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觀星閣最后一位傳人,天生一雙能窺天機的星眸。夜梟接近我時,
眼里映著破碎的星河:“唯有你能解此陣?!蔽覟樗钢щp目,直至視野模糊。
長老說剜眸能救他性命,代價是我的眼睛與殘生。我捧著血淋淋的眼珠獻給他時,
指尖觸到他袖中密信:“星眸必得,不惜代價?!?--我的手在抖。
不是因為這寒潭深處滲入骨髓的陰冷,
是因為強行運轉(zhuǎn)星眸、透支神力去解析眼前這座逆天禁陣帶來的、幾乎要將頭顱劈開的劇痛。
指尖的顫抖,源自指尖下觸碰到的、屬于另一個人的冰冷。夜梟靠在我身側(cè)的石壁上,
墨色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他閉著眼,
那雙平日里深如寒潭、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迷霧的眼眸,此刻緊緊闔著,
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祥的陰影。他身體沉重,大半的重量都倚在我身上,
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體內(nèi)那股狂暴的反噬之力在橫沖直撞,每一次沖擊,
都讓他本就微弱的生機更加黯淡一分。他快死了。這個念頭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我的心口?!霸贀我幌拢箺n…”我的聲音干澀嘶啞,
帶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顫抖。我強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
那雙曾經(jīng)能洞穿九天星辰、勘破萬陣虛妄的星眸,
方不遠處那片扭曲的光影——那里便是這座“九幽鎖神陣”最核心、也是最兇險的陣眼樞紐。
無數(shù)道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流如同活物般交織纏繞,散發(fā)出令人靈魂都在戰(zhàn)栗的毀滅氣息。
星眸強行運轉(zhuǎn),視野里一片刺目的灼熱白光,白光深處,
是無數(shù)瘋狂閃爍、令人眩暈的符文軌跡。每一次解析,
都像是用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眼球深處,再用力攪動。視野的邊緣已經(jīng)開始模糊、發(fā)黑,
如同劣質(zhì)的墨跡在水中暈染開來,伴隨著一陣陣撕裂般的鈍痛,從太陽穴直貫后腦。
汗水早已浸透了鬢發(fā),順著額角滑下,刺得眼角的皮膚生疼,和著強行壓抑下的淚水,
一片冰涼濕膩。不能停!我咬緊牙關,唇齒間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腥甜。
星眸的光芒在我眼中瘋狂閃爍,強行捕捉著那些稍縱即逝、足以致命的能量節(jié)點。
指尖凝聚起最后一點稀薄卻精純的星力,如同在暴風雨中點燃一支隨時會熄滅的殘燭,
艱難地、卻又無比精準地,點向那片扭曲光影中一個微不可察的黯淡節(jié)點?!捌疲?/p>
”凝聚著最后心血的星力,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我全部的意志,撞入那片毀滅的核心!
“嗡——!”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幾乎停跳的巨響在幽深的潭底爆開!
整個寒潭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劇烈搖晃!
原本如同墨汁般粘稠、禁錮著一切的潭水,瞬間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排開、激蕩!
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瘋狂地向四面八方?jīng)_擊、撕扯!成功了!
陣眼樞紐被強行撕裂開一道致命的縫隙!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撞在胸口,我喉頭一甜,
再也忍不住,“噗”地噴出一口灼熱的鮮血。身體被那股巨力猛地向后掀飛,
視野在那一刻徹底被翻滾的黑暗吞噬,只有耳膜里灌滿了水流的咆哮和能量撕裂空氣的尖嘯。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了咽喉。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淪,意識在劇痛和冰冷中飛速剝離。最后殘留的感官,
似乎感覺到一只冰冷的手在混亂的水流中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力量,死死攥緊。那力量,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卻成了我沉入無邊黑暗前,唯一能抓住的、沉甸甸的錨點?!翱取瓤瓤?!
”肺葉像是被無數(shù)細小的刀片切割著,每一次劇烈的嗆咳都牽扯著全身的筋骨,
帶來撕扯般的疼痛。我猛地睜開眼,視線里一片模糊的水霧,
仿佛隔著一層永遠也擦不干凈的毛玻璃。只能勉強分辨出頭頂上方不再是幽深冰冷的潭水,
而是粗糙不平的石壁穹頂。微弱的光線不知從何處透進來,勉強勾勒出一個簡陋石洞的輪廓。
我還活著?意識像是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艱難地向上浮起。
混亂的思緒逐漸拼湊出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那毀滅性的爆炸,冰冷的水流,
以及…那只冰冷的手。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那種被鐵鉗箍緊的觸感。我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
指尖觸碰到身下墊著的、還算干燥的枯草。“醒了?”一個低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卻依舊沉靜,如同一塊浸透了寒潭水的墨玉。我循著聲音,
艱難地轉(zhuǎn)動沉重如灌鉛的頭顱。視線模糊得厲害,只能看到洞口處一個模糊的、頎長的輪廓。
他背對著洞內(nèi)微弱的光源,身影被拉得很長,投在嶙峋的石壁上,像一道沉默的山脊。
他似乎在處理什么,有細微的水滴聲傳來。是夜梟。他還活著!這個認知像一股微弱的暖流,
暫時壓過了身體的痛楚。我張了張嘴,喉嚨火燒火燎,
只發(fā)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你…陣…”“陣破了?!彼院喴赓W,聲音里聽不出多少喜悅,
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淡?!翱p隙足夠大,我們被沖擊力帶了出來,順著暗流漂到了這里。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確認我的狀況,“能動嗎?”我試著撐起身體,
手臂卻酸軟得使不上力氣,眼前陣陣發(fā)黑,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喉嚨里又涌上一股腥甜,被我強行咽了下去,只留下滿嘴苦澀?!皠e亂動。
”他的聲音靠近了些。模糊的視線里,那個頎長的身影走了過來,在我身邊蹲下。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雜著寒潭水特有的冰冷濕氣撲面而來,并不好聞,
卻奇異地帶著一種屬于活人的氣息。他遞過來一個粗糙的水囊,“喝點水。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皮囊,我摸索著接住,冰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
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我貪婪地喝了幾口,才感覺稍微緩過一口氣。
“你的眼睛…”夜梟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我心里咯噔一下。
視野里的模糊和黑暗邊緣的暈染,絕非僅僅是光線不足造成的。每一次強行催動星眸,
那刺入靈魂深處的痛楚和隨之而來的視野缺損,都像跗骨之蛆,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無法忽視。我下意識地避開了他探究的目光,
盡管知道他此刻未必能看清我眼中的異樣。我將視線投向洞口外那片模糊的光亮,
聲音低?。骸皼]事…只是有點脫力,看東西花了?!蔽翌D了頓,
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你呢?反噬…怎么樣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洞內(nèi)只有水滴從巖縫落下的單調(diào)聲響?!皶簳r壓住了?!彼幕卮鹌届o無波,
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你破陣那一指,力量很奇特,
恰好干擾了反噬最兇險的節(jié)點,爭取到了一點時間?!彼酒鹕恚铝夏Σ涟l(fā)出窸窣的輕響,
重新走回洞口的方向,身影再次融入那片模糊的光影里。“此地不宜久留。恢復一點力氣,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他沒有追問我的眼睛,這讓我緊繃的心弦稍稍松弛,
卻又莫名地空落了一下。我抱著膝蓋,將臉埋進臂彎里,
感受著身體深處一陣陣涌上的虛弱和寒意,還有那揮之不去的、視野邊緣頑固盤踞的黑暗。
星眸的代價,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每一次閃耀,都離我的墜落更近一步。為了他,值得嗎?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隨即,腦中閃過他倚在石壁上蒼白瀕死的模樣,
那只在冰冷絕望的潭水中死死抓住我的、冰冷的手…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悶悶地疼。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卻又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模糊的視線里,
洞口那道沉默的剪影,仿佛也籠罩著一層我看不透的迷霧?!⑷醯捏艋疣枧咀黜懀?/p>
跳躍的火光在石洞粗糙的墻壁上投下晃動不安的影子,也映亮了夜梟半邊沉靜的側(cè)臉。
他正用一根削尖的木枝,在潮濕的地面上刻畫著,線條凌厲而精準,
勾勒出一幅復雜的地形草圖。“出了這洞,往東北方向,
”他手中的木枝點在地圖上一個標記處,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冷靜,
“穿過這片‘鬼哭林’,雖然瘴氣彌漫,但地形復雜,可以最大限度甩掉可能存在的追兵。
瘴氣對常人致命,但以你的星眸之力…”他抬眼看向我,火光在他深黑的眸子里跳躍了一下,
像投入寒潭的石子,轉(zhuǎn)瞬便沉入不見底的深邃,“只需指引避開最濃稠的節(jié)點,
我們便能安然通過。”我下意識地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聚焦?;鸸庠谒樕厦髅鳒鐪?,
那雙眼眸深處,除了映照的火焰,似乎還藏著些別的、更加幽微難辨的東西,
像是……一絲極淡的、近乎錯覺的探究?他在觀察我?觀察我的眼睛?心頭猛地一緊,
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他是不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察覺到星眸的衰弱?
“我…”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辯解的話卻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難道要說我的星眸為了救他,已經(jīng)快要廢掉了嗎?在他眼中,觀星閣的傳人,星眸的擁有者,
大概永遠都該是洞悉一切、無所不能的吧?就在這難堪的沉默幾乎要凝固的剎那,
夜梟忽然毫無征兆地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顫!
手中那根刻畫地圖的木枝“啪嗒”掉落在塵土里。他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間弓了起來,
右手死死捂住胸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
那張總是平靜無波、仿佛精雕細琢的玉像般的臉龐,驟然扭曲,被一種極致的痛苦所撕裂!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痛楚低吼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泄出。
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一側(cè)倒去,身體蜷縮起來,劇烈地抽搐著,
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豆大的冷汗幾乎是瞬間就從他額頭、鬢角瘋狂滲出,
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方才那種掌控一切的冷靜蕩然無存,
只剩下瀕臨崩潰的脆弱和掙扎?!耙箺n!”我失聲驚呼,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恐懼瞬間淹沒了所有其他念頭。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撲到他身邊,
顧不上自己身體的虛弱和視野的模糊?!胺词伞謥砹耍俊蔽一艁y地去扶他,
觸手一片冰涼濕滑的冷汗。他的身體繃得像一塊即將碎裂的寒冰,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痙攣。
“怎么會…怎么會突然這么厲害?!”他根本無法回答,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喉嚨里只有破碎的、痛苦的喘息。每一次抽搐,都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此刻瞳孔渙散,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死氣,
正一點點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他要不行了!這個認知如同冰冷的閃電劈入腦海!不能讓他死!
這個念頭壓倒了一切!什么代價,什么后果,
在眼前這具痛苦抽搐、生機飛速流逝的身體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看著我!夜梟!
看著我!”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p手用力捧住他冰冷汗?jié)竦哪橆a,
強迫他那雙正在失去焦距的眼睛對上我的視線。顧不上那幾乎要撕裂頭顱的劇痛,
顧不上視野里瘋狂蔓延的黑暗!我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彌漫。全部的意志,
所有的力量,都瘋狂地壓榨出來,不顧一切地灌注進那雙正在凋零的星眸!
“嗡——”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熱到仿佛要將眼球融化的力量,猛地從我雙眼深處爆發(fā)出來!
比在寒潭底時更加璀璨,更加不顧一切!兩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銀色光芒,如同燃燒的星辰,
驟然從我眼中射出,直直刺入夜梟那雙正被黑暗吞噬的瞳孔深處!“呃——!
”夜梟的身體猛地一僵,發(fā)出一聲更加慘烈的嘶吼,仿佛靈魂被無形的鎖鏈狠狠貫穿!
他身體劇烈地反弓起來,隨即又重重摔回地面,抽搐得更加厲害。而我,
感覺自己的頭顱像是被無形的巨斧狠狠劈開!尖銳的劇痛從眼球深處瞬間炸開,
沿著每一條神經(jīng)瘋狂蔓延!視野在那一刻徹底被一片刺目的、燃燒的白光所覆蓋,白光之后,
是急速吞噬一切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粘稠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臉頰蜿蜒而下,
帶著鐵銹般的腥氣。視線徹底黑了。只有無邊的劇痛和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
將我徹底淹沒。最后殘存的意識里,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喘息聲,
以及……在我徹底失去光明前,似乎捕捉到的,他那雙痛苦渙散的瞳孔深處,
極其短暫地、如同幻覺般閃過的一絲……清明?……無邊的黑暗。粘稠,沉重,沒有一絲光,
也沒有盡頭。我漂浮在其中,像一粒迷失的塵埃。身體的疼痛似乎還在隱隱作祟,
但更清晰的是眼睛的位置,那里只剩下兩個空洞的、不斷傳來鈍痛的深坑。每一次呼吸,
都牽扯著那空洞深處的神經(jīng),帶來一陣陣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抽痛。這就是永恒的黑暗嗎?
意識在冰冷的虛無中沉浮,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微弱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八€能醒嗎?”一個聲音響起,低沉,克制,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某種壓抑的東西。是夜梟。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又有些陌生,似乎失去了往日那種冰玉般的質(zhì)地,蒙上了一層沙啞的塵埃?!半y說。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回應,帶著歲月沉淀的喑啞和一種沉重的了然,“星眸是她的命魂所系,
強行剜出,如同斬斷命根。能撐到現(xiàn)在,已是…奇跡?!笔怯^星閣的守閣長老,蒼伯。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悲憫和無力?!吧鷻C已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即便醒來,
這雙眼睛…”他長長地、沉重地嘆息了一聲,那嘆息里包含了太多未盡之言,
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上,“也永無復明之日了。而且…她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一年。
”剜出?星眸?剜出的是…我的眼睛?永無復明…活不過一年?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冰錐,
一根根狠狠鑿進我混沌的意識!剜眸?我的眼睛…被剜掉了?為了…救他?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絕望瞬間沖垮了所有麻木的屏障!
身體深處某個地方發(fā)出了無聲的尖叫,震得靈魂都在戰(zhàn)栗!
“一年…”夜梟的聲音重復了一遍,低得幾乎聽不清。那聲音里聽不出多少情緒,
只有一種極致的、死水般的平靜,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最后使用期限。沒有震驚,
沒有悲痛,只有…確認。這冰冷的確認,比任何哀嚎都更刺骨?!稗k法…只有這一個?
”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別無他法?!鄙n伯的聲音沉重如山,
“唯有她自愿剜出的、蘊含本源生機的星眸,才能徹底壓制你體內(nèi)的反噬,
助你融合那通天智慧,甚至…更進一步。否則,你心智沉淪,五感盡喪,不過一具行尸走肉。
這是唯一的生路。只是這代價…”代價?我的眼睛,我的光,我的殘生…原來,
都只是他“生路”上必須支付的代價。一個冰冷的籌碼?!拔颐靼琢恕?/p>
”夜梟的聲音打斷了蒼伯的話,依舊是那該死的平靜!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掙扎,
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早已計算好的結(jié)果。那平靜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精準地刺入我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臟,再狠狠攪動。腳步聲響起,沉穩(wěn),規(guī)律,
一步步朝著我躺臥的方向靠近。他來了。
那熟悉的、帶著冰雪氣息和一絲極淡墨香的味道籠罩下來。他停在了我的床邊。
即使閉著眼睛,即使身處無邊的黑暗,我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他俯視著我,
目光落在我臉上,落在那兩個被白紗覆蓋的空洞眼眶上。那目光…是審視?是評估?
還是…終于得到所需之物后的…滿意?冰冷的手指,帶著薄繭,輕輕地、近乎試探性地,
落在了我覆蓋著眼睛的白紗邊緣。指尖的溫度很低,像初春未化的雪。動作很輕,
仿佛怕驚擾了什么??蛇@輕觸,卻像點燃了引線的火藥桶!
絕望、被當作籌碼的屈辱、以及獻祭一切后換來的、對方毫無波瀾的平靜所帶來的滅頂之痛,
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呃…嗬…”破碎的、不成調(diào)的嗚咽猛地從我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起來!像是離水的魚,徒勞地掙扎彈動!
空洞的眼眶深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覆蓋的白紗,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星瞳!”蒼伯驚慌的聲音響起。那根冰冷的手指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縮了回去。
我什么都看不見,卻能清晰地“聽”到他那瞬間變得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他在緊張?
還是…僅僅是被我這副垂死掙扎的丑態(tài)驚到了?劇烈的痙攣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我癱軟下去,只剩下胸膛劇烈地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味和絕望的顫音。
淚水混著血水,在臉頰上蜿蜒出冰冷的痕跡。夜梟沒有再靠近。他就那樣沉默地站著,
站在我的床邊,站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我看不見他,
卻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他那道目光的存在——冰冷,沉重,像無形的枷鎖,
牢牢地鎖在我殘破的身軀上。沒有一句安慰,沒有一聲嘆息。只有一片死寂。
無邊無際的死寂,和他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這沉默,
比任何言語都更殘忍地宣告著:他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平靜地,甚至…是理所當然地,
接受了用我的眼睛和殘生,換來的他的生路和通天智慧。原來…這就是答案。黑暗中,
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無聲無息,卻冰冷刺骨?!讣庀碌牟剂?,帶著一種粗糲的質(zhì)感,
也帶著一種不屬于我的、極淡的、幾乎被血腥氣掩蓋的墨香。這墨香,
曾無數(shù)次在那些他伏案推演天下棋局的深夜,縈繞在我身旁。那時,
我還能看見燭光映在他專注的側(cè)臉上,看見他指尖劃過輿圖時,那冷靜而充滿力量的線條。
如今,只剩下黑暗。還有這布料下,似乎藏著什么硬質(zhì)的、方正的物件。是什么?
我的心跳在死寂的黑暗中,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種毫無來由的、冰冷的不安,
像毒蛇的芯子,悄無聲息地舔舐上心尖。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下一刻,
所有的感知都再次被那滅頂?shù)膭⊥淳鹑?。眼眶的位置,那兩個血淋淋的空洞,
仿佛連接著地獄的熔爐,將滾燙的巖漿和冰冷的絕望一同灌入我的四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燒紅的刀子,從喉嚨一直灼燒到肺腑深處。
“呃…啊…”破碎的呻吟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身體蜷縮得更加厲害,
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擠壓揉搓的破布娃娃。痛!無邊無際的痛!比剜出眼珠那一刻更甚!
因為那一刻的痛,尚有一份孤注一擲的決絕支撐,而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空洞。
支撐著我的那股決絕的力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正在飛速流逝。身體變得越來越冷,
一種從骨髓深處透出來的寒意,正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指尖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覺。
要死了嗎?就在這冰冷的地上,在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不…不行…夜梟…夜梟還在外面…在等著…他需要這雙眼睛…這個念頭,
像垂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荒謬又固執(zhí)地從心底最深處冒了出來。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嗆入肺里,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咳得眼前陣陣發(fā)黑(盡管我早已看不見)。“夜…梟…”我用盡全身力氣,
從齒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敗的風箱,微弱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但腳步聲立刻響了起來。沉穩(wěn),規(guī)律,一步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我殘存的心跳上。
由遠及近。他停在了我面前。那股熟悉的、帶著冰雪氣息和墨香的味道再次籠罩下來,
比剛才更近,更清晰。他沒有立刻蹲下,只是沉默地站著,居高臨下。即使看不見,
我也能感受到他那道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落在我蜷縮顫抖、被鮮血染透的身體上。
那目光…是什么?是憐憫?是終于拿到所需之物的釋然?
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震動?“你要的…”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將懷中那個冰冷、沉重、帶著我生命余溫的玉盒,朝著他氣息所在的方向,
艱難地、一點點地推出去。手臂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塊,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