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晨光映照著廚房的炊煙裊裊,站在廚房門口,周中彩一聲:“開飯啦!”是一部分人一天的開始。再賴床的人,飯總是要吃的。
駐地上兩間宿舍,每間正好住兩個機臺。白二和老汪機臺住一個宿舍,老龔和古正紅機臺住一個宿舍。
劉茂林、王順德和馮老二都是古正紅的人。
古正紅回單位上班比較早,自然和單位關(guān)系更加緊密。他是個肯干事的人,網(wǎng)羅的也都是精兵強將,還有兩個“鐵桿兒”追隨者。這兩個人屬于臨時工,一個是他管叫二哥的于混水,另一個叫譚中久。
隊里的正式工畢竟有限,缺補的都要用臨時工,家里那邊能帶過來的家里帶,還不夠的話就只能在本地找了。
古正紅和這兩個“鐵桿”,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上班在一起。按理說應該親密無間,可現(xiàn)實情況卻大相徑庭。三個人看著挺好,但總是好景不長,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開始嘰嘰起來。叫二哥的于混水還有點年長的樣子,不怎么吱聲。另外那兩位,一個管人管習慣了,另一個是嗆毛驢。管人的不懂得驢性,驢又不懂得人話,湊在一起那還有個好?他們到底是怎么湊在一起的,史勁一直沒搞懂。
有時候兩個人吵鬧得厲害,甚至會面紅耳赤!看熱鬧不嫌事大,不了解情況的人以為就要大打出手了,但這樣的場面一直沒有出現(xiàn)。換做別人,即便沒動手,這種鬧法也早就一拍兩散了??伤麄兂惩牯[完又像沒事人一樣,然后下回接著故伎重演。有他們在,別想消停。而且這三個人,還都是好喝的主兒。二兩貓尿下肚,譚中久心里那點不滿情緒就開始咕嘟咕嘟往外冒。
“我一天怎么做什么都不對!你說你當領(lǐng)導,什么事我不維護你,什么事我不往前上?”譚中久喝了一口酒,盯著桌上的菜兩眼發(fā)直,面紅耳赤。
“你上個屁!今天老陳叫你幫忙,你干嘛不去?”古正紅看著譚中久說。
“我又不是正式工,我一個臨時工,修機器用得著我修嗎?我又不懂!”
“你不懂修,幫著抬點東西還不能抬嗎?出來干活什么不都得干,還挑活兒?”
“那么多正式工不叫,干嘛叫我?”
這個譚中久,古正紅讓他干的事,真是不含糊,但換別人想支配他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你不能什么事都要我來叫你,都是機臺的事,該幫忙得幫忙!多干點活兒還能累死你?”
“今天二哥也沒去,你怎么光說我不說他?”
二哥一聽譚中久提到自己,趕忙溫聲細語地說:“你倆說事,別老帶上我!”
古正紅對譚中久說:“一天就你話多,我不說你說誰?”
譚中久悶著頭,想著想著轉(zhuǎn)臉道:“老陳,今天不好意思了!”
老陳趕忙說:“沒事,沒事!”
老陳也是隊里的老職工了,為人敦厚,以前在車間干過,水電焊之類的活兒手拿把掐。后來轉(zhuǎn)崗成了鉆工,現(xiàn)在在古正紅機臺當班長,劉茂林和他一個班。
能者多勞,古正紅也忙,修鉆機就成了老陳的事。
“這些人可真行,修個機器也能整出這么多事兒!”史勁看著這些人心里想。他是個臉皮薄十分敏感的人,對這些人粗獷的相處方式有點不太理解。
相比之下,老龔的機臺可就和諧得多了。
史勁對液壓機械也略知一二,自己家的鉆機出了問題都是他來解決。老龔就把修鉆機的事交給了他。
鉆機上缺的配件,已經(jīng)第一時間上報給隊里聯(lián)系了廠家。廠家回復,這個型號的鉆機已經(jīng)停產(chǎn),配件只能從其它機器上拆,需要些時間。
“那等配件這段時間,我們就把其它該修的地方都弄好,配件回來直接一裝就OK了!”史勁對老龔說。
老龔點點頭,說:“可以,你帶他們幾個弄吧!”
鉆機橫移油缸拆下來發(fā)現(xiàn)彎的還挺嚴重,如果自己校正,免不了會損傷活塞桿表面的電鍍層,裝上去很容易漏油。凡事不能勉強,史勁和老龔一商量,專業(yè)的問題還是交給專業(yè)的人去解決。還是拿到外面,讓機加工用機器校正比較穩(wěn)妥。
維修鉆機不是什么大工程,有忙的就有閑的人。人閑就愛到去處湊熱鬧。
“哎呦!可以啊!鉆機也會鼓搗!”史勁正撅著屁股干活,身后有人說話,一聽動靜他就知道是鄭經(jīng)仁。
史勁和他比較熟絡,他們不但住一棟樓,而且兩家還挨著,樓上樓下的關(guān)系。以前鄭經(jīng)仁和他老婆吵架的時候,史勁在上面聽的一清二楚。不是他想聽,是想不聽都不行。估計這個單元,從一樓到六樓,沒一個人聽不到。史勁也能理解,吵架嘛,哪有和顏悅色的?沒有氣勢就輸了!
史勁轉(zhuǎn)回頭,道:“喲,這不是‘正經(jīng)人’嗎?”
“我是鄭經(jīng)仁,不是‘正經(jīng)人’!”鄭經(jīng)仁糾正道。
“不是‘正經(jīng)人’?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嘿嘿嘿……”鄭經(jīng)仁一不小心掉溝里去了,史勁笑得很開心。
“經(jīng),讀一聲,不是三聲!上學都干什么了?不好好讀書,一天竟搞小動作扯毛蛋。是不是上課不聽講,光顧著拉同桌女同學的手了?”鄭經(jīng)仁回過味兒,從“溝里”爬出來,進行反擊。
“這是在給我上課啊?厲害厲害!鄭—老—師—好!”史勁夸張的給鄭經(jīng)仁行了個禮。然后抬起頭來又說:“我知道,我知道了,您是鄭經(jīng)仁,不是‘正經(jīng)人’!”說完,自己又忍不住笑起來。
鄭經(jīng)仁一時沒詞兒了,只好說:“趕緊修你的鉆機吧!”
“那哪行,您來光臨指導,我得奉陪呀!免得回頭說我不懂事。怎么著?你們挑到了好鉆機,不用修?”
“修鉆機我們有高人,用不著我。不過確實也沒什么可修的,上上油試試機就行了。不像你們這破鉆機,缺這缺那的。這老掉牙的鉆機都停產(chǎn)了,我看你們這配件上哪弄去!”
“呵,知道的還不少!”
“我玩鉆機的時候,你還撒尿和泥玩呢!”
“喲,您老人家今年有八十了吧?”
“年輕人好好干,慢慢學,學會了都是自己的!”鄭經(jīng)仁這會兒覺得自己占了上風,洋洋得意。
“你一天不干個正事,汪機長也不管管你?”
“他管我?他跟我說話都得客客氣氣的!”
“你不是吹牛逼,你是真牛逼!”一旁的小胡說。
史勁的目光從鄭經(jīng)仁洋洋得意的臉上移開,看向他身后,道:“汪機長,您來啦!”小胡跟著往后看。
鄭經(jīng)仁也覺得身后有腳步聲,一聽汪機長,臉色更變,呆若木雞!
史勁看他這副德行,實在憋不住笑。這時后面的人走過來問:“聊什么呢,這么開心?”鄭經(jīng)仁一看是白二,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們都跟鬼子學壞了!”鄭經(jīng)仁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史勁在他身后假裝客氣,道:“誒,別走啊,再聊會兒!”