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溪淼正望著窗外的街景有些出神,怎料一道粗俗之語,猝不及防的闖入他的耳中。
尋聲聞去時,就見一群人咋咋呼呼的從樓上沖下來,為首的男人怒氣沖沖的罵道: “ 他娘的,程百那小子竟然敢跟老子玩陰的,等老子找到他定然扒了他的皮?!?/p>
男人話音剛落,正巧看到端著茶點走在他前頭的小廝,二話不說當(dāng)即一腳踹了上去。
隨腳而出的還有那咒罵聲:“ 豬狗不如的下賤東西,敢在這擋老子的路?!?/p>
這一腳踢的不輕,哪怕是常年行些體力活兒,下盤穩(wěn)健的人,也一個身形不穩(wěn)直接摔了出去。
就當(dāng)眾人以為這小廝要連同他手中的茶點一起摔個七零八落、狗啃泥的時候,忽的一道銀芒閃過,人就被穩(wěn)穩(wěn)接住了,茶點也完好無損的送到了時溪淼桌子上。
有幸得救的小廝,根本不敢看是誰出手相救,立馬躲到一旁不敢做聲。
可出腳的男人卻沒有這么好運,他那欲要再補一腳的腿,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彈開,沖擊力讓他連退數(shù)步,若不是身后的隨從及時扶住,恐怕跌倒在地的便是他。
男人站穩(wěn)身形后,咬著后槽牙挪了挪隱隱發(fā)痛的腿, 面帶狠厲的四處張望,這么一瞧便和時溪淼的目光對上了,氣氛也在這一刻變得劍拔弩張。
他們中間還隔了兩張桌子的人,見勢不對,唯恐殃及池魚,迅速散到一邊。
莫名被人橫插一手,程十三本想當(dāng)場教訓(xùn)教訓(xùn)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可一看此人分神期的修為,論實力他還不是對手。
可就這么放過了,他程十三的面子還往哪兒擱?
他強壓住心頭的火氣,露出一個看似還算和善的笑臉,道:“ 不知閣下何人,出自哪門哪派,方才之事與閣下無關(guān),出手又是何意?”
時溪淼回收目光,舉止端雅的品上一口茶,不咸不淡的道:“ 一介散修,不足掛齒。見人有難出手相幫而已?!?/p>
“ 此人不過是個連名字都帶‘奴’字的賤奴。如今他擋了我的路,閣下就要出手相幫,這好事未免管的太寬了點?”
程十三一改方才的和善,語言上步步緊逼,方才壓下的氣勢立馬攀升上來。
時溪淼的神色有那么一瞬的波動,但仍不為所動的道:“皆為人,因何要受你欺辱?”
程十三原以為他是想蓄意滋事,怎想這人卻是個愣頭青 。他真的是好久都沒有見到,這種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的傻子了。
如此,今天他便做回好心人,教教此人正確的為人處事!
他這么想著,便開始收斂自己的氣息,言語里帶著幾分耐心道:“此人一無背景,二無地位,三無修為,論尊卑就當(dāng)如此?,F(xiàn)今,他能站在我程家的茶樓里討活,于他便是恩賜。他不識趣,沒要他的命已是大恩大德。”
這番話引起了身后一眾隨從的認同,紛紛大笑應(yīng)和。
時溪淼再次對上他的目光,道:“ 尊卑之論又是誰定?為何他為卑,你為尊?”
此話一出,更是引得在場眾人哄堂大笑。
而躲在人群中的小廝,卻頻頻向時溪淼投去擔(dān)憂的目光。
時溪淼只是淡定的看著這一切不為所動。
等程十三笑夠了,才悠哉的踱著步,往時溪淼那邊靠近,一邊道:
“這天下自來以權(quán)力為尊,地位為貴,二者面前修為都得往后站。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難道閣下不明白?又或者……
說到此處他便停了下來,開始打量時溪淼,目光中盡是鄙夷。
隨后又道:“閣下認為,有一身修為,便能救民救世?我好意提醒你,一個人的正義,可不叫正義,那是單槍匹馬的向仙門世族挑戰(zhàn)。”
話落,程十三又向前逼進了幾步,狂妄在他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
而此時的時溪淼坐在所有人的對立面,身邊一張茶桌,身后一面通風(fēng)窗。
相比程十三的身后是數(shù)名隨從,以及眾多議論他大難臨頭、嘲笑他不自量力的看客,盡顯得有些孤立無援。
時溪淼輕嘆一聲,目光淡然:“ 多謝賜教!”
程十三只當(dāng)他是怕了,便直直走到時溪淼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用審判的口吻道:“ 既然你如此好心想救螻蟻一命,那么你就好人做到底,替他償了這條命?!?/p>
他話音一落,時溪淼的周圍迅速圍滿了修士,柄柄利刃紛紛刺向他。
“ 不!不要!”
時溪淼被包圍的那一瞬,那小廝便從人群中沖了出來。但他的攻擊,如石沉大海;他的呼喊如水入江流。
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時溪淼會為這場自詡的正義而付出生命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fā)生了。
那些原本要落到時溪淼身上的利刃,剎那間被一道銀色的光芒齊齊斬斷。
與此同時,一股無與倫比的強大威壓席卷了整個大廳。無人能抵抗這股磅礴的力量,現(xiàn)場除了那名小廝,都不由自主的屈膝跪地。
而離時溪淼最近的程十三等人,受到的壓制最大,直接不堪重負匍匐在地。并且下跪時,撞擊力讓石磚都出現(xiàn)了裂痕,清脆的骨裂聲出現(xiàn)在眾人耳中。
沒有人看見時溪淼是如何出手的,危機就這么解除了,他僅有的一次出手是給自己添了杯水。
等眾人從這股威壓中緩過神來時,便聽見他道:“ 若論尊卑,憑修為。在我面前,這才是爾等應(yīng)有的位置?!?/p>
他的聲音無波無瀾,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
程十三竭力抑制著自己不住顫抖的身軀,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伸出手,試圖去觸碰時溪淼的衣角,然而他們之間卻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使得他無法逾越。
他強忍著碎骨的疼痛,匍匐著挪動身軀向前靠,一邊叩首,一邊祈求道:“仙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給您磕頭,小的已經(jīng)知道錯了,請您高抬貴手,饒了小的這條賤命?!?/p>
時溪淼就這么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人,神色無悲無喜。
等級威壓的差距下,程十三連抬頭都做不到。無人理會,他只能不停的磕頭。
“ 仙尊……仙尊,小的真的知道錯了,不該在你面前妄論尊卑。小的是雙子府武城主之子,請您看在家父的面子上,饒小的這條狗命吧?!?/p>
時溪淼聽到他開始稱,自己是賤命、狗命,不由覺得可笑。
“ 你覺得我會怕你父親?”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程十三抖的更厲害,他不斷的磕頭,話語聲里傳來嗚咽。
“沒有,絕對沒有。小的不敢,小的位卑,小的只是想……父親或許能在仙尊面前言語一二。求……求仙尊饒了我這條賤命?!?/p>
“ 倒不必如此驚慌,我可沒說要殺你。先論尊卑的是你,眼下我同你論,反倒又不悅了?!?/p>
時溪淼支著頭,神態(tài)有些慵懶,似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程十三在這一刻絞盡了所有腦汁,苦思冥想,終于讓他悟出了一絲機會……
他頂著威壓,努力的翹起頭,用余光去尋那小廝的位置。得到確切的方位后,又忍著身體的疼痛跪行到小廝面前,死死地抓住他的雙手,涕淚橫流的道:“這位小兄弟,方才之事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求你原諒我,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p>
說著他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個,裝滿靈石的儲物袋,交到小廝手上,同時緊緊扣住小廝拿著儲物袋的手,生怕他不同意。
小廝喘著粗氣,目光無助地望向時溪淼,想他來替自己做個決定。
時溪淼微微點首,示意他自己決定。
小廝將目光收回,又一次落到程十三身上,他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人,臉上的神色千變?nèi)f化。
終于,強忍的淚水決堤而下。
他抽出被捏的發(fā)痛的手,顫抖著將人扶起。
“小的怎敢受程少爺如此大禮。少爺也是無心之失,小的已經(jīng)收了賠禮,此事便算了結(jié)?!?/p>
時溪淼旁觀了這一切,結(jié)果也是不出所料。他不想再看這場已無意義的戲,銀華隨手而出,程十三一眾人就這么消失在眼前,連同那地上的裂痕都消失的干干凈凈。
那些圍觀的茶客,臉上重新燃起笑意,再次坐回桌前品茶敘事,好似這場動亂從不曾發(fā)生過。
這一切都變化的太快,小廝動了動有些干啞的嗓子,正想開口說,便被時溪淼一個噤聲的手勢制止。
彼時,一群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穿堂而過。
為首的程十三,那熟悉的粗俗之語,再次傳入他的耳中。
小廝震驚之后又很快恍然大悟。
他仰著頭,開始肆意大笑,卻又在下一瞬泣不成聲。
他在哭自己的懦弱,也在哭自己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