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身材不高,平頭方臉,總是一副模棱兩可的表情。如果在外地,他說自己是東北漢子,別人會投來異樣的目光,感嘆他真是深藏不露。他說話的語調(diào),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腎不太好?史勁看到他,老想給他把把脈。
這會兒,白二冒充了一把汪機長,自己卻不知道。
“看我來他怎么走了?”白二望著鄭經(jīng)仁背影問史勁。
史勁把剛才戲弄鄭經(jīng)仁的事說了一遍。白二道:“他一天就瞎白話能耐,見了老汪跟老鼠見貓一樣!不過這小子把鉆還是可以,畢竟專業(yè)就是學(xué)這個的?!闭f到這,白二嘆了口氣,道:“你們這幾個機臺的人都挺硬,再看看我那機臺,整個就一雜牌軍,沒人要的人都塞給我。”
“何出此言?你也是隊里的老人兒了,不是自己組機臺嗎?誰給你安排的人?”
“我這幾年都在外面干,隊里的情況不了解,人接觸的也少,上哪組人去?三個機臺挑剩的人都給了我,再加上孟隊帶過來的人?!?/p>
“孟隊帶來的人?那不能差??!”
“還沒開始干活,不知道怎么樣?但看樣子不怎么精明。你就看看現(xiàn)在,修鉆機都沒人,什么事都得我自己干!我也不弄了,隨便搞兩下,上山先干起來再說。到時候不行,就讓領(lǐng)導(dǎo)找人來修。”
領(lǐng)導(dǎo)安排的人,說深說淺都是問題。處處還得提防著點,萬一暗地里打個小報告,確實不太好弄。史勁很同情白二,只好安慰道:“這是領(lǐng)導(dǎo)對你的信任,你應(yīng)該感恩才對!”
“還感恩?我感誰的恩?”白二搖搖頭,一臉的無奈。
兩天之后,鉆機修整的差不多也該上山了,首當其沖的是古正紅機臺。喜歡表現(xiàn)的人,什么事都要走在頭里。
孟隊長在本地雇了一輛“四不像”,往山上倒騰鉆機、鉆桿和其它設(shè)備。這種吉普改裝車帶半檔,前面還有卷揚牽引,上山爬坡能力特別強,當?shù)乩习傩斩加眠@車上山拉石頭和木頭。
沒有吊車,吊鉆機只能用三腳架。三根頂端連接著圓盤的架桿,兩根劈開放在鉆機兩側(cè)擺好,另一根順在鉆機前面。
起三腳架時,中間的人往起抬圓盤,鉆機兩邊的人用腳抵著架桿一頭,兩手握著架桿往起抬,另外的人抱起前面的那根架桿往前頂,直到三腳架立住才停下來。先不要支太高,等人爬上鉆機把葫蘆掛在三腳架頂端,再調(diào)整高度和空當?shù)膶挾取榱艘苑廊f一,位置確定好后,架桿下面用鍬各挖一個小坑,在受力的方向墊一塊石頭。掛鉤垂下來的位置要正。往起吊時,一開始要拉慢一點。周邊的人必須提高警惕扶著鉆機,防止位置不正,導(dǎo)致離地瞬間機器悠起來。
等到鉆機離地平穩(wěn)之后,大家松了口氣,開始輪流拉葫蘆的倒鏈。胳膊上下交替很容易酸,有眼力見兒的人都會伸伸手,大家替換著拉。
老龔機臺的人還在等配件,正好沒什么事,都來這邊幫忙裝車。史勁發(fā)現(xiàn)個有趣的現(xiàn)象,每次古機長拉沒幾下,王巨總要上去搶著拉。這時,站在旁邊的陳正義捅咕了一下史勁,附在耳邊小聲說:“你看,別人機臺的事,他顯得特別積極。“
陳正義也是史勁班里的人,他說這話,史勁隱隱覺得有些蹊蹺。
鉆機一直升到底座高過后車廂,開始往三腳架里倒車。敢開“四不像”的都是老司機,膽大心細,再加上扶架桿的人在后面看著,確保萬無一失。
鉆機拉上了山,其它的都好辦,稍重一點的還有水泵。有人說用三腳架吊,有人說這么多人直接抬上車就完了,七嘴八舌各講各話。
最后孟隊長說:“腰是男人的第三條腿,一個個的年紀也不小了,腰要是弄壞,回家和老婆沒法交代,吃多少腰子也補不回來,還是吊吧!人要服老,逞能是年輕人干的事?!?/p>
既然領(lǐng)導(dǎo)發(fā)了話,躍躍欲試的人也就不好再“人前顯勝”了。
鉆機上山安置好后,一切準備就緒,按正常工作流程,接著應(yīng)該開鉆。但孟隊長看天快黑了,考慮到頭一個孔,對地層還不太了解,為穩(wěn)妥起見,決定還是等第二天白班再開孔。
不開鉆,就得安排人看鉆機。機臺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沒有特殊情況下都是臨時工看鉆機。
“臨時工”是一個法律意義上并不存在的用工形態(tài),卻早已大量存在于各行各業(yè)。臨時工不光能干活,關(guān)鍵時刻還另有“妙用”,所以才出現(xiàn)了“臨時工現(xiàn)象”。和這種現(xiàn)象相比,吃點苦受點累似乎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不過,這也只是旁人看,當事人的感受卻完全不同。
一行人下山,古正紅把二哥留在山上看鉆機,等譚中久回去吃完晚飯再上來換他。
回駐地路上,譚中久一句話不說。古正紅安排他值夜班,他嘴上沒拒絕,心里卻嘀嘀咕咕。按古正紅的意思,看機臺就要在山上守一夜。
“一個人要在山上待一夜?”想到漆黑的夜里一個人孤獨的身影,譚中久后脊背發(fā)涼,雞毛都支楞起來了。
吃晚飯的時候,古正紅看譚中久居然喝上酒了,心里就一肚子氣。
“你晚上值班你不知道???”
“就是因為值班才喝酒,我不得給自己壯壯膽呀!天冷夜黑,不喝點酒怎么過?”
“你少喝點,萬一在山上睡著,凍別故了怎么辦?”
“就不能盼我點好……”譚中久嘟嘟囔囔穿上軍大衣,揣著手電筒上山去了。
于混水在山上,老遠看見譚中久黑著臉往山上來,知道他不高興,只說了句:“山里晚上冷,攏點火取暖!”就下山去了。
趁著天還亮,譚中久在周圍撿了些干樹枝,又弄了幾棵平場地時鋸掉的雜樹,放在窩棚前。天一黑,他把火堆點燃,一是取暖,二是讓火苗趕走內(nèi)心的恐懼。有了火,山貓野獸也就不敢靠近了。
譚中久被火烤得暖洋洋的,有了些困意。他躺在窩棚里的巖心箱上,閉著眼睛打盹兒。眼里沒了跳動的火焰,瞬間感覺山里靜得可怕,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讓人覺得瘆得慌!
“沙—沙—沙……”譚中久忽然聽到樹林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移動,而且這個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