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源源不斷的熱流涌出,熟悉的聲音響起,可傳入耳朵的話,字字冰冷刺骨。
“孫小姐和李小姐的緊急聯(lián)系人都是您,目前醫(yī)院血庫里怕是只能供一人使用,
需要您……”“救曉婧…”“孫先生,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附近的醫(yī)院,
他們正在送血途中…只是李小姐怕是等不了…”“無論如何,先給曉婧輸,
輕輕那邊的后果我來承擔!”只要與他妹妹孫曉婧有關(guān),從來他的選擇都不是我。
“可李小姐懷孕了…若是不及時輸血,怕是保不?。O小姐暫時是安全的…”片刻的沉默后,
他還是堅持把血給了孫曉婧。我和孫曉婧都是罕見血型——Rh陰型血。
我們在同行的路上出了車禍,醒來時,人已在醫(yī)院。我昨天才知道懷了孕,
本來今天要給他一個驚喜的…難道我就要失去他了嗎?我想伸手去觸摸小腹,
可好痛…身上好痛?!案绺纭薄案绺缭?,曉婧放心,有哥哥在,
不會出事的…”“嫂子呢?嫂子怎么樣?”“她…她沒事,在外面休息呢…”僅僅一簾之隔,
他怎么能如此殘忍!我最終還是沒能留住孩子,他只字不提,決心要把這件事隱瞞過去。
這樣也好,不在父親期待中來的孩子,不來了也好。他整天泡在醫(yī)院里,
可陪我的時間卻不到一個小時?!拜p輕,曉婧有點不舒服,我過去看看?!薄皶枣和砩吓潞?,
我去陪夜。”“曉婧胃口不好,我去哄哄她?!薄此淮未坞x去的背影,
我慢慢的已經(jīng)不再抱有期待。念著曉婧好歹喊我一聲“嫂子”,現(xiàn)在我也已經(jīng)能下床,
便打算慢慢走去看望她。剛到VIP病房門口,里面便傳來了嬉鬧聲?!拔衣犝f,
那天你哥二話不說就讓醫(yī)生先救你,果然沒白辜負你爸媽的叮囑?!薄爱斎?,
她李輕輕怎么能跟我比,她能跟我哥在一起還不是因為她的血型跟我一樣,
能成為我的移動血庫。不然,我哥憑什么看上她…”孫曉婧不屑的繼續(xù)說:“憑她是個孤兒?
還是憑她那副窮酸相?”總圍著我甜甜喊“嫂子”的小姑娘,原是這樣看我的。
我扔掉手中的花束,扶著墻上的扶手慢慢走回去。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我和他之間的點點滴滴。
五年了,我以為打動他的是我的真心,沒想…是我的血。我出院的那天,他忙前忙后,
護士調(diào)笑他說是“二十四孝男友”?!斑€去看曉婧嗎?”正在幫我穿鞋子的男人手下一頓,
“她有朋友陪著呢,今天我好好陪你!”“你對我這么好,不會是惦記我的血吧?
”我笑著問他,他抬頭看我,眼里的溫柔不復存在?!斑@個玩笑不好笑,以后別說了。
”我竟然還在期待他會堅定的說:是因為我愛你。我看著他驟然冷卻的眼神,
心里那點微弱的火苗徹底熄滅了。原來連問出口都是一種錯。他繼續(xù)低頭為我系鞋帶,
動作依舊溫柔,可我卻覺得那每一根手指都像是冰冷的醫(yī)療器械,只是在完成一項既定程序。
出院回家,公寓里冷清得可怕??諝庵兴坪踹€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應(yīng)該是他提前讓鐘點工來打掃過。我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客廳中央,
像是個不合時宜的闖入者?!澳阆刃菹?,我去書房處理點文件?!彼撓峦馓?,隨口吩咐,
甚至沒有多看我和那只箱子一眼,就徑直走向了書房。房的門虛掩著,他正背對著門口,
站在高大的書架前,似乎在找什么。只見他拉開了書架最底層一個很少打開的抽屜,
從里面拿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檀木盒子。那是他放舊物的地方。我見過一次,
里面有些他學生時代的獎?wù)?、舊照片,還有……我送他的那個手工燒制的陶土杯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個杯子,是我們確定關(guān)系后第一個情人節(jié)我送的禮物。
我熬了幾個通夜,失敗了好多次才燒出那個勉強算得上勻稱的杯子,
杯壁上歪歪扭扭地刻著我們名字的縮寫。當時他接過時,眼神亮得驚人,
抱著我說會一輩子珍惜。他打開盒子,拿出那個杯子,只是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杯壁,
然后便拿起旁邊一塊軟布,仔細地擦拭起來。他的動作很輕柔,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寶。
我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伤潦酶蓛艉?,并沒有將杯子放回原處,
而是從旁邊拿起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包裝極其精美華麗的禮盒。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放進去,
調(diào)整好絲絨襯布,蓋上了蓋子。盒子上扎著夸張的銀色緞帶蝴蝶結(jié)。旁邊桌上,
攤開著一本時尚雜志,某一頁被折了起來,展示著一款限量版名牌手袋。
那是孫曉婧最近在朋友圈發(fā)過說“想要”的款式。原來,他不是想起了我們的過去,
他只是……在為他妹妹挑選禮物。甚至不惜把我當年傾注了所有愛意和期待的定情信物,
再次包裝成討好另一個女人的貢品。只因為他妹妹先前討要過這個杯子,
說覺得這個杯子放畫具很有味道,當時他回絕了,
而現(xiàn)在……巨大的荒謬感和刺痛感瞬間淹沒了我。我扶著門框,才勉強站穩(wěn)。
等他去醫(yī)院陪護時,我打開了他書房的門。檀木盒里沒有了杯子,倒顯得空曠起來,
我看向里面的東西仿佛看到了他的過去。而在最后,盒子底部一張泛黃的粉色信紙顯露出來,
上面的字字句句像一把鈍刀,緩慢有力地切割著我的心臟?!皶枣?,我知道這不對,
但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每次看到你對他笑,我的心都像被撕裂……或許爸媽領(lǐng)養(yǎng)我,
就是為了讓我守護你??晌蚁胍?,不僅僅是守護……”信沒有送出去。
因為就在他準備送出的那天,他們的父母遭遇車禍雙雙身亡。
他只能把這份悖德的感情深深埋藏,逼迫自己只做她永遠的哥哥,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
那封信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指尖發(fā)顫,心口那片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再次被狠狠撕裂,
鮮血淋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五年的傾心相待,無數(shù)個日夜的陪伴,
我以為終于捂熱了他冰冷的心,卻原來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替代和利用。他選擇我,
或許正是因為我和孫曉婧擁有相同的稀有血型,能成為他寶貝妹妹的“移動血庫”,
更因為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容易掌控,不會給他的家庭帶來任何麻煩。
而我那卑微又熱烈的愛戀,恰好滿足了他被需要的虛榮心,讓他可以在守護孫曉婧的同時,
享受一份安全無害的“愛情”。巨大的惡心感翻涌上來,我沖進洗手間,干嘔不止,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眼淚生理性地往外冒。鏡子里的女人,臉色蒼白,眼圈通紅,
像個被抽空了靈魂的可憐玩偶。再見到孫曉婧是在公司的例會上,她也已經(jīng)出了院。
秘書部不知道她今天會出席,沒有擺上她的銘牌,當著股東和管理層的面,
她毫不留情的出口斥責?!懊貢渴菍ξ矣幸庖妴??我的銘牌都不放了?”“李秘書,
你連底下的人都管不好了嗎?秘書部的季度績效別要了!”我忘了,即使是在工作中,
他也永遠站在孫曉婧那邊。我點頭應(yīng)下,轉(zhuǎn)身出了會議室。
我跟他正式在一起的那天恰好是情人節(jié),今年他連情人節(jié)都在陪著孫曉婧。
手機里是朋友發(fā)來的照片,孫景蕭正陪著孫曉婧在游樂園暢玩,我盯著桌上做好的飯菜,
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敖裢砘貋韱??”“不回了,曉婧想出海去看日出,
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得陪著?!薄翱墒恰裉焓乔槿斯?jié)?!彪娫捘穷^的不耐煩了,“輕輕,
你懂點事,曉婧身體還沒好完,我不能放她一個人…”電話被掛斷,公寓里顯得更安靜了。
我把花了一下午做好的菜一盤盤的倒進垃圾桶,心里格外的平靜。
孫景蕭為孫曉婧辦了一場生日派對。派對在一個高級會所舉辦。我到場時,
孫曉婧正被一群朋友圍在中間,笑得花枝亂顫。
她穿著一條價值不菲的紅色連衣裙——正是孫景蕭上周推掉一場重要的會議,
特意飛去巴黎為她取回的那條?!吧┳觼砝??”孫曉婧看到我,立刻揚起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不知道情人節(jié)那天,是你和哥哥的戀愛紀念日,嫂子不要怪我?!薄皼]關(guān)系,
感情好每天都可以過成紀念日”我笑了笑,找了個角落坐下。孫景蕭正在吧臺邊與人交談,
看到我來了,只是微微點頭,便繼續(xù)他的談話。派對進行到一半,
孫曉婧端著一杯紅酒向我走來?!吧┳?,謝謝你今天能來?!彼χf,聲音甜得發(fā)膩,
“也謝謝你的杯子,放畫筆真的很合適呢?!蔽椅站o了手中的酒杯,指節(jié)發(fā)白。就在這時,
孫曉婧突然腳下一滑,整杯紅酒潑在她雪白的裙子上。她驚呼一聲,眼眶瞬間紅了?!吧┳?!
你為什么要潑我?”她帶著哭腔質(zhì)問,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全場聽到。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我看到她裙擺上的酒漬,也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拔覜]有…”我下意識地辯解。
但孫景蕭已經(jīng)大步走來。他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孫曉婧,又看向我,眼神冰冷?!袄钶p輕,
你就這么容不下曉婧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安皇俏覞姷?,
是她自己…”我的話被硬生生打斷——孫景蕭拿起旁邊的一杯紅酒,毫不留情地潑在我臉上。
冰涼的液體順著我的頭發(fā)、臉頰往下滴,染紅了我蒼白的襯衫。周圍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跋驎枣旱狼??!彼畹溃曇衾涞孟癖?。我愣在原地,
臉上的紅酒像鮮血一樣刺目。透過模糊的視線,我看到孫曉婧依偎在孫景蕭身邊,
嘴角勾起一抹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案绺?,算了…”她軟聲勸著,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像是在宣示主權(quán)。孫景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厭惡和失望像一把刀,直直插進我的心口。
“收拾干凈,然后回家?!彼淅涞卣f,然后攬著孫曉婧轉(zhuǎn)身離開。我站在原地,
任由紅酒一滴一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有同情,有鄙夷,
也有幸災(zāi)樂禍。那一刻,我清晰地聽到心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氐郊液?,
我的腹部劇痛難忍,好不容易吃下一片止疼片,生生挨到等著藥力發(fā)作才睡去。
自從流掉了孩子后,這痛經(jīng)的毛病卻是越來越嚴重了?;杌璩脸林?,
我聽到手機響了一次又一次。我用盡力氣摸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孫曉婧的名字。
接通電話,傳來的卻是孫景蕭焦急的聲音:“輕輕?曉婧出了車禍,
醫(yī)院Rh陰性血儲備不足,你趕快過來一趟!”我的心沉了下去。原來他打電話來,
還是為了孫曉婧。“我身體不舒服,今天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拜p輕,
別鬧脾氣了!”他的聲音里滿是不耐煩,“曉婧情況危急,需要輸血!你是她唯一的血源!
”唯一的血源。原來在他心里,我始終只是孫曉婧的“移動血庫”。最終,我還是去了醫(yī)院。
不是因為孫景蕭的命令,而是因為我那可悲的責任心——無論如何,那是一條人命。
抽血過程中,我意識模糊地躺在病床上,聽著簾子另一側(cè)孫景蕭溫柔地安慰孫曉婧?!案绺?,
我怕…”“不怕,哥哥在。輕輕正在給你輸血,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嫂子真好…總是愿意幫我?!睂O曉婧的聲音虛弱又無辜。孫景蕭沉默了片刻,
輕聲說:“這是她應(yīng)該做的。”應(yīng)該做的。原來為我愛的人付出一切,只是“應(yīng)該做的”。
抽完400cc血,我已經(jīng)虛弱得幾乎無法坐起。護士擔憂地看著我蒼白的臉色:“李小姐,
你看起來不太好,需要在醫(yī)院觀察一下嗎?”我搖搖頭,掙扎著下床:“我沒事。
”走出抽血室,我看到孫景蕭正坐在孫曉婧病床邊,小心翼翼地為她削蘋果。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畫面溫馨得像一幅完美的兄妹圖。那一刻,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那么多余?;氐焦?,我倒在床上昏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
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還是孫景蕭?!拜p輕,曉婧說想穿家里那件藍色真絲睡衣,
你送過來一下?!彼恼Z氣理所當然,仿佛我只是個隨時待命的傭人。我握著手機,
渾身冰冷。窗外天色已暗,而我剛剛輸完血,還在經(jīng)期,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
“我不太舒服…”我試圖拒絕?!叭绻皇且驗槟?,她也不會在派對途中就離開,
也就不會發(fā)生車禍!”孫景蕭的聲音冷硬起來,“李輕輕,做錯事就要負責!”看,
無論真相如何,他總是毫不猶豫地認定是我的錯。最終,我還是強撐著起身,
收拾了幾件孫曉婧的衣服送去醫(yī)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頭暈?zāi)垦!?/p>
小腹墜痛得厲害,我只能強忍著不適,一步步挪向醫(yī)院。來到孫曉婧的病房外,門虛掩著。
我正準備敲門,卻透過門縫看到了讓我血液凝固的一幕——孫景蕭正俯身靠近孫曉婧,
而孫曉婧抬起手臂環(huán)住他的脖子,兩人的嘴唇緊緊貼在一起。那不是兄妹間的親吻。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連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原來那封未送出的情書,從來都不是過去式。
原來他們之間,從來都不只是兄妹。我轉(zhuǎn)身往護士臺走去,把衣服放在了那里,逃離了醫(yī)院。
可才走到醫(yī)院門口,終于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醒來時,
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一個好心路人正在輕輕拍我的臉。“小姐,你沒事吧?
你剛才暈倒了?!蔽覓暝鹕?,小腹的劇痛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經(jīng)血已經(jīng)滲透了我的褲子,在淺色褲子上染開一片刺目的紅。“需要我叫醫(yī)生嗎?
”路人擔憂地問。我搖搖頭,啞聲道謝。手機在這時又響了起來,還是孫景蕭。
“衣服送到了就快點回家,曉婧說少了一條她常用的絲巾,你看看是不是落家里了。
”聽著他理所當然的語氣,看著褲子上那片血紅,我忽然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