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舟和溫以眠，是律界最為傳奇的兩個神話。
他在京北，是律政界的不敗神話。
而她在港城，是最年輕的大律師。
圈內(nèi)都在說，大陸法看陸沉舟，普通法看溫以眠。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四年前，溫以眠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嫁給陸沉舟。
她不再是法庭上辯得人啞口無言的大律師Elena，只是為了陸沉舟洗手作羹湯的家庭主婦。
她為了陸沉舟學(xué)會做飯、學(xué)會獨自去市場砍價、學(xué)會換電燈泡……
四年的時間，溫以眠變得不再是自己，在陸沉舟的眼里，他和路邊那些蓬頭垢面整日為了生計奔波的家庭婦女無甚區(qū)別。
溫以眠轉(zhuǎn)頭就看到電視上林時霧簽約內(nèi)地經(jīng)紀公司的消息，她扯了扯嘴角，撥通了那個塵封四年的號碼。
“Elena？”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驚喜，熟悉又陌生的語調(diào)讓溫以眠難免有些鼻酸。
落地窗開了一半，林風(fēng)吹過裹挾著下過雨后的青草氣息鉆進溫以眠的鼻腔：“Simon，我打算回去接訴訟了?！?/p>
“你說真的？”沈律的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興奮，隔著聽筒，溫以眠能聽到椅子撞到桌子的聲音，“你如果能回來就太好了，正好你也有京北的律師執(zhí)照，我們律所打算在京北也開展業(yè)務(wù)，如果你能回來，你一定是京北分律所最合適的負責(zé)人?！?/p>
溫以眠沒說話，只是夕陽西下，落地窗上她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身后是昏黃的燈光，落地窗上倒映著的，是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鍋鏟，長發(fā)被堪堪挽起，耳邊垂著幾縷碎發(fā)，圍裙上是還來不及清理的油點子。
任誰來看，都無法將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素面朝天的家庭主婦和過去那個在法庭上雷厲風(fēng)行的大律師Elena聯(lián)系在一起。
“不過……”電話那頭的沈律話鋒一轉(zhuǎn)，沉默了半晌，“如果你成為了京北律所的Senior Partner，勢必就會和陸沉舟成為對手，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他知不知道都沒關(guān)系了?！睖匾悦呙摰羯砩系膰谷釉谝慌?，“我已經(jīng)打算和他離婚了，日后，我和他之間除了對手，不會有別的。”
沈律沉默了半晌，隔著落地窗，他看著樓下繁華的維港，終究只是嘆了口氣：“也罷，四年前你為了他隱退我就不同意，現(xiàn)在，你能想通也是一件好事?！?/p>
掛了電話轉(zhuǎn)過身，溫以眠就看到桌上那碗浮起一層白色油脂的玉米排骨湯，她一股腦地連湯帶鍋都扔進了垃圾桶里。
下一秒，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就開始嗡嗡作響，是陸沉舟，只有短短三個字——
「來接我。」
結(jié)婚四年，她和陸沉舟之間的聯(lián)系少得可憐，她終于相信，陸沉舟就是塊怎么也捂不熱的石頭?？墒且膊粚?，陸沉舟也不是沒有感情的怪物，只是他所有的感情都給了林時霧而已。
溫以眠嘆了口氣，換掉了身上沾了油點的白色T恤，重新挽起頭發(fā)，拿上掛在玄關(guān)架子上的車鑰匙就出了門。
把車停下的時候，溫以眠看著「徹夜」字樣的霓虹燈嘆了口氣，即便陸沉舟不給她發(fā)地址，她也知道到哪里來接他，因為只有在「徹夜」喝醉了的陸沉舟才會主動讓她來接他。
有時候溫以眠也覺得自己卑微得可以，分明在這段關(guān)系里幾乎得不到陸沉舟的正面反饋，可她還是像中了蠱一般地為陸沉舟付出自己的一切。
熄了火，溫以眠推開了「徹夜」的大門，舞臺上的駐唱罕見地唱了一首粵語歌。
「有沒有一絲半秒傷悲，要是我今晚異地斷氣，問你可肯即夜趕搭通宵客機?！?/p>
歌詞落入溫以眠的耳朵里，讓她覺得今晚「徹夜」里的空調(diào)打得太低，她眼眶發(fā)酸。每一個經(jīng)過她的客人，都會回過頭去看她，和這里的打扮時髦年輕女性不一樣，米色T恤、牛仔褲、帆布鞋的溫以眠就像是無意間闖入花花世界里的異類。而這樣帶著鄙夷的眼光，她早已在四年里脫了敏。
“抱歉，讓一下?！?/p>
溫以眠出聲打斷了一對在走廊上因荷爾蒙上頭而抱在一起接吻的男女后，推開了最里間的VIP包廂。氣氛太過火熱，沒人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在門口的她。
“要說起戰(zhàn)無不勝的神話，港城那位Elena的名氣已經(jīng)響遍了整個律政界，只是這四年她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p>
“我聽說啊，好像是隱退結(jié)婚了。真是可惜，如果她當(dāng)年沒隱退的話，現(xiàn)在我們說不定還能一睹她的風(fēng)采呢?！?/p>
陸沉舟身邊的人拿起酒杯和他手里的碰了碰：“說起結(jié)婚，沉舟，你還是對溫以眠沒感覺嗎？”
陸沉舟沒說話，只是將杯子里剩的那點威士忌一飲而盡，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冰球碰撞杯壁響起清脆的聲音。
“溫以眠這樣一無是處的家庭主婦怎么會是沉舟的菜呢，要不是當(dāng)年陰錯陽差，他也瞧不上她，你忘了，沉舟最愛的可是時霧。”
“誒，聽說時霧簽了京北的經(jīng)紀公司，這是要轉(zhuǎn)型了？”
提到林時霧，陸沉舟的眼里才重新煥發(fā)了光彩：“嗯，她說想嘗試別的角色?！?/p>
溫以眠只覺得心口像是有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上氣，她抬手敲了敲門：“陸沉舟?！?/p>
聽到聲音，陸沉舟才抬頭看她，只一眼，溫以眠就知道他已經(jīng)喝醉了，因為陸沉舟的眼神，溫柔得不像話，這樣的眼神，這四年里，從來就不屬于她。
她上前將陸沉舟扶了起來，第一次沒有跟他的那些同事、朋友打招呼。
一路上，陸沉舟的嘴里都在念叨著林時霧的名字，溫以眠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收緊。即便清楚他愛的人是林時霧，可在他的嘴里聽到，溫以眠還是不可抑制地覺得心痛。
安頓好陸沉舟，溫以眠已經(jīng)出了一身薄汗，看著皺著眉頭的陸沉舟，溫以眠又一次不爭氣地紅了眼眶。這是她愛了四年的男人，也是讓她身心俱疲的男人。
溫以眠起身，卻被陸沉舟抓住了手腕：“時霧，別走?！?/p>
溫以眠轉(zhuǎn)過身去，就看到眼神迷離的陸沉舟，她想要掙脫，可陸沉舟的力氣卻實在太大。她的視線落到床頭柜上的離婚協(xié)議書上，她拿起來又從抽屜里摸出一支筆來：
“好，我不走，你把這個簽了，我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陸沉舟沒說話，只是看著她，似乎在辨別她話里的真?zhèn)?，溫以眠聽見自己如鼓擂的心跳聲，下一秒，陸沉舟就拿過她手里的筆，在男方那一欄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著倒在床上熟睡的陸沉舟，溫以眠扯了扯嘴角：“陸沉舟，一個月后，你我都會解脫的?！?/p>
月色柔柔的灑進來，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陸沉舟時的場景。
彼時的她因為一場離婚官司而來到京北，因為雙方當(dāng)事人是在港城登記結(jié)婚，常居京北，身為港城大律師的溫以眠來到京北。
條件談不攏，男方不肯離婚，溫以眠找到證據(jù)讓男方凈身出戶，離婚案勝利的那天，那人就沖過來發(fā)瘋似的掐住她的脖子。
痛苦窒息時，一只手猛地扣住那人手腕，力道狠得能聽見骨裂聲。
“蓄意傷害是要坐牢的?！?/p>
低冷的嗓音，像刀鋒一般擦過她的耳膜。
溫以眠抬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她心臟微微一動。
從那以后，她對陸沉舟情根深種，甚至頻繁到京北出差。
她見過了陸沉舟所有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可陸沉舟卻一次都沒認出過她。
直到那天，她和朋友聚餐出來，遇到醉酒的陸沉舟，也許是情緒作祟，她把陸沉舟帶回了酒店。
她悉心照料陸沉舟，可陸沉舟卻絲絲攥著她的手腕，低聲嘟囔：“別走?！?/p>
她不明白這句話的用意，可來不及細想，他的吻已經(jīng)如狂風(fēng)驟雨一樣落了下來。
那晚，他們春風(fēng)一夜。
第二天醒來，他盯著床單上的血跡，沉默了很久：
“我會對你負責(zé)，結(jié)婚吧?！?/p>
溫以眠沉默半晌，點了頭，甚至轉(zhuǎn)頭便辭去了工作，隱瞞了Elena的身份嫁給他。
結(jié)婚后，他始終冷淡至極，鮮少回家，也再不同房。
她以為是天生性格使然，滿心想著能用溫柔捂熱他的心。
直到后來，她在陸沉舟的書房里看到一份簡報，和十幾張從京北飛往國外的機票。
她才懂了領(lǐng)證那晚，陸沉舟在陽臺上低語的那句：“如果不是你，誰都一樣?！钡暮x。
林時霧，陸沉舟的白月光，出國深造的芭蕾舞演員。
那晚陸沉舟會喝醉，只是因為看到了朋友圈里公開戀愛，一臉幸福的林時霧。
要說是什么時候真正對陸沉舟死心，大概是他聽到林時霧說自己打算離婚回國的那一刻，那個向來冷靜自持，處變不驚的陸律師，第一次亂了陣腳，就連倒水的手都開始顫抖。
為了去接回國的林時霧，他第一次把溫以眠一個人扔在了半山腰，讓她打車回，可地處偏僻，她即便走上了國道也沒能攔下一輛車。
如果不是路過的好心司機把她捎回市里，她還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多久才能回去。等她回了家，就看到給林時霧煲粥的陸沉舟的身影。溫以眠第一次覺得在這段感情里疲憊不堪，既然陸沉舟想和林時霧破鏡重圓，那么她就成全他們。
關(guān)上陸沉舟的臥室門，溫以眠轉(zhuǎn)身回去收拾行李。
第二天清晨，宿醉后的陸沉舟醒來，一眼看到的便是眼前堆了一地的箱子。
他皺了皺眉，嗓音清冷，“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