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睫，掩去一閃而過的疑慮?！肮又父拐戳怂蔁煟哿艘屡?。

”她遞過一塊干凈濕布。蕭景昭接過，隨意擦了擦，笑意更深：“無妨。松煙清苦，

沾著倒覺得醒神?！彼饨鼉刹剑瑺钏齐S意地拿起她案幾上一塊廢棄的墨坯，

那墨坯形狀歪斜，是她初學(xué)時的失敗品?！肮媚镞@制墨的手藝，家學(xué)淵源？

”一句“家學(xué)淵源”，像一根冰冷的針猝然刺入心口。沈清硯攪動膠液的手猛地一頓，

滾燙的膠液濺出幾點，落在手背上，燙得她微微一顫。她放下木棍，指尖用力掐進掌心，

用疼痛壓下喉頭的哽咽和眼底瞬間涌起的血色。墨坊里濃重的松煙味，

此刻聞起來竟有股鐵銹般的腥甜。她仿佛又看到了沖天的火光，聽到了母親絕望的哭喊，

父親被拖走時那悲愴的一瞥…江南織造沈家，一夜傾覆，罪名是貪墨，是勾結(jié)鹽梟！

天大的冤屈！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腑生疼。再抬眼時，

她眼底翻涌的痛楚已被一片沉冷的死水覆蓋，

只有聲音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奴婢是官奴，身如飄萍，何談家學(xué)？

不過是…茍活罷了?！彼荛_他探究的目光，重新拿起木棍，用力攪動那鍋滾沸的膠，

仿佛要將所有的悲憤和不甘都攪碎在這粘稠的液體里。

蕭景昭看著她瞬間挺直???更顯單薄的脊背，看著她用力得指節(jié)泛白的手，

那強自壓抑的平靜下是洶涌的巖漿。他沉默片刻，沒有追問，

只是將那塊廢棄的墨坯輕輕放回原處，指尖殘留的松煙灰，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沉甸甸的重量。

他不再提墨，轉(zhuǎn)而說起些無關(guān)緊要的江南風物，聲音溫和，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鳥。

沈清硯聽著，膠液的咕嘟聲和他的話語混在一起，心卻一點點沉下去。這蕭六，

絕非普通商人。他那份氣度，那份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上位者的從容，

還有此刻刻意的轉(zhuǎn)移話題…他到底是誰？為何接近她？

是為了她背后那樁牽連甚廣、足以震動朝野的江南鹽稅貪墨案嗎？猜疑像墨池里的漣漪，

無聲地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