”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何其可笑。我還沒開口,蘇曉已經(jīng)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啪!”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狠狠地甩在了沈聿的臉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沈聿被打懵了,他捂著臉,
眼神里滿是不可置信?!澳惘偭??”“我瘋了?沈聿,你才是個瘋子!
醉醉躺在手術(shù)臺上生死不明的時候你在哪?她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在哪?
現(xiàn)在你有什么資格讓她跟你回家!”蘇曉像一只護(hù)崽的母獅,擋在我面前,
歇斯底里地沖他咆哮?!拔摇鄙蝽惨粫r語塞。“你什么你!你陪著你的林晚晴風(fēng)花雪月!
我呸!告訴你,沈聿,從今以后,莫醉跟你一刀兩斷,你聽清楚了沒有!”5.沈聿的臉色,
在蘇曉的怒罵中,青一陣白一陣。他越過蘇曉,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醉醉,跟我回去,我可以解釋?!薄敖忉屖裁??
”我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解釋你為什么在我疼得快要死掉的時候,
掛了我的電話?還是解釋你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陪著別的女人,對我不管不問?
”“我當(dāng)時……以為你又在開玩笑,林晚晴她……”“夠了?!蔽掖驍嗨?,“我不想聽。
沈聿,你走吧。”“我不走!你跟我回家!”他上前一步,想來拉我的手。我下意識地后退,
躲開了他的觸碰。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受傷。“莫醉,別鬧了,嗯?
”他放軟了語氣,像是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累很累。八年的感情,
在他眼里,原來只是一場“胡鬧”?!吧蝽玻蔽乙蛔忠痪?,清晰地告訴他,
“那天的手術(shù)臺上,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F(xiàn)在活著的這個莫醉,跟你,再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我的眼神一定很冷,冷到讓他都感到了陌生和寒意。他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我,
好像從來沒有認(rèn)識過我一樣。“你……你說什么?”“我說,我們完了?!闭f完,
我拉著蘇曉,轉(zhuǎn)身就走,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6.我搬到了蘇曉家。
那是一個很溫馨的小兩居,充滿了生活的氣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換掉了手機(jī)號碼。
然后,我開始著手處理那些和他有關(guān)的東西。他給我買的房子,我委托中介掛了出去,
要求只有一個:盡快成交,價格可以低。他綁在我名下的銀行卡,我一張張剪掉。里面的錢,
我一分都不會要。衣柜里那些他送的衣服、包包,我全部打包,讓蘇曉幫我捐給了慈善機(jī)構(gòu)。
我像一個精密的機(jī)器人,一步一步,抹掉自己在這個城市里,和他共同生活過的所有痕跡。
仿佛只要抹干凈了,那八年的青春,就可以當(dāng)從沒有發(fā)生過。7.身體恢復(fù)得差不多的時候,
我跟蘇曉提出了一個想法。我要離開這座城市。蘇曉沉默了很久,
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去哪想好了嗎?”“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的地方,越遠(yuǎn)越好?!薄昂?,我?guī)湍恪?/p>
”我們策劃了一場完美的“死亡”。我用所有的積蓄,加上賣掉房子和車子的錢,
在南方一個海邊小鎮(zhèn),買下了一個帶院子的小房子。然后,我辦好了一切手續(xù),
訂了最早的一班飛機(jī)。離開的前一晚,蘇曉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白碜?,以后沒有我,
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薄班?,你也是?!薄吧蝽材沁叀阏娴南牒昧??”“想好了。
”我看著窗外的夜色,眼神平靜,“曉曉,如果他再找你,你就告訴他,我死了。
”蘇曉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熬驼f我……術(shù)后大出血,沒搶救過來。
”我面無表情地補(bǔ)充道,“他不是覺得我死不了嗎?那就讓他永遠(yuǎn)活在這個認(rèn)知里吧。
”反正,在他心里,我早就死在了那個無人問津的冰冷夜晚。蘇曉看著我決絕的眼神,最終,
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昂茫抑懒??!钡诙烨宄浚爝€沒亮,我拖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
登上了離開的飛機(jī)。飛機(jī)起飛的那一刻,我看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沒有一絲留戀。
再見了,沈聿。從此,山高水遠(yuǎn),再不相見。8.飛機(jī)落地的那一刻,
我聞到了空氣中咸濕的味道。我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叫“安然”。
我開了一家小小的書店,叫“不歸書屋”,隔壁是一家安靜的咖啡館,
老板是個叫陸辰的溫和男人,他做的手沖咖啡很香。我以為,
我的余生就會在這份安寧中度過。蘇曉的電話打破了這份平靜?!八帕?,
他看到墓碑和那盒石頭,徹底崩潰了?!彼穆曇衾镉醒诓蛔〉目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