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三中，高考考點。
大雨。
劉陪陽站在緊閉的鐵柵欄門外。
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碎發(fā)不斷滑落。
單薄的T恤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身軀下那與年齡不符的硬朗線條。
校門口負責警戒的警察是一個國字臉，顴骨很高，嘴唇很薄，看上去有些刻板，人送外號“馬臉”。他皺著眉頭，看著手表，指針已經指向九點三十分。
“站住！”
馬臉警官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攔住了試圖靠近校門的劉陪陽。
“高考已經開始半個小時了。”
劉陪陽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氣息因為之前的奔跑還有些不穩(wěn)，但眼神卻異常平靜。
他打量著眼前這位穿著雨衣的警察。
馬臉警官也看清了來人，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語氣里帶上了一絲訝異。
“你是……三中的學生？叫劉……劉陪陽，對吧？”
他似乎對這個學生有點印象，或許是在之前的安全檢查。
濱江市不大，三中又是重點高中，考點執(zhí)勤的警察認識幾個臉熟的學生不奇怪。
劉陪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穿越到這個身體不過短短幾天，他還在適應這個完全陌生的身份和世界，高考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個必須走的過場。
馬臉警官看著劉陪陽這幅狼狽模樣，又看了看手表，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按規(guī)定，遲到十五分鐘就禁止入場，這都半小時了……可看著對方濕透的衣服和那張年輕卻透著倔強的臉，他心里那點屬于本地人的“人情味”冒了出來。
“唉，你這孩子，怎么搞的？這么重要的考試也能遲到？”
他壓低了聲音，朝緊閉的校門方向努了努嘴。
“算了，看你是本校的，趕緊進去吧！抓緊時間，能寫多少是多少！快！”
說著，他便要示意旁邊負責開門的同事行個方便。
劉陪陽卻站在原地沒動。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褲子口袋，然后是上衣口袋，最后是那個同樣濕透了的、廉價的帆布書包。
一遍，兩遍……他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停了下來。
空空如也。
馬臉警官察覺到了不對勁，探過頭來。
“怎么了？東西沒帶齊？”
劉陪陽抬起頭，雨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沒什么變化，只是聲音低沉了幾分。
“準考證……丟了。”
馬臉警官的表情瞬間凝固，剛剛那點通融的心思頓時煙消云散。
“什么？丟了？！你怎么……”
劉陪陽的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
上午，為了抄近路趕時間，他選擇了一條平日里罕有人跡的小巷。
暴雨突降，巷子里的積水迅速沒過了腳踝，他在渾濁的水流中艱難跋涉，五個小孩被水卷走，混亂中，那個被他小心放在口袋里的，薄薄的，承載著這個身體原主多年苦讀希望的紙片，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悄無聲息地滑落，被湍急的水流卷走，不知所蹤。
他沒必要，也沒心情去解釋這些。
對于一個曾經在槍林彈雨中穿梭的靈魂來說，一場考試的挫折，實在算不上什么。
周圍一些送考的家長和零星的工作人員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
“那不是三班的劉陪陽嗎？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么高考遲到？”
“不止遲到，聽見沒？準考證都弄丟了！”
“嘖嘖，這下徹底完了吧？復讀一年？”
“誰知道呢，這孩子……可惜了。”
同情的，詫異的，帶著一絲隱秘幸災樂禍的聲音，議論著站在雨中的少年。
若是原主在此，恐怕早已面色慘白，無地自容。
但劉陪陽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抬眼望了望考場教學樓的方向，那里安靜肅穆，承載著無數家庭的期盼。
他收回目光，看向馬臉警官，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極淡的，近乎于無的釋然。
“算了，不考了?！?/p>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馬臉警官的耳朵里。
馬臉警官愣住了，他設想過對方可能有的反應——懊惱、沮喪、痛哭流涕，甚至苦苦哀求，唯獨沒想過是這樣平靜的放棄。
“你說什么？不考了？！”
他拔高了音量，試圖讓眼前的少年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這可是高考！決定你一輩子的大事！怎么能說不考就不考了？！”
劉陪陽扯了扯嘴角。
一輩子？他已經有過一輩子了，那是屬于另一個時空，屬于槍與火的人生。
現在，老天爺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難道還要被一場考試框住嗎？
“謝謝您，警官同志?！?/p>
他微微頷首，語氣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
“明年再來吧?！?/p>
說完，他不再看馬臉警官錯愕的表情，也不再理會周圍的議論，轉過身，邁開步子，逆著稀疏的人流，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雨還在下，他的背影在雨幕中顯得有些單薄，卻異常挺拔。
每一步都踩在積水里，濺起細小的水花，堅定而決絕。
馬臉警官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可惜了?！?/p>
他搖了搖頭，重新站直了身體，目光恢復了之前的嚴肅，繼續(xù)履行自己的職責。
考場的秩序，不容許被這點插曲打亂太久。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警報聲突然劃破雨幕，尖銳刺耳，瞬間蓋過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緊接著，馬臉警官腰間的對講機，以及周圍一些家長口袋里的手機，幾乎同時發(fā)出了緊急通知的提示音。
“滴滴滴——緊急通知！濱江市氣象臺發(fā)布最高級別暴雨紅色預警！受強對流云團影響，預計未來三小時內我市將出現特大暴雨，伴隨雷電大風！請全體市民注意安全，非必要不外出！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