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拆散又勉強拼湊起來的破爛機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后背被爆炸氣浪灼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耳鳴如同無數(shù)只金屬蜂在顱內(nèi)振翅。他緊緊抱著懷中那冰冷的銀白色核心部件——這沉重而堅硬的觸感,是此刻支撐他意識不至于渙散的唯一錨點。
他不敢走開闊地,像一只受傷的孤狼,在銹蝕荒原邊緣嶙峋的巖石和廢棄管道的陰影里潛行。夕陽將荒原染成一片病態(tài)的橘紅,如同凝固的血痂。他時不時停下,強忍著頭痛,催動“源質(zhì)視覺”掃視四周。視野中,游離的源質(zhì)光點依舊渾濁,但那些刺目的猩紅——血狼掠奪者的標(biāo)志性源質(zhì)反應(yīng)——暫時消失了。爆炸的余威顯然震懾住了他們,給了林七寶貴的喘息之機。
然而,隨著“灰鼠”營地的輪廓在視野盡頭的地平線上顯現(xiàn),林七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太安靜了。
沒有拾荒者歸來的喧鬧,沒有孩子們在垃圾堆里翻找的嬉笑,更沒有老雷那標(biāo)志性的、敲打金屬的叮當(dāng)聲。只有風(fēng)卷起沙塵,發(fā)出嗚咽般的低吼。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林七的脊椎。他壓下身體的疲憊和傷痛,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踉蹌著沖向營地那用廢舊鋼板和輪胎壘砌的簡陋圍墻。
圍墻塌了一大片,像是被某種巨力硬生生撞開。焦黑的痕跡和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色血跡,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刺眼。營地內(nèi)部更是慘不忍睹:用防水布和鐵皮搭建的窩棚大多被掀翻、燒毀,冒著縷縷青煙;散落的生活用具、拾荒得來的破爛零件被踩得稀爛;幾具尸體扭曲地倒在廢墟中,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穿著血狼掠奪者標(biāo)志性破爛皮甲的。
血腥味、焦糊味和源質(zhì)污染特有的腥甜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老雷!阿土!”林七嘶啞地喊了一聲,聲音在死寂的營地中顯得格外突兀,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有風(fēng)穿過廢墟的縫隙,發(fā)出空洞的呼嘯。
怒火和冰冷的殺意瞬間沖散了身體的疼痛。血狼!一定是血狼報復(fù)!因為他奪走了“影襲”核心,他們找不到他,就遷怒于整個營地!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核心部件小心地塞進一個相對完好的破帆布袋里,背在身后。右手緊握那把改裝過的射釘槍,左手則扣住一枚僅剩的自制晶塵粉炸彈。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催動“源質(zhì)視覺”。
視野中的能量景象讓他心頭一緊。營地廢墟里,除了尸體散逸出的、正在快速消散的微弱生命源質(zhì)(大多呈現(xiàn)灰白色),還有幾團相對活躍、帶著貪婪和暴戾氣息的黃色光點,正在營地深處移動!
三個!是血狼的嘍啰!他們在搜刮戰(zhàn)利品!
林七像幽靈一樣貼著斷壁殘垣移動,他的“源質(zhì)視覺”清晰地勾勒出那三個掠奪者的位置:一個在營地中央被炸毀的公共火塘附近翻找著什么;一個在原本屬于老雷的那個半地下的“工作室”入口處探頭探腦;還有一個,正罵罵咧咧地從一具尸體上扒下一件還算完好的皮坎肩。
目標(biāo)鎖定:工作室入口那個!那里是老雷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林七悄無聲息地靠近。他的動作因為傷痛而有些變形,但多年的廢土求生經(jīng)驗讓他將腳步聲壓到了最低。他繞到工作室側(cè)面一處倒塌的金屬支架后面,屏住呼吸。
那個嘍啰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什么值錢東西,罵了一句“窮鬼”,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就在他背對林七的瞬間!
林七動了!他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猛地從陰影中竄出!射釘槍抵在嘍啰的后腰,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噗!噗!噗!
三聲沉悶的機括聲響,三根淬了神經(jīng)毒素的合金釘深深沒入嘍啰的身體。嘍啰身體猛地一僵,連慘叫都沒能發(fā)出,就軟軟地癱倒在地,眼中還殘留著驚愕。
林七看都沒看尸體一眼,立刻矮身,閃進了老雷那低矮、昏暗的工作室入口。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借著入口透進來的微弱天光,林七看到了讓他心臟驟停的一幕:
老雷——那個平時總是叼著劣質(zhì)煙卷,罵罵咧咧卻總能在垃圾堆里變廢為寶的機械師——此刻正倒在血泊中。他的一條腿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被硬生生打斷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鮮血還在汩汩滲出,將他花白的胡須都染紅了。他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老雷!”林七撲過去,聲音都在顫抖。他迅速檢查傷勢,腿傷雖然嚴(yán)重但不致命,關(guān)鍵是胸口的刀傷,離心臟很近!
“咳咳……”老雷似乎被林七的動作驚醒,艱難地睜開渾濁的眼睛。當(dāng)他看清是林七時,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隨即又被痛苦和焦急取代?!靶 ∑摺臁熳摺恰€有……”
“別說話!”林七低吼,迅速撕下自己相對干凈的里衣布條,用力壓住老雷胸口的傷口止血。他從老雷混亂的只言片語中捕捉到關(guān)鍵信息:血狼還有人!不止外面那兩個!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肆硗鈨蓚€嘍啰的喊聲:
“禿子?你他媽死哪去了?” “有動靜!在工作室那邊!”
腳步聲迅速朝這邊逼近!
林七眼神一厲。不能讓他們進來!老雷經(jīng)不起任何折騰了!他必須主動出擊!
他迅速將老雷拖到工作室最里面一堆相對穩(wěn)固的金屬廢料后面,低聲道:“撐住!等我!”
說完,他抓起地上散落的一把沾血的扳手,閃身到入口內(nèi)側(cè)的陰影里。同時,“源質(zhì)視覺”全力開啟,死死鎖定門外那兩個快速靠近的黃色光點。
一個嘍啰罵罵咧咧地出現(xiàn)在入口,探頭往里看:“禿子?媽的,里面黑咕隆咚……”
就是現(xiàn)在!
林七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暴起!扳手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砸在第一個嘍啰的太陽穴上!沉悶的骨裂聲響起,嘍啰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
“操!”第二個嘍啰反應(yīng)極快,看到同伴倒下,立刻拔出一把鋸齒砍刀,怪叫著朝林七劈來!刀鋒上帶著微弱的源質(zhì)波動,顯然不是凡品。
林七側(cè)身險險避開,鋸齒砍刀擦著他的衣角劈在旁邊的金屬支架上,濺起一溜火星。嘍啰的力量很大,震得林七手臂發(fā)麻。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太差了!
嘍啰獰笑著,再次揮刀橫掃!林七體力不支,動作慢了半拍,眼看刀鋒就要及體!
千鈞一發(fā)之際,林七的“源質(zhì)視覺”捕捉到嘍啰揮刀時身體重心的一絲不穩(wěn)!他放棄了硬抗,身體猛地向后一仰,一個狼狽卻有效的鐵板橋,險之又險地讓刀鋒從鼻尖掠過!
同時,他左手一直扣著的晶塵粉炸彈,毫不猶豫地朝著嘍啰腳下砸去!
轟!
粉塵云再次彌漫!近距離的爆炸沖擊將嘍啰掀了個趔趄,視線和感知瞬間被干擾。
林七抓住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他強忍傷痛,如同獵豹般撲上!射釘槍冰冷的槍口狠狠頂在嘍啰因嗆咳而大張的嘴巴里!
嘍啰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噗!噗!噗!
三根毒釘近距離射入口腔,直貫后腦!嘍啰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眼中的兇光迅速黯淡,軟倒在地。
林七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血水和塵土從額頭滑落。他拄著射釘槍,勉強站穩(wěn)。連續(xù)的戰(zhàn)斗和傷痛幾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他不敢耽擱,立刻返回老雷身邊。老雷的呼吸更加微弱了,胸口的布條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
“老雷!撐?。 绷制咭а?,迅速在工作室的廢墟里翻找。他記得老雷這里有一些應(yīng)急的止血粉和繃帶。幸運的是,一個被砸扁的鐵皮盒子下面,壓著半罐止血粉和一卷還算干凈的繃帶。
他手忙腳亂地給老雷重新包扎,將止血粉不要錢似的撒在傷口上。看著老雷慘白的臉色,林七心急如焚。營地的水源肯定被污染了,藥品也幾乎被掠奪者搜刮一空。老雷需要干凈的水和專業(yè)的救治,否則撐不了多久!
必須立刻離開這里!血狼的大部隊隨時可能折返!
林七的目光落在那個被他藏好的帆布袋上。里面的“影襲”核心部件冰冷而沉重。
這東西……或許能救老雷的命?一個念頭閃過。老雷說過,這玩意兒蘊含的能量極其精純和高級……
但現(xiàn)在不是研究的時候!
林七迅速將帆布袋牢牢綁在背上,然后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老雷背了起來。老雷的身體很沉,壓得林七傷口一陣劇痛,但他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片生活了多年、如今已成廢墟的營地,眼中沒有留戀,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決絕。
血狼……這個仇,我林七記下了!
他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背著老雷,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一步,堅定地走進了銹蝕荒原更深沉的暮色之中。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兩個在末日廢土上艱難跋涉的孤魂。前路未知,危機四伏,但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