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細雨將京城洗得發(fā)亮,羅晨撐著油紙傘走出枕樓時,檐角正滴落著隔夜的雨水。
連日的搜捕使得街市比往常冷清許多,偶有行人也是低頭疾走,生怕被巡城的禁軍當作余黨盤查。
"看來禮部尚書這顆棋子,背后的主子棄得倒是干脆。"
“如果猜的不差,下一任禮部尚書,就是黃慎了吧!”
羅晨摩挲著傘柄上未干的雨珠,目光掃過張貼在墻上的海捕文書。
被雨水浸濕的紙角卷曲著,像極了那些在權力漩渦中掙扎的小人物最后的姿態(tài)。
轉(zhuǎn)過朱雀大街,城南暗巷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羅晨收傘駐足,看見幾個褚府家奴正踹翻晾曬的陶罐。
為首的青年穿著藏青錦袍,腰間玉佩在動作間叮當作響——正是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褚懷明的獨子褚玉堂。
"小娘子何必躲躲藏藏?"
說著,褚玉堂用折扇挑起跪坐在地的少女下巴。
"上月在醉仙樓,你給本公子遞茶時,可不是這般羞怯模樣。"
少女的父親撲上來阻攔,立即被兩個壯碩家奴按在泥水里。
老婦人哭喊著去拽女兒衣袖,卻被一腳踹中心窩,蜷縮在墻角咳出血沫。
圍觀的百姓紛紛后退,有個賣糖人的小販剛露出憤懣神色,旁邊茶博士立刻拽住他衣袖搖頭。
羅晨的指節(jié)在傘骨上叩出輕響。
他記得這少女——醉仙樓里彈月琴的伶人,曾因拒絕褚玉堂的輕薄被潑了滿身熱茶。
當時,他看到老鴇假作失手打翻酒壺引開注意,沒想到今日竟在對方家中遭遇更甚的羞辱。
"住手!"
清冷的聲音驚得褚玉堂折扇一滯。
待看清來人,他眼中閃過毒蛇般的興奮。
"我當是誰,原來是枕樓的野狗。"
說著,折扇"唰"地合攏指向羅晨。
"上次在醉仙樓壞本公子雅興,今日倒送上門來!"
見狀,被按在泥水里的老者掙扎起來。
"羅公子快走!褚家與平津侯府……"
話未說完,他就被皮靴踩住咽喉。
褚玉堂輕笑著碾動腳尖:"老東西倒是心善!”
“可惜,你們的羅公子馬上要去護城河里喂魚了。"
而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一旁的幾個家奴。
“給我上,把他給我往死里打!”
話音未落,六個家奴已呈合圍之勢逼近。
羅晨將油紙傘斜倚墻邊,青衫袖口挽起時,面上露出一絲不屑。
最先撲來的壯漢拳頭帶風,卻被他側(cè)身閃過,反手劈在頸側(cè)要穴。
第二個家奴的掃堂腿激起泥水,羅晨借勢騰空,足尖點在其天靈蓋上。
當?shù)谌顺槌龆痰稌r,巷口傳來少女的驚呼。
"小心身后!"
刀鋒擦著羅晨腰側(cè)劃過,差一點就被割斷半截衣帶。
他旋身抓住持刀手腕一擰,清脆的骨裂聲中短刀墜地,又被踢起刺入偷襲者大腿。
剩余三人對視一眼,同時從三個方向襲來。
羅晨抓起地上竹筐甩向左側(cè),矮身躲過右側(cè)鐵鏈,正中那人卻被他一記肘擊打得倒飛出去,撞塌了晾衣竹架。
見到這一幕,褚玉堂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親眼見過這些家奴在街頭打死過巡城馬快,此刻卻像紙糊般七零八落。
當羅晨踩著滿地呻吟的軀體走來時,他踉蹌后退撞上磚墻。
"你……你知道我父親是誰?"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褚懷明的公子,去年重陽強占民田致人投井,今春為奪古董逼死當鋪掌柜?!?/p>
羅晨每說一句就逼近一步,靴底碾碎地上一枚白玉紐扣。
"現(xiàn)在又要添上當街強搶民女。"
見到這一景象,折扇"啪"地落地,褚玉堂倏地跪倒在地。
"羅兄饒命!”
“這丫頭我賠你五百兩……不,一千兩!"
言罷,他哆嗦著去掏銀票,卻被一腳踢中手腕。
"方才你說,要我去護城河喂魚?"
羅晨蹲下身,從對方腰間扯下褚府令牌。
"不如,先請褚公子嘗嘗泥水的滋味。"
說罷,他揪住錦袍后領,將人整個按進巷口的積水坑。
咕咚咕咚的氣泡聲中,圍觀人群發(fā)出驚呼。
當褚玉堂四肢開始抽搐時,羅晨才拎起他濕漉漉的腦袋。
"記住,下次再讓我看見你作惡……"
指尖發(fā)力,令牌在褚玉堂眼前裂成兩半。
"褚府的背后靠山,都保不住你的命。"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巡防營的旗幟在巷口晃動。
羅晨松開手,轉(zhuǎn)身扶起那對老夫婦。
經(jīng)過少女身邊時,他低聲道:"收拾細軟去枕樓后巷,找香掌柜,就說是羅某所托。"
當披甲士兵沖進暗巷時,只看見滿地打滾的家奴和癱坐在泥水里的褚玉堂。
而青衫書生早已消失在連綿的屋脊之間,唯有墻頭幾片濕漉漉的瓦片,記錄著方才驚鴻般的身影。
……
雨后的青石板路上泛著粼粼水光,羅晨的靴尖踢起一串晶瑩的水珠。
香暗荼走在他身側(cè)半步之遙,緋色裙裾掃過路邊新開的野薔薇,帶起一陣暗香。
"我原本以為,"她忽然停下腳步,指尖戳了戳羅晨肩頭被刀鋒劃破的衣料,"你是出來散散心的。"
指甲上鮮紅的蔻丹,像極了那日枕樓里搖曳的燭火。
"沒想到是來打架的。"
羅晨捉住她即將收回去的手指,觸到指腹薄薄的繭——那是常年撥弄算盤留下的印記。
"我就是出來散心的,"他笑著松開手,指了指巷口賣糖畫的老翁,"本打算給香老板帶支糖鳳凰回去。"
香暗荼輕哼一聲,鬢邊珍珠步搖隨著轉(zhuǎn)身劃出流麗的弧線。
"這里是京城,"
她壓低聲音,袖中滑出半截匕首抵在羅晨腰間。
"你沒有一點背景,就不要強出頭,明不明白?"
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卻小心避開了他的衣料。
"是是,香老板說得對!"
羅晨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紅繩——那是前幾天逛街時,從香暗荼發(fā)梢解下的絲帶。
"那你下次還會不會這么沖動了?"
匕首不知何時又隱回袖中,香暗荼從路邊貨郎擔上拿起一面銅鏡,假裝整理鬢發(fā)時鏡面卻分明對著羅晨的方向。
羅晨湊近鏡面,在倒影里與她四目相對。
"下次不敢了,香老板!"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驚得銅鏡差點脫手。
"對了嘛,態(tài)度不錯!"
香暗荼強作鎮(zhèn)定地放下銅鏡,耳尖卻悄悄紅了。
遠處湖面忽然躍起一尾金鯉,水花濺碎在雨后初晴的陽光里,化作半空若隱若現(xiàn)的虹橋。
"彩虹!"
羅晨眼睛一亮,看到身旁的女子。
"香老板,要過去看看嗎?"
"走走,去看看!"
說罷,香暗荼提起裙擺小跑起來,發(fā)間銀鈴叮咚作響。
二人沿著湖畔小徑,朝彩虹的方向漫步而去。
雨后初晴的街道上,小販們紛紛支起攤位,吆喝聲此起彼伏。
一個頭戴斗笠的老者推著獨輪車叫賣冰糖葫蘆,晶瑩的糖衣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旁邊賣糖人的師傅正用銅勺舀起金黃的糖漿,在石板上飛快地勾勒出一只展翅的鳳凰。
幾個頑童赤著腳在積水里蹦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賣花姑娘的裙角,惹來一陣笑罵。
茶肆里說書人醒木一拍,正講到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轉(zhuǎn)過街角,一座青石拱橋橫跨在碧波之上。
拱橋上的青苔被雨水洗得發(fā)亮,羅晨伸手扶住差點滑倒的香暗荼。
掌心相觸的瞬間,橋下恰好游過一對交頸的鴛鴦,引得岸邊洗衣婦們掩口輕笑。
當他們登上橋頂時,那道彩虹完整地展現(xiàn)在眼前。
七彩的光弧從湖的這頭跨到那頭,色澤明艷得像是上天用最上等的顏料精心描繪而成。
靠近水面的部分倒映在漣漪中,宛如一條絢麗的綢帶漂浮在碧波之上,又似天宮仙子遺落的瓔珞,美得讓人屏息。
橋上,三三兩兩站著賞景的游人。
一對白發(fā)蒼蒼的老夫婦相互攙扶著,老先生指著彩虹對老妻輕聲道:"比我們成親那日見的還要美,改日讓畫師來描一幅可好?"
老婦人笑著點頭,眼角的皺紋里盛滿了柔情。
橋欄邊,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正與丫鬟裝扮的少女竊竊私語。
"小姐放心,待我秋闈高中,定讓老爺應了這門親事。"
少女羞紅了臉,將一方繡帕塞進書生手中。
不遠處,幾個富家子弟模樣的年輕人對著彩虹指指點點。
其中一人高聲道:"這般景致,不如賦詩一首!"
他的同伴立刻起哄:"聽聞杜公子新得了本《霓虹集》,何不吟來助興?"
被稱作杜公子的青年得意洋洋地展開折扇,正要開口,忽見橋下駛來一艘畫舫。
此時,舫上歌女正唱著:"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香暗荼倚著橋欄,指尖無意識地繞著腰間絲絳。
羅晨側(cè)耳聽著四周的私語,忽然覺得這喧鬧的人間煙火,比那虛幻的彩虹更令人心動。
彩虹此刻完整地橫跨湖面,七色光暈映在香暗荼的胭脂上,為她添了層夢幻般的柔光。
"羅晨,"她忽然指向橋頭一對互相喂食蜜餞的年輕夫妻,"你聽到他們在說什么了嗎?"
羅晨順著她視線望去,那婦人正將杏脯喂到丈夫口中。
男子笑著握住她手腕說了句什么,惹得婦人紅著臉捶他肩膀。
"他們在說什么?"羅晨佯裝不解,"香小姐指的是哪方面?"
"你是真傻,"香暗荼跺了跺腳,珍珠步搖晃得亂了節(jié)奏,"還是在裝傻?"
語罷,她轉(zhuǎn)身要走。
"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見到這一幕,羅晨急忙攔住她,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
"方才買的玫瑰酥,聽說吃了能讓人說真心話。"
而后,他掰開糕點,露出里面用紅豆餡寫成的"心"字。
"香小姐嘗嘗?"
香暗荼接過半塊糕點,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
遠處不知誰家在辦喜事,嗩吶聲悠悠飄過水面。
"以后有機會,"羅晨望著彩虹輕聲說,"我還是想帶你一起來看看今日的彩虹。"
"真的嗎?"香暗荼咬了一小口玫瑰酥,唇瓣沾上細碎的酥皮。
"當然是真的!"
羅晨湊近,在她驚愕的目光中伸手抹去她嘴角的碎屑。
"誒,香小姐,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有點怪。"
聽到這,香暗荼緊張地摸了摸發(fā)髻:"哪里怪了?"
"怪可愛的。"
說完,羅晨自己先笑起來,這是前世他在網(wǎng)上看來的土味情話。
此刻用在這位古代女子身上,發(fā)現(xiàn)卻意外地合適。
呃?
香暗荼愣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她自幼在枕樓見慣風月,卻從未聽過這般直白又新奇的話語。
"你……你瞎說什么!"
而后,她抓起腰間香囊砸向羅晨,卻被對方穩(wěn)穩(wěn)接住。
"香囊我收下了,"羅晨將繡著荼蘼花的香囊系在腰間,"按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收了姑娘的香囊就得——"
"就得什么?"香暗荼下意識追問。
羅晨指向天空:"看!彩虹要散了!"
趁她抬頭的瞬間,羅晨飛快地將一支木簪插進她發(fā)間。
簪頭雕著展翅的鳳凰,與他許諾要買的糖鳳凰如出一轍。
"這是……"
"剛才打架完之后,順路買的。"羅晨退后兩步欣賞自己的杰作,"鳳凰于飛,翙翙其羽?!?/p>
“在我們家鄉(xiāng),這是祝福姑娘前程似錦的意思。"
香暗荼摸著木簪,隨即從袖中抽出一方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擲向他。
"油嘴滑舌!"
帕子在空中展開,正好蓋在羅晨臉上,帶著她常用的沉水香。
羅晨剛要說話,橋下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
"掌柜的!柳姑娘找您對賬呢!"
枕樓的小丫鬟挎著菜籃站在岸邊,眼睛瞪得圓圓的。
柳如媛來枕樓之后,除了教人舞蹈唱曲外,最近還幫香暗荼算算賬什么的。
聞言,香暗荼瞬間恢復了平日的精明干練,只是發(fā)間木簪還在陽光下閃著溫暖的光澤。
"這就回去。"
她朝丫鬟擺擺手,轉(zhuǎn)身時裙擺掃過羅晨的靴尖。
"你……"
"我晚些回去。"羅晨晃了晃手中的帕子,"總得給香老板買支真正的糖鳳凰不是?"
香暗荼走出幾步,回頭:"那支木簪……"
"嗯?"
"我……我很喜歡。"
這句話輕得像柳絮拂過湖面,轉(zhuǎn)眼就被街市喧囂淹沒。
但她緋紅的耳尖和微微揚起的唇角,卻比彩虹更鮮明地印在羅晨眼底。
見到這一幕,羅晨也是微微笑了笑。
這么個截胡法,應該沒錯吧?
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倒是說句話呀!
這種方式,到底算不算截胡?
不算的話,我還可以換一種方式。
呃……
剛剛自己的這種方式,應該叫攻略吧?
那攻略算不算是截胡呢?
唉——
系統(tǒng)也不跟自己說句話!
真是!
現(xiàn)在看來,只能等任務期限到了,才能知曉截胡成不成功了!
走!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