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β1012一“知道您要來，我起初還是有些吃驚的?！宝?012說，
她的手有些不安地攪拌著面前的沖飲?！拔覟槲业脑俅蚊懊链驍_向你道歉?！薄澳睦?，
這次來是還有什么事情么？”“是的，”我開門見山，“請你告訴我實情?！倍魂嚦聊?。
“我不明白您說的是什么意思?！彼粗?，瞳孔的光澤有些黯淡。“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我真的不明白您這話的意思?！薄澳呛冒?，我先替你開個頭，”見她冥頑不靈，
我只能先開口，“關(guān)于艾薩克五任，我想你比誰都了解他，畢竟從他繼任到卸任，
都是由你照料著他，你就像......用過去的某些稱呼的話，你就像艾薩克五任的保姆，
但我想你們的關(guān)系不止于此?！蔽彝Ｏ聛砜粗念^有些低垂，不作聲，依舊沉默。
我只能繼續(xù)說，“你知道，人類和智能人這種關(guān)系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是被禁止的。
”“我不知你說的是什么！”果然我的話戳中了她的要害，她有些激動起來?！澳阒溃?/p>
規(guī)矩就是這么定的。智能人雖然有α和β之分，但也只是根據(jù)人類的偏好，
把α型設(shè)計成男性模樣，β型設(shè)計成女性模樣，你們并不具備人類任何的生理功能，
這你都知道，不需要我再強調(diào)一遍?？墒悄銋s與眾不同，
你對一個人類男子產(chǎn)生了不同尋常的感情，我雖然不是特別了解這到底是種什么樣的感情，
但這種感情壓根就不應該存在。”“夠了！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她生起氣來，
瞳孔里冒著紅光，一下把握在手里的湯匙給捏彎變形了。我知道，
如果她對我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我一定招架不住，但這種概率微乎其微，
這也是他們的自身原因所決定的?！奥犞?，
我今天來并不是要對你和艾薩克五任做什么道德批判的，我只想知道他自我了結(jié)的真相。
”依舊是一陣沉默，不過很快，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抬起頭，瞳孔里是柔和的藍光。
“其實，真相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他就是服毒自殺的。只不過，他所服用的毒藥，
是我給他準備的?！薄笆裁矗 蔽掖蟾畜@訝，“你準備的？是你害死的他？不可能，
你們智能人不可能做出這種危害人類生命安全的行為。”“我沒有說過是我殺了他，
我只是說他服用的氰化物是我準備的，”她解釋說，“我對于這件事至今還是很懊悔。
”“那他為什么要自我了結(jié)？”“就像你剛才說的，在朝夕相處中，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接著她像我詳細訴說了她與艾薩克五任之間的故事。三艾薩克五任跟之前的艾薩克不同，
我更習慣叫他艾薩克，不帶后綴。艾薩克一到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
我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拘謹模樣，
他們雖然一個個都是通過直接“導入”前任經(jīng)驗而繼任的，但是除了專業(yè)領(lǐng)域的經(jīng)驗知識，
其他私生活或情感之類的記憶全都不會繼承，所以，我對于他來說，是一個陌生的智能人。
有一點，我必須說明，由于艾薩克四任對我的改造，我的模樣并非我“出生”時的模樣，
每個人都對美與丑有自己的標準，當然，每個智能人也有權(quán)力選擇自己的外貌與體征，
艾薩克四任對我的外部改造是經(jīng)過我同意的，很符合我的審美，也符合他的。我想，
當艾薩克第一次見到我時的那種拘謹里，可能還帶有某種情愫，雖然他的身體年齡只有一周，
但是，他的生理和心智都是成熟的。后來他也曾對我說過，第一次見我時，
他感覺到心頭一震，就好像看見了“夢中秋情人”，我想你們?nèi)祟愂沁@么描述的。
可憐的艾薩克，他不知道這些影響只是受到了前任的影響，
有些你們?nèi)祟愓`以為是自己所做的決定和判斷，其實早就被某些人或事植入了你們的腦海，
判斷往往都是根據(jù)經(jīng)驗的累計，但經(jīng)驗這種東西真的可靠么？
隨處可見的東西可能并沒有你們想得那么簡單，看似正常的東西可能往往非同尋常，
而那些十分罕見的現(xiàn)象，也許在別的地方是個平淡無奇的存在。不好意思，離題了，
我繼續(xù)說回艾薩克。艾薩克慢慢和我熟絡(luò)了起來，他有時會在下班后給我?guī)б恢ā?/p>
人類的這種由早期性文化演變而來的求偶行為，被你們稱為“浪漫”，當時的我并不能體會，
只是覺得花還不錯，但打斷它的生長實在沒有必要。我也感到艾薩克和之前的四任不同，
他對我的態(tài)度不像四任那么有板有眼，艾薩克是個隨性溫柔的人類。
但這些在當時并沒有真正的讓我得到什么改變，我依舊是原來的我，理性的思考，
有邏輯的行動，直到那一天。那一天艾薩克不僅帶來一朵花，還有一個盒子，用紙包著，
捧在手里。他說那天是我們相識五周年紀念日，我調(diào)取了數(shù)據(jù)庫，發(fā)現(xiàn)他說的沒錯，
轉(zhuǎn)眼已過了五年，他也從一個年青人漸漸褪去了稚氣。我們吃了代餐，
他就拿出來那個白色的紙盒，他遞給我，讓我打開。我照著他的吩咐打開了紙盒，
里面是一個接入器。艾薩克向我解釋說，這不是普通的單向接入器，是一個雙向的，
經(jīng)過了他的改造，通過這個，他能讓我感受到什么是“夢”。你也知道，智能人不像人類，
人類需要睡眠，在睡眠的同時大腦卻并不會停止活動，
這也就讓人做起了夢；而智能人不需要睡眠，只需要定期充能檢修，
所以我們無法了解你們?nèi)祟愃^的夢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那天夜晚，我戴上了那臺接入器，
進入了艾薩克的夢。那天晚上，他洗漱好，進入了睡眠艙，我按照他的吩咐，戴上接入器，
然后通過一根導線接入艾薩克的腦后插口，然后我就靜靜地等著他入睡。
當時的情景我至今歷歷在目。起初沒有什么特別的，一片黑暗，但突然，就像誰把燈打開了，
一片光明，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蔚藍色和草綠色，通過數(shù)據(jù)庫中的對比，
我發(fā)現(xiàn)那是一片草原和一片湖泊，這個星球并不存在的東西卻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是第一次見到，我看得出神，簡直有些陶醉。然后我看見草原上躺著兩個人，
我認出了他們，是艾薩克和我。我聽不清他們說著什么，是看到他們在草地上相擁，
他們笑著說話，艾薩克時不時把頭湊到我臉上，我是指我看到的那個我的臉上，
他用他的嘴唇抵在夢中的我的嘴上，我知道，這是人類之間表達親密的一種方式，
人類稱為“吻”。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艾薩克和我在接吻，
可是我從來沒有跟他或者是任何前任做過這種舉動，
除了艾薩克四任對我做的一些滿足他生理需要的行為。我大為震撼，
也許這在你們?nèi)祟惪磥硎窍∷善匠５呐e動，但我們β型智能人是無法做到的，
除了一些特殊型號的低級智能人。當時我立刻害怕地摘下接入器，
立刻回到了原來所處的環(huán)境，身邊是正在酣睡的艾薩克，他的臉上有一絲微笑，
我也注意到了他下身的變化，和艾薩克四任一樣。第二天，他很早就起了，問我的感受。
我說我不喜歡看到的，他有些失落，我見他不高興，就解釋如果他需要發(fā)泄，
可以幫他申請低級智能人，他卻突然向我怒吼起來，早飯都沒吃就摔門出去了。
直到很晚他才回來，他說加班，我為我早上的話道歉，他沒多說什么。伺候幾天，
他都對我愛理不理的，我也感受到一種類似能源不足的體驗，可是我并不需要充能，
于是我進行了自我檢修，十分健康，沒有故障，
后來我才知道那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被你們?nèi)祟惙Q為“失落”。那幾天艾薩克不再帶花給我，
我看著唯一的那支花在瓶里漸漸凋零，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或許是你們?nèi)祟惙Q之為的“傷心”吧。我覺得好好跟他談一談，于是在做決定的那天晚上，
我把他從睡夢中叫醒，他睡眼惺忪地睜眼看我，我戴上他之前送我的接入器，把導線遞給他，
他看著我，拿著導線，然后微笑了，他把導線接入到自己的腦后插口，又睡了回去。
還是那片湖泊和草原，只是我只看見艾薩克一個人的身影，他獨自矗立在湖邊，
背影有些落寞，我慢慢走向他，他好像知道我要來，轉(zhuǎn)過身，笑著向我伸出手。那晚，
不管在夢里還是夢外，我們都吻在了一起。是的，正如你所說，
我們似乎成為了所謂的“伴侶”，
而艾薩克所改裝的這個接入器后來被一個心術(shù)不正的下屬發(fā)現(xiàn)并流入了黑市，
那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當時的艾薩克，我的艾薩克是那么可愛強壯。你也知道，
隨著年齡的增加，艾薩克的心理發(fā)生了變化，他知道自己終將有一天會離開我，
新一任會繼承他的位置，可是我卻還是原來的樣子，他有些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失去我，
我也不想失去他，但這終將不可避免。他漸漸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出現(xiàn)了一些自殘的行為，
我知道，身體的傷痛我可以幫助他治療，但是在內(nèi)心，他的傷痛無法醫(yī)治。
就在出事前的一周，他跟我鄭重其事的宣布，希望我?guī)退粋€忙。他遞給我一個球形裝置，
說是過濾儀，用來研究星球大氣改造的，我本來也覺得奇怪，大氣改造應該是建設(shè)局的事情，
跟他們?nèi)f物局并沒有聯(lián)系，他說是一個合作項目，我便沒有深究。我照著他的吩咐，
把那個過濾球放在了指定地點，那里的引力和空氣壓力不穩(wěn)定，人類身體無法承受，
只有智能人可以抵達。之后我有按照他的要求，在三天前取回了過濾儀，交到了他手里，
我萬萬沒想的是，他用過濾移中的有害成分經(jīng)過提煉，制成了毒藥，最后會服毒身亡。
四β1012說完后又沉默了許久?！昂簿伲@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訴你了，
還有什么要問的么？”“嗯......沒有了?！蔽矣X得哪里有些不協(xié)調(diào)感，但又說不出，
于是準備起身告辭，“下周艾薩克六任就會繼任，希望你能好過一點?！薄笆前?，
我還要好好收拾收拾?！薄澳俏揖筒欢啻驍_了，再見。
”在離開的時候我注意到在墻角桌上的花瓶里，有一支紅色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