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擊聲輕而遲疑，在萬籟俱寂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崔明月神識掃過，門外林婉那副怯生生、帶著感激與不安的模樣清晰映入“眼簾”。她微微蹙眉。這姑娘不去慶幸自己死里逃生，大半夜跑來這偏僻柴房做什么？
她不動聲色，并未立刻開門，而是靜靜等待著。體內(nèi)的那絲靈氣悄然運轉(zhuǎn)，雖微弱，卻足以讓她在突發(fā)狀況下做出反應(yīng)。那柄剛剛經(jīng)過金煞之氣洗練的柴刀，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門外的林婉等了一會兒，見里面沒有動靜，似乎有些猶豫，又輕輕叩了兩下，聲音比剛才更低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哭腔：“崔…崔師妹？你…你睡了嗎？我…我是林婉……”
崔明月這才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栓。
吱呀——
破舊的木門打開，清冷的月光涌入，將門外林婉那張蒼白瘦弱、眼眶微紅的臉照得清清楚楚。她看到崔明月，像是受驚的小鹿般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后縮了半步，雙手緊緊護在胸前，捧著的東西用一塊粗布蓋著。
“有……有事？”崔明月開口，聲音帶著剛睡醒般的沙啞和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完美扮演著一個被吵醒的、體弱怯懦的雜役弟子。
林婉咬了咬下唇，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氣，飛快地朝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注意，才壓低聲音，語速很快地說道：“崔師妹…今天…今天多謝你……”
崔明月臉上適時的露出茫然：“謝我？我…我今天沒做什么啊……”
“不是的…”林婉急急搖頭，聲音更低了，幾乎成了氣音，“我…我后來聽人說…早上張執(zhí)事盤問你…你說…你是餓得去后山找野果子…才…才躲過一劫的……”
她吸了吸鼻子，眼里泛起水光：“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是為了幫我…才那樣說的…那時候…那時候根本沒人會替我說話…只有你…你被盤問了還…還那樣說…我心里…心里都明白……”
崔明月眸光微動。這姑娘倒是不傻，還能聯(lián)想到這一層。不過，她顯然想多了。自己那純粹是敷衍執(zhí)事，順便給日后去后山找“野果子”打個鋪墊而已。
【目標人物‘林婉’對任務(wù)者好感度大幅提升。當前關(guān)系：感激?！肯到y(tǒng)冷冰冰地播報著數(shù)據(jù)。
“林師姐你…你想多了…”崔明月低下頭，搓著衣角，一副被說中心事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我就是餓……”
“你別騙我了！”林婉卻忽然激動起來，上前一步，將懷里用粗布包裹著的東西猛地塞進崔明月手里，“這個…這個給你！你拿著！你身體不好，這個…這個對你或許有點用！”
那東西入手微沉，帶著點溫熱感，隔著粗布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甜膩的香氣。
“這…”崔明月“愕然”地捧著那包東西。
“是我…是我以前攢下的一點靈蜜，摻了點最低等的參須粉…”林婉臉紅了，似乎覺得這東西拿不出手，但又無比堅持，“我沒什么好東西…就只有這個了…你千萬別嫌棄！你一定要收下！”
說完，她像是生怕崔明月拒絕，轉(zhuǎn)身就跑，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月色下。
崔明月站在門口，看著林婉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手里那包帶著對方體溫的“謝禮”，沉默了片刻。
【獲取物品：劣質(zhì)參蜜（凡品）。蘊含極其微薄的靈氣，可用于滋補氣血。價值：極低?！肯到y(tǒng)給出了鑒定。
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對于曾經(jīng)的她來說，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但現(xiàn)在……
她拿著那包參蜜回到柴房，關(guān)上門。打開粗布，里面是一個粗糙的小陶罐，罐子里是半凝固的、顏色渾濁的蜂蜜，里面果然摻雜著一些比頭發(fā)絲粗不了多少的干癟參須。
她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入口中。
甜得發(fā)膩，還帶著點土腥味，那點微薄的靈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
她想起林婉那身打補丁的雜役服，想起她平日里被克扣份例、小心翼翼的模樣。這罐劣質(zhì)參蜜，恐怕已是她能拿出的、最珍貴的東西了。
一種極其陌生的、微妙的情緒，在她千年冰封的心湖中輕輕觸動了一下。很輕微，卻真實存在。
不是算計，不是利用，而是純粹的、笨拙的感激。
她將陶罐蓋好，沒有扔掉，而是隨手放到了墻角?；蛟S……以后可以用來泡水喝？
這點小插曲并未打亂她的計劃。她重新盤膝坐下，繼續(xù)運轉(zhuǎn)《基礎(chǔ)煉體訣》，鞏固修為，同時分出一縷心神，繼續(xù)“翻閱”空間里那些基礎(chǔ)玉簡，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關(guān)于這個低武修仙世界的常識。
《常見靈植圖譜》讓她對白日里“撿漏”的那些藥材有了更深的認知；《礦物雜談》讓她開始留意宗門內(nèi)哪些建筑、器物可能蘊含特殊的低階靈礦；甚至那本《煉丹入門：從認識藥材開始》，也讓她對丹堂那些學(xué)徒的手法和丹爐的火候產(chǎn)生了些許興趣——當然，在她看來，那些手法粗糙得令人發(fā)指。
當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時，她才從入定中醒來。精神飽滿，體內(nèi)靈氣又壯大了一絲。
她拿起那柄柴刀。經(jīng)過一夜的溫養(yǎng)和昨日金煞之氣的洗練，刀身銹跡褪去大半，露出底下略顯粗糙卻異常堅硬的鐵灰色材質(zhì)，刃口那抹寒光愈發(fā)清晰。
該去丹堂了。
她依舊是一身粗布雜役服，低著頭，腳步虛浮（偽裝的），混在前往各司勞作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再次來到丹堂偏院，這里已經(jīng)堆放了新的藥材，數(shù)量比昨日更多，種類也更雜。王師兄依舊焦躁，看到崔明月，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她趕緊干活。
崔明月沉默地走到分配給自己的區(qū)域，蹲下身，開始重復(fù)昨日的工作。分揀，清理，歸類。
她的動作依舊精準高效，但今天，她的目標更加明確。
神識如同最精細的篩網(wǎng)，不再滿足于被動發(fā)現(xiàn)“驚喜”，而是主動地、有針對性地掃描著。她在尋找那些圖譜上標注的、雖品階不高卻各有妙用的偏門靈植，或是那些看似廢料、實則內(nèi)藏玄機的部分。
一株根部帶著奇特瘤狀結(jié)節(jié)的“枯藤”被她悄然收起——那是“地瘤藤”的根瘤，是煉制某些土屬性低階符墨的材料。
幾片沾染著奇異藍色霉斑的“爛樹葉”落入袖中——那是一種名為“藍霰菌”的孢子，收集起來可用于培育某些毒草，或是煉制迷幻類藥粉。
她甚至從一堆準備丟棄的藥渣里，扒拉出幾塊燒焦變硬、卻依舊殘留著微弱火靈氣的“丹爐殘垢”——這東西磨成粉，是繪制低階火系符箓的劣等材料，但對她而言，聊勝于無。
她的“撿漏”行動愈發(fā)熟練和大膽，但始終控制在無人察覺的范圍內(nèi)。那個王師兄只覺得今天這雜役丫頭手腳似乎比昨天更利索了，分揀得又快又好，省了他不少事，看她的眼神都順眼了不少。
【任務(wù)者持續(xù)獲取未授權(quán)低階資源。行為模式分析：傾向于自給自足，規(guī)避系統(tǒng)兌換。風險評價：低。】系統(tǒng)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操作，只是例行公事地記錄。
臨近午時，一批新的藥材被運送進來，其中夾雜著幾大捆帶著濕氣的泥土和根須，似乎是剛從某處藥田清理出來的廢棄物。
王師兄指著那堆垃圾對幾個雜役道：“把這些搬到后面廢料坑倒了，占地方！”
幾個雜役愁眉苦臉地上前，試圖抬起那些沉重濕滑的泥捆。
崔明月的神識掃過那堆廢棄物，眸光驟然一凝！
在那混雜著腐葉和爛根的泥土深處，她感知到了一縷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堅韌的……金靈氣！
不是劍齒蘭那種殘破的金煞，而是內(nèi)蘊的、生機未絕的銳金之精！
她立刻上前，低聲道：“王師兄，我來幫忙吧?！?/p>
王師兄正嫌那幾個雜役動作慢，見崔明月主動請纓，自然同意：“行，你去?？禳c弄走！”
崔明月走到那堆廢棄物前，看似費力地抬起一捆最沉的、沾滿黑泥的根須雜物。在她抬起的一瞬間，手指極其隱秘地探入泥中，精準地觸碰到了那縷金靈氣的源頭——一截小指長短、通體暗金、卻布滿裂痕、幾乎徹底枯萎的奇異根莖！
觸手冰涼堅硬，即便瀕死，依舊透著股寧折不彎的銳氣！
這是……庚金蕨的根莖？而且看這品相，至少是百年以上！只是不知為何靈性大損，被當做廢料丟棄！
好東西！若是能救活，其價值遠超地龍果！即便救不活，其中蘊含的先天庚金之氣，也足以讓她的柴刀品質(zhì)再上一個臺階！
她強壓下心頭的波動，面色如常，如同其他雜役一樣，費力地將那捆沉重的“垃圾”抬起，朝著偏院后的廢料坑走去。
腳步沉穩(wěn)，心跳卻略微加速。
這條“撿垃圾”的路子，看來比預(yù)想的，還要有“錢”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