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著鉛灰色的云，自天際盡頭呼嘯而來，將紫禁城的琉璃瓦凍得發(fā)出一陣陣不堪重負的呻吟。
太極殿外，林晚昭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用一把早已磨禿了毛的竹掃帚，一下，又一下，機械地清掃著昨夜新積的薄雪。
寒風如刀，割在她早已失去知覺的臉頰上。
她身上那件單薄的粗布宮裝，根本抵御不了這臘月的嚴寒，冷氣像是無數(shù)根尖針，透過布料，刺入骨髓。
她的手更慘。
十指被凍得通紅腫脹，像熟透的胡蘿卜，好幾處都裂開了深深的口子，殷紅的血珠剛一滲出，便被酷寒凝在了霜雪之上，開出幾朵詭異而凄美的冰花。
“喲，瞧瞧我們林大學士的千金，這掃地的姿勢可真是標準?！币粋€尖利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幾個同樣穿著粗布宮裝的宮女圍了過來，為首的那個叫春桃，仗著自己姑母是掖庭的管事嬤嬤，平日里最是囂張。
“罪臣之女，能有口飯吃，在宮里掃一輩子地，都是陛下天大的恩典了，還挑三揀四的？”另一個宮女附和道，引來一陣哄笑。
林晚昭充耳不聞，頭埋得更低了，仿佛要把自己縮進地里。
她知道，任何反駁都只會招來更惡毒的羞辱，甚至是拳腳。
父親被構(gòu)陷入獄的那天起，她就不是什么大學士的千金，只是掖庭里最低賤的罪奴。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簾下，一雙沉靜如古井的眸子，卻透過飛揚的雪沫，悄然鎖定了一個從太極殿內(nèi)匆匆走出的身影。
那是個小太監(jiān)，懷里抱著一疊厚厚的奏折，正要送往內(nèi)閣。
最上面那一份，封皮是戶部特有的赭石色，奏折的邊角在風中微微翻起，露出了“南境”“蝗災”“糧儲”等幾個字眼。
就是它。
林晚昭的心臟猛地一縮，握著掃帚的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那是昨夜戶部連夜呈上的災糧撥付清單。
父親在世時，她曾幫著整理過無數(shù)卷宗，對戶部的賬目往來了如指掌。
她知道，這里面一定有貓膩。
她的目光死死粘在那疊奏折上，直到它消失在宮道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