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五小姐那里?!倍棠锏恼Z氣忽然沉重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佛堂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十一娘心頭一跳,手中的茶盞微微顫動,茶水在杯中蕩起細小的漣漪。還未等她開口,就聽二姨娘嘆了口氣。
“你們年輕,有些事情不知道。永平候府的事,說來話長...”二姨娘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無奈,“當年你大姐剛及笄時,是何等風光。可誰能想到...”
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十一娘如墜冰窟。她從未想過,看似風光無限的大姐,竟也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波折。那些表面上的光鮮亮麗下,竟藏著這樣令人心驚的故事。
更讓她震驚的是,京都巨賈唐家,竟甘愿讓女兒做妾。她不由想起那日在園子里見到的大姐,那般明艷動人的容顏,難道真的就這樣被辜負了嗎?
“唐家有了這層關(guān)系,今年才拿下了內(nèi)務(wù)府的瓷器生意。”三姨娘冷笑著說,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比起利益,顏面算什么?在這些人眼里,女兒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p>
十一娘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輕聲問道:“那大姐呢?”
“漂亮有什么用?”二姨娘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若是女人只靠容貌,何來門當戶對一說?這世上的規(guī)矩,從來都不是好看就夠了的?!?/p>
十一娘心中一凜。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府中氣氛詭異。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這些事暗流涌動。
“我們錢家是官宦之家,世代書香,和商賈之家不同?!彼⌒脑囂街鴨柕溃包c長明燈,應(yīng)該不是普通的佛事吧?”
“你居然知道點長明燈的事?!比棠镅壑虚W過異色,語氣突然變得冷淡,“你們?nèi)齻€都沒有上族譜,這事也就無所謂了?!?/p>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讓十一娘頓時面如死灰。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了為什么大太太對她們姐妹總是若即若離。
回到碧竹軒,十一娘心事重重。窗外的月色清冷,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讓秋翠臨摹五娘的字跡,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寫信派人送往玉泉卓師傅處。
這幾日,她專心繡著屏風,仿佛要把所有的心事都繡進那些壽字之中。直到大太太派人來為她量制春裳,她才從這種近乎自虐的專注中抽離出來。
“是只給我做嗎?”她抬起頭,眼底帶著疲憊。
“都有,但大太太說十一小姐長高了,要多做幾套。”丫鬟恭敬地回答。
十一娘低頭繼續(xù)繡活,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但瑪瑙卻心領(lǐng)神會,拉著岸荷去了五娘處。
暮色漸深,燭火搖曳。十一娘的手中繡針不停,卻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瑪瑙輕輕敲響五娘秀園的門扉,指節(jié)與木門相觸的聲響在寂靜的院落中格外清晰,她身后跟著岸荷。她低垂著眼簾,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心中暗自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吱呀一聲,木門應(yīng)聲而開。
“這不是瑪瑙妹妹嗎?”海棠倚在門框上,唇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卻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輕視,“難得你有空來我們這兒?!?/p>
瑪瑙抿了抿唇,指尖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她深諳府中規(guī)矩,自然明白海棠話里的深意。自從她從大太太身邊調(diào)到十一娘處,這些往日對她畢恭畢敬的丫鬟們,態(tài)度可謂是天差地別。
她強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展顏一笑:“本想請教五小姐幾個問題,聽說她去了大太太那里?”
海棠聞言微微瞇起眼睛,似是在打量著她的用意。
“其實是這樣的,”瑪瑙不緊不慢地說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得意,“我家小姐這些日子一直在專心繡屏風。今早大太太特地吩咐了,要給她做新衣呢。四件綾衣、六件褙子、四件挑線裙子......”
她刻意放慢語速,一樣樣細數(shù)著,話里行間滿是炫耀之意。身后的岸荷聽得直皺眉,暗暗著急這瑪瑙太過心直口快。
“哦?”海棠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真是巧得很,我們五小姐今兒個去大太太那兒,也是為了商議新衣的事。份例嘛......”她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和十一小姐一模一樣呢?!?/p>
瑪瑙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了一起。
“瑪瑙妹妹在大太太身邊待過這么久,對這些規(guī)矩不是最清楚的嗎?”海棠的笑容愈發(fā)深了,“何必特地跑這一趟呢?”
岸荷見氣氛有些不對,連忙打圓場:“我們是想問問五小姐選了什么顏色,好避開重樣子?!?/p>
海棠這才收起了調(diào)侃的神色,細細道來五小姐挑選的衣裳顏色?,旇犕?,竟轉(zhuǎn)身就要往針線房去找莊家嫂子。
“瑪瑙!”岸荷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這事還是先回稟小姐為好?!?/p>
回到碧竹軒,十一娘正專注地繡著一個荷包,細針在陽光下閃著微光。聽完瑪瑙要改衣裳顏色的請求,她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你比我們都懂這些,就依你的主意吧?!?/p>
瑪瑙歡歡喜喜地去了,留下岸荷一臉擔憂:“小姐,瑪瑙這分明是要和五小姐比較高下啊?!?/p>
十一娘手中的繡針輕輕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由她去吧,本就是讓她做主的?!?/p>
岸荷還想再勸,卻見瑪瑙已經(jīng)直接上了樓,朝十小姐的院子去了。她連忙跟上,只聽見樓上傳來瑪瑙夸耀的聲音。
“真是沒想到,十一小姐這次的新衣竟這般多。”瑪瑙的語氣里滿是炫耀,“光是襪子就有十二雙,還有那繡花鞋......”
十小姐的丫鬟千葉站在廊下,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yīng)付著。
岸荷聽不下去,在樓下喊道:“瑪瑙,小姐等你回話呢!”瑪瑙這才不情不愿地下樓離去。
千葉拉住準備離開的岸荷,眼中滿是無奈:“她到底是從大太太那邊過來的,我們何必和她計較?!?/p>
“別擔心,”岸荷輕聲安慰道,“過兩天針線房一定會來給十小姐做衣裳的?!?/p>
千葉搖了搖頭,苦笑道:“規(guī)矩自然是有的,可如今連做衣裳這樣的小事都讓十一小姐搶在前頭,往后的日子只怕更不好過啊?!?/p>
岸荷心里一陣難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勸慰。
轉(zhuǎn)眼到了傍晚,瑪瑙拿著新選的顏色樣子回來復(fù)命。十一娘正在廊下喂鳥,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如何挑選,如何安排,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
遠處傳來下人們準備晚膳的聲響,間或夾雜著幾聲鳥鳴。瑪瑙說得興起,完全沒注意到十一娘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