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的,舒坦得很。
如果不是半睡半醒時被踹了一腳,就更好了。
等會,是誰踹的?他在自己家里睡得好端端的為啥有人踹他?
猛地睜開眼,凌恒就看到自己面前躺著個人,那人背對著他,頭發(fā)很黑很長,就連睡姿都相當規(guī)整。
。
窗外已經(jīng)晨光熹微,宿醉后的頭痛退去,凌恒這才把之前那些記憶碎片拼湊完整,想起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稀里糊涂的,和陶彥青成了親,進了洞房,發(fā)現(xiàn)陶彥青的秘密……然后強迫他有了夫妻之實。
他好像把陶彥青弄得好慘,他自己是爽了,可是陶彥青都被他弄得流血了!陶彥青好像一直在求他,但是他都不管,只顧著自己舒服……
凌恒這些年沒少做荒唐事,不過這么荒唐的,倒是第一次。即使是他,心里多少也有些發(fā)酸,大概是叫作羞愧。
半大的少年還沒學(xué)會怎么道歉,他只會重新閉上眼,假裝自己還沒睡醒。
凌恒想睡,但睡不著,一直有惱人的聲音,仔細聽來,好像是從陶彥青那邊傳來的。
很輕的抽噎聲,被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凌恒屏氣凝神聽,可能就會忽略了。
天吶,這小古板該不會是……在哭吧?
凌恒這下睡意全無,先是茫然,然后是有點好奇,不知道這小古板哭起來是什么模樣,然后心里就開始慌亂,感覺自己做錯事了,但不知道要怎么做。
這男妻哭了該怎么辦,夫子沒教?。 部赡芙塘?,他睡覺去了沒聽著。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凌恒想起管家張叔是怎么哄他媳婦的,張叔是個老實人,話也不多,張嫂一生氣,他就默默站在張嫂后邊,然后拍拍張嫂的背,再不然就摟懷里說幾句好話。
凌恒覺得這招管用,雖然他并沒實踐過。
往陶彥青那邊挪了挪,動作很輕,凌恒溫柔地伸出手,想要拍拍陶彥青的手臂。
就在肌膚接觸的一瞬間,凌恒被狠狠踢中,那腳猝不及防,要不是凌恒反應(yīng)快,差點斷子絕孫。
陶彥青忽然坐起來,哪里有哭過的樣子,怒氣沖沖沖凌恒道:“你,你別碰我?!?/p>
“誰想碰你?。∫詾樽约憾嗾腥讼矚g!”凌恒也坐起來與他對罵,罵完才注意到陶彥青的聲音有些嘶啞,沒哭,但是眼尾微微泛紅,一副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陶彥青冷淡地說:“記住你現(xiàn)在說的話?!?/p>
凌恒本來想再跟他拌幾句嘴,又覺得多少有愧,便“哧”了一聲扭開頭去,不與陶彥青計較。
陶彥青睡在外側(cè),在床邊坐了一會,凌恒也搞不懂他在干嘛,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慢慢站起來,全身上下都是裸著的,白皙的皮膚在晨光下看起來格外誘人。
昨夜他們把衣服扔了一地,陶彥青和凌恒的里衣都混在一處,壓根分不清誰是誰的,陶彥青先是拾起最近的一件,發(fā)現(xiàn)是凌恒的,又扔到一邊,走了幾步挪到另一邊,撿起衣服穿上。
他的步子很小,動作很慢,雖然夾著腿,。
凌恒感覺自己的臉一下子燒起來了。
陶彥青開始穿褲子,雖然動作相當生澀,就像沒穿過褲子一樣,好像還咬著牙,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來人!”凌恒看不下去,喊了一聲,門外候著的丫環(huán)馬上應(yīng)了。
陶彥青不想被人看見,連忙回到里間,睨了凌恒一眼,眼神警告。
凌恒穩(wěn)穩(wěn)接住陶彥青的警告,他度量大,就當是媚眼了,一邊與陶彥青眼神拉扯一邊提高了嗓音說:“備水,我要沐浴?!?/p>
外間忙碌一陣,過了一會,傳來芳草清脆的聲音:“少爺,水已備好了?!?/p>
“行了,你先出去吧?!绷韬阏f。
眼看著陶彥青好像松了一口氣,凌恒才戳戳他的背,說:“去洗個澡吧?!?/p>
這下陶彥青看凌恒的眼光就像是在看登徒子,甚至往一邊縮瑟了一下,凌恒覺得好笑,又有點抱歉,解釋道:“我又不跟你一起洗!”
陶彥青的眼神變了,變得像在看什么新奇事,他好像完全沒想到凌恒會叫水讓他洗澡,以為他存著什么壞心思呢!
“喂,讓你洗澡你看我干嘛?”凌恒很難忍住對陶彥青犯賤,“想跟我一起洗啊?”
陶彥青“哼”了聲,麻溜地起了身,沒一會凌恒就聽到入水的聲音。
凌恒又在床上賴了會,才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找到提前放在一邊的干凈衣服穿上,然后才想到去看看自己的新婚男妻。
果不其然,凌恒剛在屏風(fēng)上面露了個頭,就聽到陶彥青略帶冷意的聲音。
“滾?!?/p>
“跟你商量個事,”凌恒笑嘻嘻開口,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他應(yīng)該拿出大丈夫的威嚴來,正色道:“一會我爹媽要是問你,你得給我說說好話。”
陶彥青挑眉,望向趴在屏風(fēng)上的凌恒,他一開始還不太習(xí)慣,后來看凌恒沒什么出格的舉動,便也隨他去了,問:“你很怕他們?”
“也就,”凌恒話鋒一轉(zhuǎn),虛張聲勢卻難掩心虛,“還好吧?!?/p>
忽然聽見一聲輕笑,凌恒轉(zhuǎn)頭,只來得及捕捉到陶彥青嘴角的一絲笑意,感覺心里也放松下來,嘴上調(diào)戲道:“哎,笑了,你笑起來還挺……咳,我是說沒那么丑,哎你干嘛??!”
忽然被濕毛巾砸了一下,凌恒氣呼呼。
陶彥青說:“別看了,我要起身更衣了。”
凌恒哼了句“又不是沒看過”,果不其然聽到“有辱斯文”,于是只得在一旁坐下,說:“別這么冷淡嘛你,我是來跟你商量事的,正經(jīng)事。”
陶彥青才懶得理他。
“我保證你愛聽。”不見陶彥青答話,凌恒又自顧自地說下去,“就昨天你不是跟我打賭嗎,我心情好,就算你贏了好了?!?/p>
陶彥青挑眉:“本來就是我贏了?!?/p>
“……隨你怎么說,好了,那你說說你的約法三章是什么章吧,本少爺以后盡量遵守就是?!?/p>
陶彥青這下反應(yīng)倒是快:“一是不許碰我,二是分房睡覺……”
“不是,”凌恒心說昨晚是弄得狠了點,但也不至于這樣吧,“不是,你看哪家夫妻這樣的?”
“三是三年后休了我?!?/p>
“休就休……等會?”凌恒心下一緊,才會過來陶彥青剛說了什么,再開口時不由得放慢了語速,“你說什么?”
剛要吵起來,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兩聲敲門聲,凌恒應(yīng)聲,便聽到仆人的聲音。
“少爺,少夫人,該起了。”
新婚第一日,該去拜見公婆,耽誤不得,二人對視一眼,便默契地扭開頭停止爭執(zhí)。
這會陶彥青也穿好了衣服,二人皆穿戴整齊,又讓下人進來收拾了一通,便要去見凌家父母。
走在去正廳的路上,陶彥青挺拔得像是一棵松柏,除了步子慢點,一點看不出昨晚才被折騰過。
凌恒呢,就像棵歪脖子樹,一邊蹦蹦跳跳往前走,一邊時不時湊到陶彥青跟前說話。
“一會見到我爹娘,你不許亂說話。”
陶彥青沒說話。
“尤其是你說的什么休了你那些,不許說?!?/p>
陶彥青被煩的不行,勉強應(yīng)了聲“嗯”。
“你想啊,你嫁給我又不是嫁給我爹媽,你得跟我一條心,聽明白沒?!?/p>
陶彥青看了凌恒一眼,而凌恒完全沒讀懂他眼神里的警告,只得嘆了口氣,加快腳步,懶得與凌恒廢話。
“哎你往哪走呢,這邊!”凌恒下意識拽著陶彥青手腕往走廊另一邊。
“不是說好了別碰我的嗎?”陶彥青甩了兩下沒甩開,越是掙扎反而越是被抓得緊。
“誰跟你說好了?”
“咳咳?!?/p>
凌恒聽到熟悉的清嗓子聲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已經(jīng)穿過游廊,到了正廳前,這會兩人拉拉扯扯的,都在凌家父母眼皮子底下。
沈氏對凌遠使了個眼色,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小聲道:“看來倆孩子處得不錯?!?/p>
凌遠也笑著點頭。
凌家不講究規(guī)矩,敬了茶就帶著兩人去一起用早膳,四人在桌前坐下。
凌恒心里還忐忑,不知道自己爹媽又要找什么麻煩,誰知他凌家二老根本像沒看見他一樣。
“彥青啊,剛來府上還適應(yīng)嗎?”
“彥青啊,還缺不缺什么,缺什么吃的用的玩的你就跟我們說……”
“彥青啊,這個是我特意吩咐廚房做的,你嘗嘗……”
“彥青啊,以后就把凌府當自己家?!?/p>
凌恒從沒見自家爹這么慈眉善目過,就連他娘沈氏,都笑得更開心了。
陶彥青不像凌家三口那么自在,他天性如此,總是有點拘謹,點頭說:“謝謝凌叔叔。”
凌遠擺手,道:“錯了,以后該叫爹了。”
陶彥青頓了頓,好似不太習(xí)慣,還是開了口:“謝謝爹?!?/p>
沈氏道:“都是自家人說什么謝?!?/p>
陶彥青搖搖頭,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看起來很認真,他說,“我是真的謝謝爹,還有娘,能把我從伯府帶出來,讓你們破費了?!?/p>
沈氏越看這兒婿是越喜歡,柔聲道:“彥青啊,說這些就生疏了,我們本來就和你父親有約在先,只是之前疏忽了?!?/p>
凌遠也道:“哎,當年跟誠文喝酒的時候,你還那么小,現(xiàn)在你都管我叫爹了……誠文走得早,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送到姓袁的那去……”
“別提這些?!鄙蚴线B忙給凌遠使了個顏色。
凌恒在父母面前一直秉持一個少說少錯的原則,剛聽明白點,這會又聽不懂了,這姓袁的是哪個?要說京城有名的袁家那就是如意樓的袁老板,以有錢和好色出名,聽說男女不忌,府上七八個侍妾。
凌恒看了眼陶彥青,后者沒說什么,凌恒卻看到他的手攥緊了衣襟,面上不太自在,看來是不太想說這些,沈氏結(jié)束話題之后他才放松下來。
“哎不說這個,”凌遠心情不錯,看得出對這樁婚事很是滿意,“以后他要是欺負你了,你就跟我們說,我們給你撐腰?!?/p>
凌恒心說自家老爹還是向著自己的,正要答話,卻被陶彥青搶先。
“謝謝爹,以后我也一定會好好輔佐凌恒?!?/p>
凌恒:“嗯?”
沈氏也補充道:“是啊,我們家這小子,就是皮,不愛讀書,我們知道你是個會讀書的,也好教教凌恒,他爹公務(wù)忙,他又不服我的管,希望以后你能多多管教他了。”
凌恒:“爹,娘,你們還記得誰是你們親兒子嗎?”
沒人應(yīng)凌恒的話,倒是陶彥青拱手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凌恒,讓他好好讀書,不再沉迷玩樂?!?/p>
凌恒感覺這凌府是徹底呆不下去了,爹爹管著他,娘偏心姓陶的,這姓陶的還要管他!
自己爹娘就算了……至于陶彥青,哼哼,想管他凌恒,可沒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