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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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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簇在煤球爐旁跳躍的橘黃色火焰,貪婪地吞噬著深藍(lán)色的詩集封面,吞噬著“徐志摩”三個燙金的字,吞噬著那些“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的詩行。焦糊的氣味混雜著紙張燃燒的噼啪聲,在小小的、悶熱的亭子間里彌漫、升騰,像一場無聲的祭奠,也像一場絕望的凈化。

張幼儀佝僂著背,雙手死死撐著冰冷的水門汀地面,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鸸庠谒斩炊紵纯嗷鹧娴耐桌锾S、扭曲、放大,映照著她慘白臉上未干的淚痕和額角猙獰的傷疤。濃煙嗆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胃部尖銳的絞痛和心口那沉重冰冷的鈍痛。

火焰漸漸微弱下去,最終化作一堆蜷曲、漆黑的灰燼,只在冰冷的爐膛底留下一點暗紅的余燼,如同熄滅的心火。

詩集燒盡了。

連同那個名字,連同那些詩句,連同那段被強(qiáng)行賦予又強(qiáng)行剝離的、充滿屈辱與痛苦的前半生。

身體里那股支撐著她點燃火焰的、毀滅性的力量,也隨著火焰一同燃盡了。巨大的虛脫感和更深沉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癱軟在地,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生氣和靈魂的軀殼,目光茫然地落在那堆黑色的余燼上。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由灰白轉(zhuǎn)為深藍(lán),暮色四合。亭子間里沒有開燈,只有遠(yuǎn)處路燈微弱的光線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模糊的窗格影子。死寂中,只有她自己沉重而破碎的呼吸聲。

“咔噠。”

鑰匙轉(zhuǎn)動門鎖的輕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門被推開,帶著一身風(fēng)塵仆仆氣息的二哥張君勱,牽著小阿歡的手,站在門口。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們一大一小兩個疲憊的身影。

阿歡的小臉在陰影里顯得有些蒼白,大眼睛里盛滿了旅途的勞頓和一種懵懂的、對未知的恐懼。他怯生生地看向角落里蜷縮著的姆媽,那陌生的、死氣沉沉的樣子讓他感到害怕,下意識地往舅舅身后縮了縮。

張君勱的目光銳利如鷹,瞬間捕捉到了空氣中殘留的焦糊氣味、爐膛里那堆刺眼的黑灰、以及妹妹臉上那失魂落魄、如同被徹底掏空的神情。他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進(jìn)來,蹲在張幼儀面前。

“幼儀?”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濃濃的擔(dān)憂,“你……你做了什么?”他的目光掃過那堆灰燼,眉頭緊鎖。

張幼儀緩緩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掠過二哥焦急的臉,最終落在阿歡那雙寫滿不安和依戀的大眼睛上。那目光,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微弱地刺破了她麻木冰冷的外殼。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擠出一個安撫孩子的笑容,卻只牽動了一個極其僵硬、比哭更令人心碎的弧度。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

“燒了……一些……沒用的……舊東西……”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堆黑灰,停頓了幾秒,再抬起時,里面翻涌的混亂痛苦似乎被強(qiáng)行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近乎荒蕪的寒潭?!岸肌k完了?”

張君勱深深地看著妹妹,看著她眼中那強(qiáng)行筑起的、搖搖欲墜的平靜壁壘,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楚。他沉重地點點頭,聲音低沉:“辦完了。北平那邊……場面很大,也很亂。志摩的朋友們……都很悲痛。徐老先生……更是……唉?!彼麌@了口氣,似乎不忍再描述那些場景,“阿歡很乖,磕了頭?!?/p>

他頓了頓,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深藍(lán)色的絲絨小盒,輕輕放在張幼儀面前冰涼的地面上:“這是……徐老先生讓我轉(zhuǎn)交給阿歡的。說是……志摩留下的……一點念想?!?/p>

張幼儀的目光落在那個絲絨盒子上,沒有動。念想?那個男人,留給阿歡的念想?她的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張君勱又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是胡適那熟悉的、清雋有力的字跡?!斑@是適之兄托我?guī)Ыo你的。他說……有些事,有些話,他覺得應(yīng)該讓你知道。”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謹(jǐn)慎。

張幼儀依舊沉默。目光在絲絨盒子和那封信之間游移,如同在審視兩塊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沉重的遺物。最終,她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指尖帶著輕微的顫抖,先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很厚,里面似乎不止一封信。她撕開封口,抽出信紙。展開,是胡適那熟悉的筆跡,洋洋灑灑,寫滿了數(shù)頁。

“……幼儀女士惠鑒:驚聞噩耗,五內(nèi)俱焚。志摩罹難,實乃文壇巨殤,友朋同悲……”

“……北平喪儀,場面盛大而混亂,各方人士,心思各異。君勱兄?jǐn)y阿歡前來,執(zhí)禮甚恭,徐老先生睹孫思子,悲慟欲絕……”

“……然有數(shù)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亦覺應(yīng)告君知。志摩臨終前數(shù)日,曾與仆深談。其言及過往,對君多有愧疚。言當(dāng)年柏林之舉,實屬沖動自私,鑄成大錯,累君半生飄零艱辛。尤念及彼得早夭,阿歡未能常伴,更覺痛徹心扉……”

“……彼時,其與陸小曼之婚姻,亦已陷入絕境。經(jīng)濟(jì)困頓,爭吵不斷,彼此怨懟甚深。志摩曾言:‘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所欠幼儀者,今生恐難償還,唯余深憾?!涞菣C(jī)前赴北平,亦為籌措家用,兼避滬上紛擾……”

“……仆素知君剛強(qiáng)自立,不喜聽人言志摩之悔。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志摩之悔,非為求君寬宥,乃其臨終前對己身、對過往之省思。仆以為,此中真意,君或當(dāng)知。……”

信很長。胡適用他特有的理性而克制的筆調(diào),描述了北平葬禮的混亂,徐家的悲痛,更詳細(xì)轉(zhuǎn)述了徐志摩臨終前的懺悔和對過往的省思。字里行間,沒有煽情,只有冷靜的陳述,如同在解剖一段已然終結(jié)的歷史。

張幼儀的目光,在那些“愧疚”、“沖動自私”、“鑄成大錯”、“痛徹心扉”、“深憾”……的字眼上,久久停留。指尖捏著信紙的邊緣,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沒有淚水,沒有激動,只有一種深沉的、冰冷的荒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

愧疚?悔恨?在生命的終點?

這遲來的懺悔,對她這十?dāng)?shù)年掙扎在屈辱、喪子、貧窮、冷眼中的血淚之路,又有何意義?它能抹平彼得蒼白的小臉嗎?能填補(bǔ)阿歡缺失的父愛嗎?能贖回她在柏林產(chǎn)房里被碾碎的尊嚴(yán)嗎?能抵消她在霞飛路當(dāng)鋪里典當(dāng)?shù)淖詈笠稽c念想嗎?

不能。

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懺悔,只像一把遲來的、更加鋒利的刀,在她早已結(jié)痂的舊傷上,重新劃開一道更深的、帶著荒誕意味的口子。讓她清晰地看到,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追求“靈魂自由”的男人,最終也跌入了自己親手挖掘的泥潭,在困頓、爭吵和無法償還的愧疚中,走向了毀滅的終點。

她扯了扯嘴角,發(fā)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那笑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她放下胡適的信,目光轉(zhuǎn)向地上那個深藍(lán)色的絲絨盒子。她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打開了盒蓋。

里面沒有珠寶,沒有信件。只有一塊冰冷的、沉甸甸的懷表。銀質(zhì)的表殼已經(jīng)有些磨損,失去了光澤。表蓋內(nèi)側(cè),鑲嵌著一張小小的、已經(jīng)泛黃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的徐志摩。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特有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笑容,眼神明亮,望向鏡頭外的遠(yuǎn)方。那是張幼儀記憶中,最初的他。柏林之前,離婚之前,一切痛苦和毀滅尚未開始時的他。

照片下面,刻著一行細(xì)小的、花體英文字母:

“To my dearest Youyi, with all my love. Hsu.”

(致我最親愛的幼儀,獻(xiàn)上我所有的愛。 徐。)

張幼儀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行小字上。指尖撫過冰冷的表殼,撫過照片上那張年輕、陌生又熟悉的臉。柏林冰冷的產(chǎn)房鐵欄桿、離婚協(xié)議書上扭曲的簽名、彼得蒼白的小臉、嶄新的“賀禮”銀元、陸小曼明媚的笑容……無數(shù)冰冷刺痛的畫面碎片,與眼前這張照片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笑容,與這行“獻(xiàn)上我所有的愛”的字句,形成了最尖銳、最荒謬的對比!

一股強(qiáng)烈的惡心感猛地從胃部翻涌上來!她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干嘔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成一團(tuán)。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姆媽!”阿歡被嚇壞了,掙脫舅舅的手,撲過來緊緊抱住張幼儀顫抖的身體,小臉貼在她冰冷的胳膊上,“姆媽你怎么了?別怕……阿歡在……”

孩子溫?zé)岬难蹨I滴落在她的手臂上,那真實的、帶著奶香和恐懼的溫度,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擊穿了那層層包裹的冰冷、荒謬和惡心感。張幼儀大口喘著氣,強(qiáng)行壓下翻涌的胃液。她抬起頭,看著兒子那張寫滿擔(dān)憂和驚恐的小臉,看著他那雙酷似照片上那個年輕男人的眼睛。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推開阿歡,而是更加用力地、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地,將孩子緊緊摟進(jìn)懷里!仿佛要將他小小的身體,從那荒謬冰冷的過去和同樣冰冷荒誕的現(xiàn)實中,徹底剝離出來,保護(hù)起來!

“沒事……阿歡不怕……姆媽沒事……”她的聲音嘶啞破碎,緊貼著孩子的耳朵,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顫抖和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絕望的堅定,“姆媽在……姆媽永遠(yuǎn)都在……我們……我們過自己的日子……誰……誰也打擾不了我們了……”

她的目光越過阿歡小小的肩膀,落在那塊打開蓋子的懷表上。照片里那個年輕的男人,依舊帶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笑容,定格在時光里。那笑容,在此刻看來,充滿了無知的殘忍和命運(yùn)的嘲諷。

她緩緩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輕輕合上了懷表的蓋子。

“咔噠?!?/p>

一聲輕響。

將那個笑容,連同那句“獻(xiàn)上我所有的愛”,連同那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愛、恨、痛苦、屈辱、懺悔、毀滅——徹底封存在冰冷的銀殼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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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同裹著冰碴的河水,緩慢而沉重地向前流淌。額角的傷疤結(jié)了深褐色的痂,像一道丑陋的印記。張幼儀重新回到了女子銀行那間光潔、冰冷、彌漫著紙張與金錢氣息的辦公室。她依舊是營業(yè)部副總經(jīng)理張幼儀。深灰色的西裝套裙一絲不茍,金絲邊眼鏡后的目光銳利沉靜,批閱文件的手指穩(wěn)健有力。那場險些將她徹底摧毀的崩潰,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只是,她變得更加沉默。一種深水般的沉默。與人交談,言簡意賅,絕無贅言。處理事務(wù),更加冷靜,近乎嚴(yán)苛。她的辦公室像一個絕對的領(lǐng)域,隔絕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緒和噪音。那份由胡適轉(zhuǎn)交的、承載著徐志摩臨終懺悔的信,被她鎖進(jìn)了銀行保險柜最底層,與那份嶄新的“賀禮”銀元放在一起,如同封印兩段截然不同卻又同樣不堪回首的過去。

然而,生活的波瀾并未因她的沉默而平息。

一個秋雨綿綿的下午,張幼儀正在復(fù)核一份重要的同業(yè)拆借協(xié)議。窗外的雨絲織成灰蒙蒙的網(wǎng),籠罩著靜安寺路。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尖銳地響起。

“張副總,打擾您?!笔菭I業(yè)部主任李慧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樓下有位陸小曼女士,堅持要見您。說是……關(guān)于志摩先生的一些遺物和……債務(wù)問題?!?/p>

陸小曼?

債務(wù)?

遺物?

這三個詞如同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張幼儀用工作筑起的平靜壁壘。她握著聽筒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關(guān)節(jié)泛出青白。胃部熟悉的隱痛又隱隱發(fā)作。

沉默了幾秒。窗外的雨聲似乎更大了些。張幼儀的聲音響起,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冰冷質(zhì)感:“請她到我辦公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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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銀行營業(yè)部副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陸小曼走了進(jìn)來。

她穿著一件素色的、剪裁合體的改良旗袍,外面罩著一件薄薄的米白色開司米開衫。臉上脂粉未施,素凈得近乎憔悴,眼下是濃重的青影,嘴唇失去了往日的嫣紅,顯得有些蒼白干裂。曾經(jīng)顧盼生輝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種深重的疲憊、茫然,以及一種被生活重壓碾磨后的、難以掩飾的狼狽。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不大的、深棕色的舊式公文包。

這與霞飛路云裳店里那個穿著煙紫色旗袍、笑容明媚、帶著考校意味的陸小曼,判若兩人。時光和命運(yùn),同樣在她的身上刻下了無情的痕跡。

張幼儀從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落在陸小曼身上。沒有驚訝,沒有同情,沒有怨恨,只有一種純粹的、審視的平靜。她微微抬手示意對面的椅子:“陸女士,請坐。”

陸小曼似乎被這過于平靜的審視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在椅子上坐下,身體顯得有些僵硬。她將那個舊公文包放在膝上,雙手緊緊交握著,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張……張副總,”陸小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遲疑,“冒昧打擾。我……我是為了志摩……留下的……一些事情?!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艱難地開口,“他……他走得太突然……留下……留下不少……債務(wù)。有些是……是朋友間的拆借,有些是……是銀行和錢莊的……欠款……還有……”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難堪,“還有他生前……為了周轉(zhuǎn)……用我的名義……簽下的一些……票據(jù)……”

債務(wù)。票據(jù)。

張幼儀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發(fā)出極輕的“篤”聲。鏡片后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探針,精準(zhǔn)地捕捉著陸小曼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表情變化——那深重的疲憊,那難以啟齒的窘迫,那被債務(wù)逼到墻角的絕望。

“陸女士,”張幼儀的聲音響起,清晰、冷靜,帶著職業(yè)化的疏離,“徐志摩先生的債務(wù)問題,是他的個人財務(wù)行為,與我無關(guān)。更與女子銀行無關(guān)?!彼恼Z調(diào)沒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陸小曼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涌上一層水汽,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激動的顫抖:“我知道!我知道與你無關(guān)!我……我不是來找你要錢!我是……我是走投無路了!”她的情緒有些失控,雙手緊緊抓住膝上的公文包,“那些債主……天天上門逼債!恐嚇!威脅!銀行的錢莊的……我……我實在扛不住了!志摩留下的稿費(fèi)、版稅……杯水車薪!我……我變賣了一些首飾字畫,還是……還是不夠!”

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她蒼白憔悴的臉上留下清晰的痕跡。她不再掩飾那份深入骨髓的狼狽和絕望?!皬埜笨偂抑馈抑肋^去……有很多對不住你的地方……可是……看在我現(xiàn)在……看在志摩……看在……”她哽咽著,似乎想找到一個能打動對方的理由,卻最終語無倫次,“……你能不能……能不能幫幫我?幫我……跟那些債主說說情?或者……或者……”她的目光帶著一絲病急亂投醫(yī)的希冀,“……你在銀行界……認(rèn)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周轉(zhuǎn)一下?我……我可以寫借據(jù)!用我以后……”

“陸女士?!睆堄變x平靜地打斷了她近乎崩潰的懇求,聲音依舊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力量,“首先,我再次重申,徐志摩先生的債務(wù),是他的個人行為,我沒有任何立場,也沒有任何義務(wù)介入。”

她微微前傾身體,目光直視著陸小曼盈滿淚水的眼睛,那目光平靜卻銳利如刀:“其次,關(guān)于你個人的困境。女子銀行有嚴(yán)格的信貸審核制度。你的個人信用狀況、還款能力,是否符合貸款標(biāo)準(zhǔn),需要業(yè)務(wù)部門依據(jù)規(guī)則進(jìn)行評估,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p>

陸小曼眼中的希冀如同風(fēng)中殘燭,瞬間熄滅。巨大的失望和更深沉的絕望籠罩了她。她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壓抑的啜泣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張幼儀看著她哭泣的樣子,看著這個曾經(jīng)光彩照人、奪走她丈夫、如今卻被生活逼到墻角、狼狽不堪的女人。心中沒有快意,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清醒和一種更深沉的悲涼。她和陸小曼,一個是被拋棄后掙扎著站起來的“棄婦”,一個是得到了“愛情”卻最終被“愛情”拖入泥潭的“新女性”,在命運(yùn)的撥弄下,竟都落得如此境地,何其諷刺!

“不過,”張幼儀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啜泣聲。她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張私人印鑒齊全的空白支票本,拿起鋼筆,在上面快速而清晰地填寫起來。動作沉穩(wěn)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陸小曼抬起淚眼,茫然地看著她。

張幼儀填好支票,撕下,用兩指夾著,隔著寬大的辦公桌,遞向陸小曼。支票上,金額一欄清晰地寫著:大洋壹仟元整。

“這筆錢,”張幼儀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筆最普通的交易,“是我私人借給你的。無需抵押,利息按銀行最低活期算。期限,半年。”她的目光落在陸小曼震驚而難以置信的臉上,“只有一個條件:從今以后,關(guān)于徐志摩的任何事情——債務(wù)、遺物、回憶——都請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也不要再打擾阿歡?!?/p>

支票懸在半空。那張薄薄的紙片,在辦公室慘白的燈光下,像一道冰冷的、清晰的界限。

陸小曼看著那張支票,又看看張幼儀那張沉靜如水、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那平靜之下,是斬斷一切過往的決絕,是拒絕被任何舊事舊人拖回泥潭的堅定。她明白了。這壹仟元,不是同情,不是援助,而是一筆徹底買斷過往的清算。一筆用金錢切割開兩個女人之間所有糾纏的冷酷交易。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種被徹底看輕的憤怒猛地涌上心頭!她想拒絕,想把這支票狠狠摔在對方臉上!然而,債主兇狠的嘴臉、逼仄的居所、空空如也的梳妝臺……現(xiàn)實的冰冷與沉重,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也壓垮了她僅存的那點驕傲。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屈辱的顫抖,接過了那張支票。支票的紙張邊緣,似乎還殘留著張幼儀指尖的溫度,冰冷而堅硬。

“謝……謝謝……”這兩個字,如同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哽咽和無法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張幼儀收回手,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那份同業(yè)拆借協(xié)議上,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她拿起鋼筆,筆尖落在紙頁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李主任,”她按下桌上的通話鍵,聲音恢復(fù)了一貫的清晰平穩(wěn),“送客?!?/p>

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隔絕了陸小曼最后那一道復(fù)雜的目光,也隔絕了外面淅淅瀝瀝的秋雨聲。房間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單調(diào)、穩(wěn)定、冰冷,如同時間本身流逝的聲音。張幼儀低垂的眼睫,在眼瞼下方投下濃重而沉默的陰影。


更新時間:2025-06-08 11:2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